我叫颜蝶,是三月出生的女子。在我家隔壁住着一个男孩,他叫毁,大我三岁。他告诉我,颜蝶,你出生的那天,庭院里飞满了蝴蝶,可是你的一声啼哭,赶走了它们。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我记得在我的童年里,我总是穿越各种巷弄,喜欢追逐飞往天边的彩蝶。可是因为蝴蝶的漂离不定而使得我从来不曾拥有过,仅仅只是遥遥的相望。但我总是固执的以为,为我停留的蝴蝶,应当永生不灭。
我在十六那一年起,就开始做同样的一个梦,梦里的一个男子对我笑。可我从来就不见他的容貌,非常模糊。可是他的笑容仿佛关于我的某段记忆。那个笑容略带忧伤,但是摄人心魄。大我三岁的毁,也拥有那样的笑容,我常常想,梦的男子是不是就是我的毁。可是我知道不是,因为梦里的我总是泪流满面,而毁是为我挡下一切苦难的,从来没有让我流过泪。
我总是喜欢坐在家中的庭院里看天空洁白的浮云飘荡而过,而毁就这样安静的坐在我的身边。陪伴着我,我常常告诉别人,浮云是在歌唱的,他们不明白我,对我这样一个奇异的女子,小心的远离,小心的观望。只有毁是不一样的。我告诉毁云会歌唱,毁就在我耳边哼起好听的小调。而我,就这样看着毁,咯咯的笑个不停。
我绝非那种妖精一般的女子,不留长发,不穿裙裳。可是,毁说,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一直的陪在我身边。
某年的八月,毁的手指穿过我的发,以及我发间光的精灵,他说,“颜蝶,你的头发留长了,一定很漂亮。”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喜欢和毁反着做事,他喜欢的,我都不要。
他为之无言,气结。他宽大的手掌抚上我的脸,深刻的看着我,他说:“颜蝶,你真是妖精。”
我看的书并不多,可是我总是写大把大把的文字,那些字,像我梦中男子的笑魇,略带忧伤。毁看了我写的字,他望着我的眼睛,“颜蝶,你爱上了谁吗?”
我摇摇头,说:“没有。”
他握疼了我肩头,“可为什么字字句句都写满了对一个人的思念和爱恋?”
我摇头,我说:“我不知道。可是毁,每当我仰望天空浮云的时候,就听见有人为我而歌唱,毁,他叫我的名字,他叫我小蝶,小蝶。”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又匆匆的低下头,不再言语。
我的心在那一刻,因为他的一个表情而狠狠的痛了起来。那以后,毁再也没有问过我关于那些字的一切,他也不再翻阅他们。而我始终不肯向他坦言那个梦境,以及那个梦里和他拥有同样笑魇的男子。因为我知道,梦里的男子是关于某段记忆的封印。或者永远不会再被掀起,是未解的迷。而毁,这个给予我太多的男子。让我彻底的爱上了他。我开始悄悄的为他蓄长头发。这是他对我有过的唯一的要求。
在那一年,我十六岁的生日,他送给我一对蝴蝶形状的耳环。
我穿了左边的,他却不解,“为什么只穿了左边?”
我摇头,“只是不想穿右边。”其实我知道,不是这样的,仅仅因为右边的耳朵上已经有了如耳洞般略微的凹陷。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东西。或者这关系这我的那段尘封起来的记忆,亦或是夜夜在我梦中恣意奔跑的男子。
然后那一年如火的夏天,八月。毁送给我一份礼物,这礼物改变了我和毁,已经梦里那个我永远也没能看清容貌的男子。一个蓝色锦绣的盒子里装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琥珀,琥珀的中央是那只童年时候无论如何追逐也未曾寻得的蓝绿色大翅膀的蝴蝶。
“颜蝶,是送给你的礼物。”毁说。
“什么礼物?”我接过盒子,打开,“蝴蝶?”
“是的,是你一直想要的蝴蝶。颜蝶,是蓝绿色大翅膀的蝴蝶。”他握我的手。
我笑了,我知道那一刻的笑容,如花绽放。为毁而绽放。
他轻抬我的下巴,他说:“颜蝶,我拥有的不多,可是我会将最好的给你。”
我望着他的眼睛。里面有那样的一个我。我是妖精,被毁捉去的妖精。再也逃不掉了。
而那一夜,我睡的非常不安稳。我又梦见那个男子,只是这个梦变的冗长而深刻。就像真实的经历,划过我的心房,留下深深的伤痕。
她在13岁那一年认识他,他们在一个香樟树下相遇。男子要拉她坐上香樟树的藤枝,女子不肯,他就将香樟的枝叶撒满她的发。他说,你长长的头发,很漂亮。后来他们就在最好的年华里,相爱了。女子告诉男子,会在24岁那一年做他的新娘。可是这个誓言停在了女子16岁一年的夏天。那个八月,香樟树下许下的誓言在树叶与树叶的空隙中,被阳光切割的支离破碎。男子在预料的生命尽头,告诉女子应该在最初的那一场相遇里抗拒命运让他们相恋。男子告诉女子,许下诺言,将在来世还这场情债给女子。会在香樟树下等她,并且一生对她不离弃。女子独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是太痛苦。女子太急于得到那个男子许诺的那个没有别弃的来世,她终于在选择做男子新娘的生命中的第二十四个夏天,选择了自毁。她从第二十七层高空坠下,那刚好是男子的年纪。她的后背,划出长长的伤痕。城市高空,是急速下坠的蝴蝶,断翅而无法飞翔,所以灵魂死亡,命途堕落。
我在这个梦中惊醒。握在手中的蓝色锦盒让我相信这个梦,就是我的前世。梦中的男子,必定会来寻我。我们还有未了的情,他还有未还的债。梦里的女子为男子穿了右边的耳洞,是我与生具来的伤痕,并且锦盒的盖子上写着,一枚晶莹的琥珀,是前世情人的眼泪。
我将这个梦写成了故事,放在枕边。夜夜梦见男子,却看不清的脸。我没有将关于这的一切告诉给任何人,包括我的毁。因为我已经决定,放弃爱他。我在等待,我前世未了的情。我开始疏离毁,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足以让我痛到不能呼吸的东西。梦里的男子忘记告诉我今生相遇的方式和地址,我们就这样久久不能相遇。
可是,毁却一直的守在我的身边。
毁拉住我,“颜蝶,为什么躲着我?”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受伤的眼睛,不敢面对他眼中暮霭般沉沉的忧伤。他再次激烈的拉住我的手臂,“颜蝶,告诉我为什么?”
我望着他,说:“毁,忘了颜蝶,忘了我。”
他不懂,他看着我:“为什么要遗忘,为什么要忘。
颜蝶,我做错了什么?”
“不,毁,你很好,真的很好,不好的是我。是我们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