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蓄易是很早的时候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一看闹钟,才早上八点,好家伙,下次睡觉一定要记得关机。
接通电话她就非常意外:“雨露,是你?”是她后妈带来的妹妹叶雨露。雨露比她小六岁,目前在星城念大一。两姐妹平时还算客套,但是绝对没有太深的交情。电话里的雨露声音很不平静,看来有大事情。有大事情应该是找她妈妈或者是找蓄易的爸爸(两人也不同父亲),何必要来找她呢?
蓄易脑子里迅速闪过这些念头,但是她还是静静等对方把话说完。
“你现在上网吧,我给你传些东西你就知道了。”蓄易目前在北京,两姐妹不能见面。不过有什么事情不能在电话里面说吗?她突然觉得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似乎远在天涯。
雨露传来的是一些图片,看得蓄易差点把昨天晚上吃的晚饭都呕了出来。她现在完全没有睡意了。
全都是,赤裸裸地,虐待小动物的照片。可爱美丽的小猫咪,被人用钉子钉进了眼睛而死;温顺的小兔子,被人用高跟鞋的鞋跟穿过嘴巴钉死;还有才一个月大的小狗狗,被人活活用铁锤打死……
蓄易急忙关掉了图片:“你上哪里找这样的图片的?”
“蓄易,”雨露声音似乎很奇怪,“这样的图片网上到处都是!我很想找到那个女人!你不是在北师大念心理学硕士吗,帮帮我的忙吧!”
“拜托,我修的是生理心理学,不是变态心理学。”蓄易扯了张纸巾来擦汗,北师大的宿舍没空调,改天要叫家里送一台过来才是。
“我知道了!我不求你了!”雨露似乎生气了,直接挂了电话。蓄易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已经“嘟嘟”响的手机。她几乎忘记了,她妹妹才大一。小孩子容易激动,和她这种已经念到了“研究僧”的老人家是不一样的。
雨露跟妈妈长大,因为没有爸爸的缘故,她从小经常被欺负。现在虽然有了蓄易爸爸照顾她,但是她还是非常敏感,对那种弱小而受欺凌的动物就非常有保护的欲望。所以也不难得出几张照片就可以让她那么愤怒的原因了。
她……应该是因为爱心才担心的吧……她其实对这个妹妹也不太了解。
蓄易一边刷牙,一边在网上查那些照片的ip出处。那个城市就在雨露附近,可是……她皱眉看照片那个施暴的女人的样子,这个人到底是为什么做这样的事情?为了钱?还是某种变态心理的宣泄?
如果换了一般人,最多骂一句“变态”就是了,但是蓄易不能,变态心理也是一种心理。在她眼里不过就是相当于初等数学到多元微积分的转变。人的心理你越研究就越发现他的深不可测,令人畏惧。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人人都一样,只不过有些人表现出来的甚是低级。
虐杀一只没有任何反抗力的小动物,这样的事情在她眼里比较低级。
象叶蓄易这样的高智商人群,即使是变态,也要变态得高级一点。
她摇头,发现自己想多了。导师都说过,她去学变态心理学其实是非常适合的,她对人的心理有一种超越常人的天生的敏感度,这样的敏感度是修多少个学分也可能换不来的。
我宁愿简单的生活。她低头,去研究那些枯燥的脑波吧。
暑假很快就要来临了。
二
黑色的匡威在炎热的阳光下吸收了多余的热量。叶雨露忍不住把牛仔裤挽了起来,脚上那双纯白的棉袜看上去已经沾了不少尘土。她没那种光脚穿球鞋的品位,不穿袜子脚很容易被磨破,汗裹在里面很不舒服。如果不是因为要出远门,她宁可穿双人字拖出来。她看看面前的ic电话,脑子里迅速闪过了蓄易说的话:要镇定,不要让人家怀疑你的动机。
“喂?”接电话的是一个略带沙哑的庸懒的女声。那声音已经不年轻了,而且听上去颇为做作。
就是她,就是她……雨露咬住嘴唇,努力装做好奇地问:“请问那些杀猫的照片你是做的吗?”
“是。”那女人扯长了声调,但是没了下文。
蓄易说,即使是异常行为,你也不要轻易下定论。要先弄清楚对方的底细,就要先成为对方接受的一分子。
“我很感兴趣,那些东西你还有吗?”雨露努力克制怒气的冲动。
那女人高兴了起来:“我们是专门做这个的,不光是猫的,其他的也有。有光盘,不过要收钱的。”
“那我们能不能见一面?”
女人犹豫了,没说话。
不要去逼她,要相信她会对你有兴趣。这是蓄易的话。雨露轻笑:“其实,就我看来,你们做的那些水平还是次了点。我还期望你有更精彩的表演呢。”
“好,在百盛门口见吧,你穿什么颜色衣服?”
“牛仔裤,白色体恤,黑色球鞋。我长得很瘦很小的,但是是美女。”雨露笑笑,根本不去问对方如何,就挂了电话。她从红色的背包里小心地抱出一只黑色的猫咪,它似乎有点困了,在闷热的书包里让它昏昏欲睡。它只是把头无力地贴在她的手心。
这样弱小的生命,它只能这样依赖着她。
它根本不知道它会面临怎样的厄运。雨露手有点发抖。
她在百盛门口喝可乐才喝到一半,就有人拍她的肩膀,力度有点过了,显然来人没什么教养。她回头,看见一个化了浓妆的女人:“你是来看猫的吗?”
雨露咽了口口水说:“是的。”
“你要买多少张这样的片子?”她问。
“我不要你的片子,”雨露盯着她的眼睛,“我要张我自己的,我自己的,你明白吗?”
那个女人盯着她看了许久,然后露出笑意:“细节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你叫我玫瑰姐吧。”
玫瑰姐。她看着那个女人对她招了招手,然后指了指对面的西餐厅:“小妹妹,你也饿了吧?”
“当然,这顿我请。”雨露会意地跟着走了过去。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去接近那些人,人很容易受环境影响,而且我们国家对这样的行为现在还没有立法限制,你去了也是白费功夫。蓄易是这么说的。
我要去的,我要去的。她愤怒地纠起拳头。
那你要用手机和我保持联系。我看看能不能请假陪你。
“你的手机不错啊,给我看看。”玫瑰姐的手越过咖啡杯伸向了她,眼看着她把自己的三星收进了自己的皮包。那女人笑笑:“对不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一般要帮客人保管他们的手机。”
雨露木无表情地喝着咖啡。蓄易,这下你放心了吧……不知道为什么,她原本愤怒的感情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强烈了。她真的开始对这样的事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你为什么也想这么做呢?”玫瑰姐点了支烟,眯着眼睛看她。
“我不知道……我从小和妈妈一起生活,家里条件不是很好……我老是被班级上的男生欺负,”她眼圈有点红了,“后来妈妈嫁给了叶叔叔,我们家里的条件好了。但是我还是很不快乐。”
“你现在的爸爸有孩子吗?”玫瑰姐眼睛亮了起来,“他的孩子是不是老欺负你?你就把那些猫啊狗啊当做是他的孩子,好好欺负它们!”
“啊,蓄易姐姐对我很好,她很关心我……不过她太优秀了,对人又看得太透了……在她面前,我总是感觉透不过气来。”她似乎说出了长久以来的感觉。说也奇怪,她本来是那么恨面前这个女人,但是现在似乎又不觉得她可恨了。蓄易说的话是对的,人真的容易受环境影响。
玫瑰姐笑了,笑容迷迷蒙蒙,眼睛似乎浮上了一层雾气。
这个时候有只白皙的手按上了她们的桌子:“你好,可以坐下来吗?”
她们同时被那只纤细白皙的手吸引住,然后同时抬头。
狐狸……两人脑子里都闪过这个词语。
其实是一个女子,看上去比雨露稍微大几岁,比玫瑰要小。她长得真瘦,但是偏偏瘦得好看,不是那种芦柴棒身材。说不上特别美丽,吸引人的是那双眼睛,典型的狐狸般的眼睛,妖,而且媚。看了她的眼睛后,你就会觉得她真是美丽。
她脸色有点苍白,和雨露有点象。她笑:“你好,我叫苏绮白,是心理诊所的医生。我看二位似乎需要帮助。”
“我们心理很健全。”玫瑰姐一听她的名头就觉得刺耳,立刻想轰人。
“每人都有心理问题,”苏绮白真是好修养,丝毫不动怒,“你千万不要以为我是来做广告的。比如这位小妹妹……”她看了一眼迷惑的雨露,继续说:“你物质生活充裕,却时常内心孤单害怕。不要紧张,这样的心理在青春期非常正常……而你……”她又看了一眼戒备的玫瑰姐说,“你的心病不轻了……你经常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你是不是有这样的感觉?”
“丝毫没有。”玫瑰姐冷冷地把头扭到一边。
“没有最好,小妹妹,给你张名片,要是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苏绮白并没有把名片给玫瑰姐,她只是嘲弄似地淡淡笑了一下,然后飘然离开。
三
是老城的街道,狭窄的胡同,两边的矮墙都长出了青苔。雨露略带犹豫跟着玫瑰姐进了一个破落的小院子。雨露吓了一跳,只见院子里一个男人在清理着一堆小动物的尸体。他又黑又瘦,下巴长了肮脏的胡子。他看见雨露,似乎早知道她会来:“来啦?”
雨露闻见了难闻的气味。玫瑰姐若无其事越过那堆尸体走了过去:“那些小动物价格还不少呢……我本来是想买回来做的,但是后来发现很麻烦。”
雨露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你……”
“你猜对了。”玫瑰姐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附近养宠物的人不少。”
她偷的!她偷人家的宠物!
“很难啊,毕竟个头不能太大的,你要是想让我们帮你录制,你要自己花钱去买。”玫瑰姐又点了支烟。
“那个当然。”雨露突然觉得有没来由的兴奋,她笑着点头,“我明天来找你,我去物色了。”
“你不会去告发我吧?死几只动物算不了什么的,那些动物尸体我立刻处理,即使主人来了也没有证据。”她狡猾地看着雨露。
“当然不。我的手机不是还在那里吗?”雨露古怪地笑笑,然后走出门口。
她的心里已经被某种疯狂的念头着迷了。她的书包里那只小黑猫发出微弱的声音。
四
夏天的夜晚,不到十点钟根本不会有凉风。
当今天夜晚第一股凉风吹起来的时候,就有人急促地拍门:“玫瑰姐!玫瑰姐!是我老张!”
玫瑰姐穿了一件红色的睡裙去开门,然后看见一脸惊恐的老张。他结巴地说:“今天,今天早上那个女孩子……她有没有再来找过你?”
“没有,怎么了?”她皱眉问。
老张满脸大脸,凉风吹过来的时候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别……别搭理她……她是个祸害!真的!她是个祸害!”
“你到底怎么了,有话进来说。”她有点不耐烦了。
“不不不……我不进去,”老张扒住门框,似乎是怕她一把把他拉进去一样,“我早说了,你干这样的事情缺德……我老婆不是怀孕了吗,说是再过一段时间才生产……那个孩子居然跟着我到了我家……她不知道对我老婆说了什么,她!她刚才居然早产!生下的,生下的居然是一只猫!一只毛还没长全的猫!”老张几乎要吐出来的样子。
“那你去报警啊,把那女孩子抓回来!”
“她不见了……再说,再说我报什么警……我的孩子居然是一只猫!全身湿淋淋地,还会叫!”他几乎要哭出来了,“我能怎么办?要我杀了那只怪物?那毕竟是我的孩子!天啊,过去我帮你杀了太多猫了,现在有报应了!”他痛哭着,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神经病。”玫瑰姐走进屋子,点了根烟,突然发现手一直在发抖,根本点不上。
这时候有猫叫的声音,她吓了一跳,整个屋子安静得要命,除了那持续不断的猫的叫声。
是雨露留下的手机,她的铃声居然是这样的。
玫瑰姐看了来点,是“蓄易”。她不想去接,但是那猫叫一声一声的,让她非常心烦。于是她一把抓过来,咬牙喊了一句:“喂!”
对方似乎楞了一下,然后小心地问:“雨露?”一个略带嫩气的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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