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谁与针锋,暗星狂战戟对方天画戟
枕着破碎的河山,曹操又入梦了,梦中他站在群星下,依着一棵高大的巨树,在山巅之上他凝视着众山在脚下低语着什么……而典韦也入梦了,除了和风中相拥在一起的巨树和藤蔓外,还有那悠扬的胡笳之声,他仿佛又看见了小曼纤细的手指抚摩着琴弦,一只只的音符在半空中排着队列,咿咿呀呀地唱着,引来了一群群的小鸟前来聆听……
耕田、牧牛、劈柴,本都是再平常的琐事,但这些却组成了典韦生平最快乐的时光;没有振臂高呼的气势,没有横刀立马的英姿,没有杀敌立功的快意,典韦不会忘记自己曾经只是个普通的老百姓,在田埂里,在牧场中,在山林内,他和小曼携手播种下希望,又精心地看着他们一点一点走向丰收……
曹操是当世之杰,对典韦又有知遇之恩,长期派遣手下去往各地找寻邹小曼的下落,典韦打心里佩服曹操。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能安抚苍生,重定神州者,非曹氏莫能也。典韦早已下定决心,无论能否找回小曼,他当将为曹操战至最后一刻!
吕布毕竟是人中赤兔,又有大将与奇士相佐,几个回合下来,老谋深算的曹操竟没有占到半点便宜。这夜曹操亲率着轻骑部队披着星月,挟着一身的杀气,摸到了吕布的营寨前,营寨里一片寂静,看来似乎士卒们都已入梦了。身边的将士们个个跃跃欲试,都寻思着要杀个痛快,却不料曹操却把他们止住了:“寨中有佯,恐妨有诈,行动取消,全军撤退。”众将皆不解,却听四面战鼓惊天,刹那间火光亮了起来,昏暗中吕布已经骑着赤兔宝马走出了兵阵:“怎么?曹兄,来到我寨前,也不进来坐坐?”曹操苦笑道:“吾又中陈宫小儿奸计也,快撤!”吕布哪肯让曹操从容撤退,亲带人马紧紧追赶,眼见吕布已经渐渐追上,曹操惊呼道:“恶来何在,速来救吾!”却见一片火光中,一人提双戟冲出,正是典韦,曹操大喜:“恶来救吾!”
吕布定睛一看:“你就是典韦?想不到今日你竟亲自前来送死!哈哈哈哈!”典韦没有笑,双腿像生了根一样,牢牢地抓住了土地,在土地中他似乎更加高大了。吕布暗吃一惊,沙场之将无非分为四种:有力拔山河的勇将,有慧眼独具的儒将,有以一敌百的猛将,有老谋深算的老将,但眼前这个人却无法把他列入这些类别中的任何一类,独屹于乱军中,视生死如粪土,非古之神将莫能也,吕布自认是天赐神将,没想到面对这个看似有勇无谋的莽汉却让他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或许他吕布或许并不是当今世界上唯一的神将!想到这里,吕布愤怒了,他不允许有人能和自己平分天下第一的美誉,他要证明“古之恶来”不过是一个虚名。发怒的吕布比平素里自傲的吕布可怕百倍,但典韦依然没有动,仿佛他生来就是长在那里的一棵树,连沧海桑田的巨变都无法改变他平静的脸色,何况对方只是这世界上的一个小小的生灵。赤兔越来越快,化做一道光电,向典韦扑来,典韦挥舞双戟,长空里火星四溅,短短的一来一回,二人已经对拆了二十余招,每一招都快得可以取下对方几辈子的性命,每一式都狠得足以让对方见几次阎罗,吕布双手已经发麻,生平第二次感到了力不从心,第一次是面对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地夹击,而这一次却让他感到了莫大的耻辱,吕布的愤怒疯长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四围的火焰突然都弱了下去,仿佛都被吕布的杀气镇住了,“方天画戟”化做一条长龙迎面扑向典韦,“暗星狂战戟”迎了上去,典韦的身子猛地往下一沉,双脚深深地陷入了土地中,胸膛已经被吕布发出的力劲灼伤,血流了出来,典韦生平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血,昏暗中鲜血浸湿了战甲,典韦突然大喝了起来,就着巨大的声波,典韦从土地中拔了出来,顶开吕布的大戟,回身一扫,火星和着碎石飞了起来,吕布对自己这一劈太自信了,他满以为自己已经击溃了典韦,但关键时刻吕布被自己的傲慢出卖了,这一招来得太陡,吕布始料不及,典韦已经趁乱撤走了。就这样,典韦又一次成功地让曹操从吕布的手掌心中突围而出了!
吕布与生平的头号敌手匆匆交了几手,便再也没有了过招的机会。吕布再神勇也只是个狂傲的匹夫,陈宫再聪明也只是孤灯一盏,又怎敌得过曹操旷世的才智和他帐下多如牛毛的能人异士。不久,曹操就成功夺回了濮阳。
吕布败走之时,叹息不已,陈宫道:“将军在为两次错过生擒曹操的机会感叹吗?”吕布深深吐了一口气:“非也,我叹没能与典韦一决胜负也!”
(四)胡笳的余音,一个命运的终点
有的人天生就异于常人,比如说曹操,又比如说典韦。依靠着濮阳曹操的羽翼渐渐丰满起来,不久之后更是挟天子得令诸侯,令群雄无不对他又敬又畏。曹操自小似乎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受命于天,拯救这乱世的人物,直至许子将一句:“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曹操便更是立下了要平定天下的大志。但典韦却好象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自己的命运,他很小的时候就丧失了父母,当他知道是山中的老虎吃掉了自己的父母后,他竟独自上山穷追了恶虎几百里,非将恶虎杀死了才下山安葬自己的父母。于是,邹大叔和邹大妈就成了他的再生父母,小曼也就成为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而今,随着曹操的势力日益强大,“恶来”的威名也远扬四海。人们都传说,曹操帐前有一员虎将,名唤典韦,提一对八十斤的双戟,膂力过人,有万夫莫敌之勇。
但典韦似乎对这些名誉毫不在意,依然渴望着过去那些纯粹的日子。什么天下,什么苍生,典韦感觉这些都太远了。他依然梦着那棵幸福的树,依然在梦中唤着小曼的名字,依然只在酣眠才微微露出浅浅的甜笑。
典韦答应过自己要为曹氏战斗至死,但他却没有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了……
典韦微微地抬起头一个明晃晃的“宛”字,那一刻典韦突然感到什么抓了他的心脏一下。“宛城”曹操得意地笑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典韦一点也笑不出来,不仅仅是因为他早已对这攻城拔寨的胜利毫无感觉,还因为他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象有什么已经在这里等着他,是的,而且已经等了很久!
张绣在城中大摆宴席,款待曹军的到来,他怎可能轻易将这宛城拱手让给曹操,纵然他愿意,他旗下的首席军师贾诩也不会愿意。但当他看到了典韦,他却第一次对贾诩的计策产生了疑虑,但看着贾诩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张绣悬着的心又微微放了下来。典韦,已经成为了一座山,横亘在张绣的面前,要击败曹操就必须先越过这座山!
宛城的夜,安静得令人不安,长空中无数失眠的星星在守着典韦的宿命。张绣的叔父便是张济,而张济的妻子邹氏最善于演奏的便是胡笳,其名声不在张济之下。是的,他不能睡,他已经感觉到了什么,他在等着胡笳的旋律再次将他沉重的身体托举起来,洗尽他一身的罪孽。然而,这时候一个人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个人便是胡车儿。典韦一眼就认出了胡车儿嘴角上诡异的笑,和在陈留分离时一样,典韦读不懂这笑背后的含义;而且他也就从来就没有读懂过这个人脸上各种各样的笑。从见到胡车儿第一天,他似乎就没有见过胡车儿什么时候没有笑过,有的时候他笑得像个孩子,有的时候他像个寡妇,而更多时候他的笑都很怪异,淡淡的在嘴角挂着。胡车儿今天笑得特别难看,典韦从来不曾见过他笑得这么难看过,整个脸耷拉着,肌肉和皮肤都松弛了下来,却又分明是在笑着。这异样的笑,化做一种不好的预感将典韦团团围住。果然他从胡车儿的口中知道了小曼不久前就已经辞世的消息,他还知道直到小曼死的时候还念叨着自己的名字,念叨着家外那条淌满他们记忆的小溪。喝吧,醉吧,不是胡车儿的陈年老酒醉人,只是此情此景此人此事令人不得不醉,典韦从来没有醉得这么厉害过,仿佛他已经死了,是的,唯一让他活下去的信念已经断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但醉梦中,他惶惶忽忽又听见了悠扬的胡笳声,越来越清晰,他的灵魂仿佛被一株细柔的藤蔓温柔地缚住了。在胡笳中,他已经忘却了自己是身在何方,忘却那些涂满鲜血的过去。但胡笳声却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战鼓声和兵刃相互撞击的声音。典韦张开双眼,醉前那个安详的宛城已经被战火烤红了狰狞的面目。“主公!”典韦暗叫不好。回身一摸,“烈焰长刀”和“暗星狂战戟”呢?典韦的酒已经醒了大半。只见曹操已经跨上宝马“爪黄飞电”,典韦跃将起来:“主公勿慌典韦在此!”曹操回身道:“将军,此战凶多吉少,请多保重!”典韦道:“典韦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矣。”曹操深邃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情,他不愿意拿自己帐下的首席大将冒险,但此时能救他性命的也只有这“古之恶来”典韦了。典韦又道:“天下可以没有,但不可以没有主公啊!”曹操回头匆匆一瞥,典韦的脸上写着太多的东西,同样的这一瞥也有着太多的含义。曹操把心一横,用力拍了马一下,“爪黄飞电”一声长嘶消失在稀释的夜色中。
敌军压近,典韦独自屹立于营寨,像一棵大树伸展开枝叶将整个营寨微微覆盖。敌方敢死队数十人已经抄着兵器冲了过来,典韦双手空空,在狂风中动也不动,他已经死了,是对小曼的爱支撑着他巨大的躯壳走过了这许多的日子,从陈留到宛城,这已经够远了。忽然,他大手一张拎起最前面那两个士兵,猛地挥舞起来,在夜色中,典韦又化身成为了那个绿色的巨大生灵,最后一次,伸出自己全身的枝杆发狂一样地舞动起来,敢死队数十人仿佛被卷入飓风之中,纷纷被扫出营寨外足足百步之远。
胡车儿又难看地笑着出现了,这次他笑得比上次更难看,典韦突然停住了,不是因为那个笑得很难看的胡车儿,而是因为胡车儿身边多了一张写满哀怨的脸,是小曼,她手中还抱着胡笳,双手战抖着,已经无法拂一曲“清心奏”,扫尽漫天黑色的战云。典韦这一停不要紧,对于平素而言,典韦或许只是稍稍顿了一下,但对于沙场之上,这一停实在是太久了,胡车儿已经近了典韦的身,“幽灵刀”偷偷出鞘,划出凌厉的寒光向典韦砸去,典韦未及抵挡,肩头已经流出了鲜血。“幽灵刀”胡车儿日行九百里,能偷走典韦兵器的人也只有他了,他在刀光中笑得像一个屠夫,满脸的肉扭曲着,分不清哪是鼻子,哪是嘴巴。但他以为靠偷袭就可以击败典韦,就大错特错了,典韦回过神来,翻身一掌,这一掌间其实已经又连发了十余掌,手道之麻利,寸劲之惊人,足以让十个胡车儿,死过去再活过来。要知道这一掌饱含的是一棵树最后的灵气、数年来典韦和小曼的千里辗转和“古之恶来”不能掉下来的泪。纵然胡车儿是日行九百里的“幽灵刀”,纵然胡车儿有着令人看不穿的心计,但依然避不开这宿命的一击,他被镇出十步,双膝一软,哗的一声倒在地上就再也没能起来。
张绣的部队一阵骚动,这怎么可能是一个人,这分明是个怪物!贾诩依然一脸自信,仿佛他根本就没有看见张绣那足已塞下一口大碗的嘴巴:“列阵,‘流星锥’‘破天弩’‘追命刀’待命,发射!”无数暗器在空中张开成一副巨网,典韦将营帐的布撕下,舞动起来,一棵树要在风中做最后的表演,暗器纷纷被镇飞出去,风雨飘摇也罢,天降奇灾也罢,典韦已经不去想了,一朝入江湖便永远是江湖之人,纵然今夜他找的人就在那里,但人心似海,一再将他们淹没,最后一战,死也罢了,至少小曼还好好地活着,至少今日他能保主公再次逢凶化吉。典韦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其实,“幽灵刀”之所以叫“幽灵刀”不在于胡车儿诡异的刀法,而在于刀上淬满了巨毒!典韦已经渐渐力不从心,贾诩不断催促兵士们狂放暗器,终于典韦停住了,风也停住了,但胡笳声却突然响起了,那么的悲凉,连贾诩的心肠也不禁一软,远远望去,典韦竟还巍然地站在营寨的门口,兵士们没有人敢上去,突然胡笳的弦断了,发出极不和谐的声音,众人回身望去,邹小曼已经倒在血泊中,胡笳的弦上还滴着鲜血,她的脸洋溢着幸福,双眼望着远处依然岿然不动的典韦。
是不是有的爱就像树一样,一旦学会了站立就再也不会倒下……
不久,典韦战死的噩耗便传到曹操耳中,这实在是曹操一生中难以忘却的大溃败,他的大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也丢了性命,曹操在众将士面前落下了眼泪,于禁道:“主公在为丧子、丧侄之痛而哭泣吗?”曹操道:“我哭泣非为丧子与丧侄也,我独泣典韦将军也。”
回朝后,曹操追拜典韦为司马;
[1] [2]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