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静的叙述自己的故事,口气里没有一丝忿怒;谈话的过程,她始终微笑着,即使目光略带忧郁,却没有怨恨。末了,她说,往事深藏心中,不愿记起,却永难忘记,流言蜚语终会随时间淡去,唯心结难了。也许因此,她的灵魂一直无法安心离去,她对他的爱与思念直到生命结束都没有终止。“肖,你不会明白,那种生离死别的切肤之痛。”她的眼神暗淡,如深宫中的寒雾,令人看不清。
讲完属于自己的故事,霞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随后,自然而然的将话题转移到我身上。
“肖,你曾经真心爱过一个人吗?”
面对霞咄咄逼人的目光,初恋女友离开我时在我心上所刻下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在感情世界,我一直是个怯懦的人,与他们相比,我的爱情显得那样苍白无力。如果当时我能多一点信心和勇气,象霞一样坚定的相信对方,执着的守侯她,我想,我绝不会变成如今这具看似快乐实则空虚麻木的躯壳。
“爱过,可是,当时我付出得太少。也许是爱得不够坚定。”我自嘲的苦笑,努力为自己开脱。霞莞尔一笑,回送我一句我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肖,缘分惟有被彼此用心珍视才能持续长久。”
后来,我一直在想,欧教授是幸福的。他知道,她的身影早已镶嵌在自己内心深处某个柔软的角落,不随时光逝去,难以被他人取代。于是,选择了在无限的伤痛与孤独中,带着对她的爱与思念度过一生的时光。他的执着与专一令世人感慨赞叹,可是,谁又知道,有那么一个身影,在岁月的轮回中始终不停的穿梭在他身边,无声的关注着他生活中的一点一滴?在他们之间,谁的付出更多一些呢?也许,对真心相爱的人而言,谁的付出更多一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彼此用心投入,重要的是彼此惜缘……
(三)
霞走的那天,是我大四那年的生日。那时候,即将告别学生时代的我已经开始有或多或少的怀旧情结。在空闲的时候,我会心血来潮的沿着林荫道徘徊,努力温习四年来发生在这座校园里的一切,试图将自己年轻时光的点点滴滴刻录到记忆深处。
傍晚,我一如既往在林荫道散步,也是在教师宿舍前那棵老树下,我和霞又一次不期而遇。
“霞。”我喊住从宿舍区跑过来,正低着头匆匆赶路的她。
“肖,是你!”她神色慌张看了我一眼,语无伦次的念叨着,“他病了……我现在去医院看他。”
“我陪你一起去吧。”为了帮霞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自告奋勇的陪她到医院探病。
赶到医院的时候,教授已从急诊室转移到病房。
“医生,我是他的学生,欧教授怎么了?”我在霞的指示下,向医生了解他的病情。
“我想,你现在应该见见他……”医生的答复让我的心在瞬间莫名的颤抖。那个怪老头竟隐瞒了自己的病情那么久坚持为他的学生们上完整个系列的讲座……
白色的房间里,他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目光呆滞的望着天花板。
她疾步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去,在他耳边温柔的重复着:“欧,我在这里,我在你身边”
奇迹发生了,他的手指微颤,嘴角蠕动着。许久,才艰难的挤出一声细若游丝的“霞”。
……
呆站在病房入口的我很难描述那是怎样一副凄美的画面。
他们的眼中都含着惊喜的泪水,相互凝视的目光是那样安详和幸福。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寂静的病房里,他一字一句的吟出他们曾经共同钟爱并为之感到的诗句,借以献给自己深爱一生的女人。
“欧,我们会在一起的,很久很久,永不分离。”她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激动的说。
“不见不散,霞。”他的嘴角浮现一抹欣慰的笑意,平静的闭上双眼。
半小时后,欧教授蒙着白布单,躺在平车上,被几个护理人员推出病房。
霞拭去眼角的泪,走出病房。“肖,谢谢你,祝你幸福。”从我身边经过的瞬间,她微笑着送给我一句简短的临别赠言。
在这个故事中一直显得多余的我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身影岁着车轮擦地的声音消失在过道尽头……
毕业后,我在一次同学聚会上无意听到张宇的《永远的恋人》,回忆起这段关于霞的往事,颇多感触。深夜,回到独居的房子,借着几分醉意,记下了这个别人的故事。希望所有看到这篇文章的朋友能用心珍惜属于自己的缘分,希望大家都能如愿在短短的一生中找到永远的恋人。
她抿着茉莉花茶的清香,茶的花香环绕在她的齿间,久久不会散去。她说:“马爵在我心里。”
晚上的时候,她把一本她看过至少30遍的书又看了一遍。啊伟看了她很久,突然笑了起来。
她奇怪地看着他。
“记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嘴唇干裂,脸色暗沉,人憔悴的像中毒。现在的你终于恢复了过来,我发现原来你这么漂亮。”
她将书放回到书架,他问:“为什么会这么喜欢看这本书?”
“书里说,人在死亡的那一刻想起的人,就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每次看这本书的时候,就会想马爵是否像书里的男主角那样,在死亡的那一刻,想着他最爱的人”她说。
她的话让他的眼神黯然失色,“我永远都代替不了马爵是吗?”
她转身看着他,说:“在我的心里,你就是马爵。”
他们看着彼此,静止的空气里像是没有了呼吸,谁都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只能感受彼此的心跳,有点麻木。
她去洗手间洗脸,啊伟突然走了进来,从后面一把抱住她。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听见水龙头流出来的水哗哗地响着。他越抱越紧,她渐渐无法呼吸。
“我透不过气了”她说。
“你说什么?”啊伟。
她心里一惊,啊伟的声音分明是从外面传来的。那抱着她的人是谁。她擦干了眼睛,抬头看着镜子,里面除了她以外,谁都没有。
“你刚刚说什么?”啊伟走到洗手间门口,看着她问。
她回过神来,“我说,我有点累了。”
啊伟的眼圈有点红,他走过来,像个孩子一样抱住了她,他亲吻着她脖子上雪白的肌肤,喃喃地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恩”,她抱着他,她心里有些不定,她仍然感觉她的背脊有一丝冰冷,好像有一只鬼手一直放在她的背上。
三
早晨的第一抹阳光抚摸过她沾满泪水的脸颊。她勉强着睁开酸涩的眼睛,看着窗外一片雪白的世界。
昨天啊伟带着他的行李离开了这里,离开了她。他在窗外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他要带着她一起离开这里,他不愿意在这里做她的马爵。
她起身走到阳台,渐渐融化的雪地里还残留着啊伟的痕迹。她的心隐隐作痛,她的耳边又响起啊伟的声音,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
苍白的天空终于消失不见,回来的又是渗透着金色光芒的天空,她抬起头,又看见了马爵那张微笑的脸,她的眼睛有点刺痛。
她开始害怕黑夜,害怕入睡,梦见的都是啊伟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像一张死人的脸。她看见黑暗的角落里蹲着一个男人,浑身不住地颤抖着,她看不清他的脸。
“你是谁?啊伟?马爵?”她向他走过去。
她伸手要碰到他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满脸是血地向她扑去。
她尖叫着从梦里醒来。又梦见那个满脸是血的男人。他到底是谁?啊伟还是马爵?还是另一个人,一个她每个生日,每一天都诅咒的人。
从马爵车祸死亡的那天开始,她就仇恨着那个开车撞死马爵后逃跑的那个人。她无法忘记马爵浑身是血的样子,她只要一想起马爵,她的心就不停地被一双无情的手撕裂着。在她和马爵最幸福的时候,马爵死了。她一直许愿和诅咒着,在那个人最幸福的时候,像马爵一样死去。
门铃响了,外面站着石磊。石磊低着头,压低着帽子,双手有点颤抖。
“你怎么了?”她问。
“你不是只爱马爵吗?为什么又和他在一起?”石磊。
她不想说话,转身想回到家里。他一把拉住她,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她用力地推开他,惊讶地看着他。
他咆哮着:“马爵活着的时候,你不可能喜欢我,马爵死了以后,你还是不可能喜欢我。为什么?如果你爱的只有马爵,为什么又会和他在一起?到底要我怎么样,你才会喜欢我?”
她狠很地抽了他一巴掌,“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喜欢你。”
四
又是一年冬天。这里下第一场雪。
今天的阳光有点暗淡和苍白。她看着黯然失色的天空想,难道是啊伟回来了吗?
她带着暖和的围巾和手套,想去外面散步。
一打开门,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外。啊伟手里捧着蛋糕,上面插满蜡烛,“今天是我的生日。”
他像她一样,用刀将右手的手指割破,在蛋糕上滴了三滴血。他许了一个愿,他们一起吹灭了蜡烛。
“你许了什么愿?”她问。
“我希望路漫的愿望成真”他说。
他紧紧地抱住了她,“我再也不离开了。就算在你的身边,我永远只是马爵的影子。”
“我们结婚吧”他说。
两个月后,今天是路漫的生日。她今天很漂亮,穿起了洁白的婚纱,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拉着啊伟的手,笑哈哈地奔跑着。摄影师手忙脚乱地拍着照片。
灰色的天空笼罩着沉闷寂静地空气。
她的头发被风吹乱了,他停下来,为她理顺头发。一不小心,冷风吹去了她的婚纱帽。
他追着去捡,婚纱帽被吹到了马路上。
“小心一点”她的话音刚落,就看着一辆红色的面包车疾驰而来,啊伟一下子被撞出几米之外。
她一阵头晕目旋,不敢相信这一幕。
“啊伟”她尖叫着飞奔过去,跑的太快,脚上那双漂亮的鞋子失踪在雪地里。她带着散乱的头发,赤脚奔跑着。
啊伟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伸开双手跌跌撞撞地向路漫走去。
她哭着笑了出来,在她就要握住他的手的时候,他开始大口大口吐着鲜血,他倒在地上。石磊坐在红色的面包车里,抬起头,露出了那双藏在帽沿下的血红的眼睛
她抱着他痛哭起来。
他睁开眼睛,微笑着说:“我刚刚,看见的,都是你”。
“路漫,我对不起你。马爵是我开车撞死的,那天天太黑了,我没看清,我跑了,我太害怕了……第一天我去墓地拜祭他的时候遇见你,一开始我是想补偿你,但是后来,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对不起”啊伟。
啊伟再一次离开了她。她的心没有再隐隐作痛,而是失去了感觉。她知道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灰暗的天空渐渐露出暖暖的阳光,将雪地映衬的刹白,她一直默默地看着这个雪白的世界,她忘记她看了多久,她忘记了双眼被刺眼的阳光灼伤的疼痛。她就这样一直看着,一直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她再也看不见雪地里的第一抹阳光,再也找不到丢失在雪地里的鞋子,再也不会赤脚在雪地里奔跑。
她渐渐忘记了马爵微笑着的脸,渐渐忘记了啊伟一遍遍呼唤着她的名字,渐渐忘记了每年的冬天还会下雪。
她的记忆,不停地过滤,沉淀的只是已经生锈的诅咒,味道如那滴在蛋糕上的三滴血,都让人作呕。
在那个人最幸福的时候,像马爵一样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