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意思,温和地一笑站到了门外,留她一个在里面穿衣。 除了她外,我从没对谁这么迁就过。 或许是因为我太寂寞了,太想有谁陪伴,而她恰是这人选。 她就像我的女儿,由我“生”出来的女儿,流着我的血。 我和她比她的父母与她还要亲。 等了半天,她还未出来,我推开门看时,她早已穿戴完毕,和她昨天死前的样子并无二致,眼睛看着房外的阳光,迟疑着。 我温和地道:“出来吧!阳光对你无害的。” 她还在迟疑,但终于动了,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走到阳光的边缘外,提起裙子下摆伸出一只脚小心地去接触阳光。 片刻之后,她已整个人浸在阳光中,喜得又跳又舞,笑容甜甜的比阳光更灿烂。 她是个很喜欢阳光的女孩,若她永见不到,定会很难过。 我收拾好屋内的一切,清除了血迹,把她的衣服烧成了灰烬,然后关上门,淡淡地对还在阳光中像只小蝴蝶般又跳又舞的她道:“该回家了。” 她乖乖地答应了一声,随在我身后。不一会儿忽然怯怯地问道:“我……我们为什么不怕阳光?” 我早看出这疑问在她心中呆了很久,不由得一笑,淡淡地道:“因为我们不是寻常的吸血鬼。” 她大概怕惹怒了我,不敢再继续问下去。可是呆了片刻,到底忍不住了:“吸血鬼怕木枝吗?还有银呢?十字架呢?” 我温和地道:“那些不过是某些有图谋的人编造出的罢了。真正的吸血鬼,怕的只有阳光、火和死血——那对吸血鬼可造成致命的伤害。”顿了一下,我补了一句,“当然,这只是主要的三样东西,还有其它一些东西对吸血鬼也会造成伤害,但并不严重。” 她“哦”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忽又问:“真的有神的存在吗?” 我尽量满足她的好奇心:“或许有,只是我从没见过。” 离开贫民窟,我带着她径直向市一中走去。一路上她对路人总是尽量避远,目光却总在他们后颈大动脉处游弋,直到我冷冷地哼了一声才低头看地面,不敢再瞧。 对车她怀着一种极强的恐惧,每次过马路都非得让我扶住,否则死也不敢过。 这恐惧源自她对自己死亡的记忆,我也无法帮她消除。 到校门口我停住了脚步,吓得心神不属的她慌忙止步时,冷冷道:“我还是我的吴季民,你依然是你的叶然,知道吗?” 上午十点四十五分,市一中综合大楼会议室,一个故事产生了,制造者是我,故事主角叶然,与会者除了五十来岁的郑校长和几个学校领导外,还有担忧了整夜的叶然父母。 “昨早晨八点三十分,我正赶往学校,在东临大街突然看见六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扶着昏昏沉沉的叶然同学往连新小巷疾走,神态神秘。我觉得很奇怪,于是悄悄跟了过去。 “那六人专走人少的巷子,大约二十来分钟后上了一辆小型长安货车,两个人驾驶,四个人将叶然同学带进车厢,然后驶向东市,一直到了东市外的贫民窟才下车,行程大约半小时。 “我坐出租车一直跟在后面,然后在贫民窟下了车,跟着他们在木房区穿了半个小时。十点零三分时他们进了其中一座木房,把叶同学关在一座阁楼里,然后离去,只留下两人看守。我怕惊动人,只得在那里潜伏,伺机救人。 “中午十二点五十分,叶然同学醒过来。下午五点十二分,看守者换了两人。晚上九点二十二分,看守者被人叫了出去。我认为时机已到,悄悄将叶同学救出,带她到我的住处避了一夜,直到今天早晨才回来。” 我慢慢地将刚刚想出来的故事说完。这故事虽然不是很完美,但要骗过这群什么大事都没经历过的知识分子却已足够了。 校长和叶然父母都露出松了口气的神情,自然免不了对我现出感激的神色。 叶然靠在她母亲的怀,低垂着头,不言不语,苍白的脸色为我的故事作了最好的补充说明。 保卫科科长靳兵不满地道:“吴老师为何不报警?万一出事怎么办?” 副校长迟海冷笑着接道:“吴老师原来是真人不露相,竟潜伏十多个小时不吃不喝,还有力气来个英雄救……”忽自知失言,慌忙住口,但校长已投来不满的目光。 叶然父母没去看他,但显然也是心中恚怒;而叶然却恰到好处地脸上一红,我看出她并不是做作。 我极有涵养地微微一笑:“我曾经当过兵,副校应该知道,履历表上写得很清楚。这种潜伏是我以前的例行功课,并没有什么。至于我没报警,则是为了叶同学着想。她还是学生,有很好的前途,这种事传出去,定会对她的名节有影响,对我们学校的名誉也很不利。” 我虽没有说得很清楚,但在场每一个人都明白了我的意思。叶家只是中产阶级,这就排除了歹徒意图勒索的可能;而叶然却是校内明里暗里仅认的校花,又是上一届市办选美活动的桂冠得主,容貌便可说明歹徒的动机和目的。若有人知道她被动持过,即便她未受过伤害,也会使她的名声败毁。 世界上最厉害的不是武器,而是人言——这道理谁都懂。 十一点十五分,会议结束,叶然父母和学校都同意不报警。 叶母想带女儿回家多休息一下,叶然却坚持要上课。叶母只得同意,同叶父自己回家。 没有人怀疑叶然,她是好学生,这么做自是自然已极之事。 只有我才知道,她是在害怕,怕自己做出什么伤害父母的事。 譬如说,吸血,杀人——她现在对于血液的抵抗力就像吸毒者对于白粉那样薄弱。 她需要有谁帮她,这人选就是我——她的第二个父亲。 叶父离开前很有礼地请我上他们家吃顿饭,以谢我救叶然的大恩。我知他其实是想让我这个当过兵的保护他女儿回家,何况我的身体根本对除血液外的食品排斥,于是谢绝了他。 学校拔有一间宿舍给我,我把它作为办公的地方,而住在校外。离开会议室后我径直回到宿舍,她跟在我身后。 我打开门,在窗前的书桌前坐了下来,桌上是一本摊开的精装古典文学名著《红楼梦》。 叶然低着头站在我椅后,不言不语。 我轻轻拂去书上的灰尘,淡淡道:“不用担你的食物,我会给你准备的。记住!不要伤人,也不要太过冷漠,你还是你,以前那个叶然。去上课吧!” 她“嗯”了一声,没有动。 我微微侧过头,古井不波地道:“怎么还不走?” 叶然慢慢走到我身侧,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老师……我……害怕……” 我重新把目光放到书上,淡淡地道:“怕什么?” 她垂着头低声道:“我……好怕自己会伤到别人……” 我轻叹一口气,坐直身体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眼睛望向窗外远处,伤感地道:“一千四百年前我刚刚由人转变为吸血鬼时,也曾像你一样怕过。我向别人求助,却没有能帮我,一直过了许久我才明白了一个道理,有很多事是不能靠别人的,只能靠自己来完成。从那以后我就拼命抑制自己,强迫自己不去伤人,一点一点地积累自持力,只以动物的血度日,大至狮虎、小至老鼠、冷至蛇蛙我都吸过。最后,我终于能控制自己的欲望。”我再叹口气,目光又重回到书上,“记住:你只有靠自己,才能解决自己的问题。” 叶然沉默片刻,忽然说话:“谢谢老师。” 她是个很聪明的少女,我想。她轻易地领悟到我的意思。 或许,她将来会成为比我更杰出的吸血鬼。 当她静静地离开时,我的心神已回到了书上。 这城市共有高等中学六所,计有语文教师七十三位,市一中占了十六位,我是十六分之一。 无可比拟的十六分之一。 没有敢在我面前自夸学识渊博。在我存在的一千四百多年中,我有一半的时间是靠学习来打发的,也就是七百余年。中国的教育制度可说是跟我一起发展的,从只有有钱人才能请西席,到官府的官塾、太学,再到平民的私塾,再到近代的学堂,直到现在的党校。在各种各样的学习形式或团体中,我都做过学生和教师,当然,每次我都是不同的身分。 我有聪明才智,也有常人十世也难学到的知识经验——这使我成为同行中的佼佼者。 我所教的三个班的语文成绩是全市其余班级望尘莫及的。有人向我求教,我毫无保留地把我的教学方法告诉了他们,然后他们便自叹没有我的才智聪明带着佩服离去,最终没有结果——我的方法不是他们所能学到的。 我的教材只有一本书——《红楼梦》。 中学的语文教学在于教导学生学习文学的技巧和应用,以提高文化水平,于是我选择了这本几乎可稳为“中国文学知识与技巧大全”的奇书作为教材。 我教学生怎样多角度地欣赏它,随机应变地把关于文学的知识和着书中的文字传给他们,分为六个方面,每学期教一个方面。我敢说:到了高三,他们的文学水平甚至已可稳胜一般的大学学生。 没有班级的学习氛围有我的三个班活跃。语文的提高连锁反应般地带动学生的其它科目也好起来,最终使三个班成为全市的模范班,而我,了成为教育界的传奇人物。 于是,我周围的人群中,出现了嫉妒、敬佩和——爱慕。 嫉妒的人中,副校长迟海这尚未满三十岁的年轻人是个典型,原因在于他对另一人的爱慕和那人对我的爱慕。 这实在让我感到可笑,一个人竟吃一个吸血鬼的醋! 虽然我的身体只有二十岁,但心却已老得不能再老,加上身体根本没有人类的冲动与欲望,所以压根儿不会再对任何人类产生爱情。 但迟海却不知这一点,他只知自己需要的东西被人放在了我身上——爱情总是令人盲目,正如多年前的我那样。 敬佩的典型则是郑校长,他对我在教育方面的信任简直到了盲目的境界。这才五十岁的人实在是个可亲的人,更是个可爱的人,什么虚伪与作假在他身上根本找不到影子。有了这样的表率,学校的风气自然被同化。 轻抚着纸面,心中忽有种酸楚的感觉,我知道自己又在怀念为人的那二十年了。 没有人知道我喜欢《红楼梦》的真正原因。 只有我知道,那其实是因为书中的生活简直和我为人时的经历一模一样! 我有过贾宝玉式的经历,有过他与林黛玉般的悲剧爱情,也有过他和薛宝钗那样的婚姻,更有过他生活的那种家庭。 最终他离开了家,而我则成为了吸血鬼。 那段日子总令我怀念,也令我痛苦,更令我愤恨! 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入我的耳朵,我淡淡地道:“是小琳吗?进来吧。” 门外人推门而入,走到我身边,将一份报纸放在《红楼梦》边上,温柔而略带忧郁地说道:“阿民,我很担心。” 我目光由书上侧移,小琳那张清秀的脸收入我的眼中。她的美丽及不上叶然,可是身份却特殊——她是郑校长的女儿,也就是迟副校长的意中人,虽已二十五岁,可是清纯的外表总会使人错觉她还是个学生。这使得她轻易赢得了学生们的心,成为学校中人缘最好的教师,英语教师。 我在这儿教了六年书,第一次教的便是她当年所在的毕业班,几乎是看着她高中毕业,读大学,然后在一年前回到这里来教英语,成为全市最年轻的教师。 我敢说比任何人——包括她的父母——都更了解她。 譬如说没人知道她当初她为什么舍弃钟爱的音乐而报考了师范,还回到这里来教书。 只有我知道:她是为了我。 她对我的痴恋程度之深绝没人能想象得到,连我这优秀的吸血鬼也曾一度为之惊讶。 就在十个月前的那次,她平生第一次来到我的住处,机缘巧合下成为校内唯一一个知道我的吸血鬼身份的人后,她竟不但没有畏惧害怕,而且还求我将她也变成吸血鬼,说是要和我永远在一起! 当时看着她出乎真心的喜悦我无法怪责她。她并没有错,错的只是爱上的是只吸血鬼。 她永不会知道,成为吸血鬼后有多苦,有多累! 那种茹毛饮血的生活决不会被没体验过的人真正明白。 拒绝她后我看着她无声的哭泣,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片歉意,从那后对她比对别人多关爱了三分。 她没有把我的身份泄露出去,她可以让我信任。 我把她当作知己,她知晓 上一页 [1] [2] [3] [4] [5]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