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1月8~11日在中国科技会堂召开了“2004年北京国际科教电影电视展评研讨会”。这是我的朋友、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科技之光”主编赵致真先生组织的一个国际性活动,已举办过两届,在国际科教电影电视届深受好评。这一次共有19个国家184部作品参加了评比。我观看了几部参赛作品,也阅读了入围作品的介绍。其中有一部入围作品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是由新西兰自然历史公司选送的作品《移植记忆》,该片不久前曾在美国“发现”频道上播放过。大家可能还记得,1999年高考作文的题目叫做“假如记忆可以移植”,要考生由人体器官移植的成功而设想假如记忆也可以移植,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不过这部电视片虽然也与器官移植有关,却不是科幻作品。其简介称:
“当医学发展到新的前沿领域,越来越多的人接受挽救生命的移植手术。但是,在接受新的心脏、肺或肝的同时,接受者是否可能也接受了捐献者的喜好、憎恶、记忆、情感特征和性倾向呢?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他们能。《移植记忆》讲述的是一个有力的人类故事,考查了一些奇异的事例,人们在移植手术之后立即从其器官捐献者那里继承了个性特征和记忆。它介绍了几个捐献者的家人,他们发现亲人活在另一个人体之内的,也许不仅仅是一个器官。它也介绍了科学家们的工作,他们挑战我们重新思考记忆储存在哪里,它们是否能从一个个人转移到另一个个体,甚至在我们肉体死亡之后仍然存在。”
该片举了一些例子:一个8岁的女孩在移植了一名被谋杀的10岁女孩的心脏后,开始做噩梦,其噩梦帮助警察破了案。一个害羞、内向的妇女在做了器官移植后变得更为自信,并梦见了她从未见过的捐献者。一个接受器官移植的患者在手术后奇怪地有了和捐献者一样的音乐品位,等等。
这个“科学发现”实际上在几年前就已经被介绍到了中国。例如早在2000年,《北京青年报》上就有一篇文章,在介绍了美国女戏剧教师西尔维亚做了心脏移植手术,对食物和衣服的口味都变得与捐献者一样之后,将之与中国古代神医扁鹊给人换心改变了换心人的记忆的神话联系起来,称:
“由此看出心脏移植的确将造成人的性格和记忆的一同转移,至少是部分的转移。这也就意味着扁鹊换心故事所反映的潜在科学意义。西尔维亚的奇异性格、爱好变化传到科学界后,引起了激烈争论。有的科学家认为,心脏细胞有记忆功能。心脏转换到另一个人身上以后,储存在心脏中的某些性格、爱好的记忆也随之转移到换心人身上。我国的中医早就有‘心之官则思’理论,而且,我们都有过这样的经历,遇到不高兴的事时,常常不是‘头疼’,而是感到‘心里难过’。这样一想,你便会觉得心脏细胞有记忆功能的说法不一定是无稽之谈。换心人的奇迹会促使我们对心脏无思维功能的传统观念进行反思。也许,脑和心均为思之官,只不过分工不同罢了。”
移植器官后把捐献者的记忆也移植过去,这种传说在西方流传已久,甚至在移植器官的梦想变为现实之前就已有了这种幻想,例如法国幻想小说家雷纳德(Maurice Renard)在1920年出版的一本小说中,根据法国幻想小说家雷纳德的小说改编的电影,讲述一个钢琴家由于移植了杀人犯的手而有了杀人的冲动。就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钢琴家在一场事故中失去双手,移植了一名杀人犯手,从此这名钢琴家有了杀人的冲动,并掌握了那名杀人犯的扔刀术。类似的故事后来大量地出现在西方小说和电影中。1991年好莱坞出了一部电影《身体器官》,内容是有一名监狱心理医生在车祸中失去了一只手,被移植上一名杀人犯的手之后,对这只手失去了控制。影响所及,中文艺术作品也有类似的情节。几年前香港出了一部很叫座的电影《杀手仁心》,说的就是杀手被移植了警察的心脏之后,也移植了警察的性格与爱情。
从科学的角度看,这种说法纯属无稽之谈。记忆的机制是当前神经生物学的一个热门课题,许多细节还没有研究清楚,但是人的记忆是储存在大脑皮层中的,不可能通过移植手、肾脏、心脏、肝脏之类的器官而加以改变,这是个科学定论。西方也一直有人鼓吹所谓“细胞记忆”说法,认为人的部分记忆是储存在细胞或DNA序列中,例如消化器官的细胞中储存着一个人对食物的记忆,DNA序列中储存着祖先或前生的记忆等等。这种说法在生物医学界被公认为伪科学。但是某些伪科学、邪教人士却大肆宣扬。美国邪教“科学教派”的教主哈伯德(L.RonHubbard)在其传教著作《丹尼提》(Dianetics)中就有这种说法(这本书曾经在1988年被三联书店作为科学著作引入中国)。
美国邪教“科学教派”的教主哈伯德曾经是一名著名的科幻小说家。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细胞具有记忆,那些相信细胞记忆的人经常引用的就是移植记忆这种靠不住的“证据”。一个人在被移植了器官之后,出现了与捐献者类似的行为,这种现象是否的确存在,本身就很成问题。那些很奇妙的事迹,就像见鬼的故事一样,其真实性很值得怀疑。某些不那么奇妙的事迹,例如器官移植后口味发生了变化,有可能是真的,但是并非没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例如,在器官移植时或之后接受的药物治疗,手术对心理的冲击,移植之后获得新生的感觉,自我心理暗示,等等,都有可能使患者的某些行为发生改变。特别是自我心理暗示的威力更是强大,而自己又无法觉察出来(潜意识里认为既然别人的器官长在自己身上了,自己的行为就应该变得和他一样)。每年全世界有50多万人接受器官移植,在如此多的人当中,出现某些巧合,甚至是很奇妙的巧合,并不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也正因为有如此之多的人接受器官移植,更不应该以讹传讹,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国内外都有许多急需器官移植的患者是从被处死的犯人身上获得器官的,吓唬他们会继承了犯人的记忆,是多么不负责任!更可怕的是,由于人体器官紧缺,医学界正在试验用其他动物特别是猪的器官来取代,如果记忆能够移植,岂不意味着将来被移植了猪心脏的人也有了猪的记忆,会出现猪一样的行为?新西兰自然历史公司以制作科教片闻名于世,他们选送的另一部片子《蜘蛛威力》在开幕式上放映,获得了与会者一致的好评。但是即使是享有盛誉的科教公司也难免会有宣扬伪科学的劣作,影响也会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