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提前来临了。
城市的夜晚通常灯火通明,但在这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还是难免有飘摇的感觉。午夜的街道已经罕有行人,偶尔过往的出租车都是匆匆忙忙,仿佛急不可待的逃避著城市软弱一面。寂寂雨夜,除了雨滴敲打地面的声音就只有疾驰的车辆掠过时溅起的水声了。
城市的一侧,一家大型医院的停尸房里在黑暗里绝对沉默著。停尸房的看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他抽著大前门,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著当天的晚报。晚报上的一则奇闻吸引了他的目光:
“近来在我省各大城市都发现了数具无名尸体,死因奇特。据法医介绍,死者的死因都是因为失血过多,且出血点都在颈部大动脉处。警方已将此类案件列为本年度第一大案,侦破工作正在紧张进行中。同时警方告戒市民夜晚外出时注意安全,尽量做好自我保护工作……”
老头看著看著“哼”的笑了一声,低声道:“他奶奶的,搞得跟吸血鬼做的案似的……”
就在这时,他听到停尸房的大铁门发出了轻微的一声响,老头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大铁门上有两道锁,只有院长和停尸房的负责医生有钥匙。没有钥匙单凭人力的话,不要说打开,连让它发出声音都是很难的事情。
老头对著停尸房方向轻唤了一声:“谁?!”
谁会在这个漆黑的雨夜来到停尸房呢?如果有尸体要送过来,医生都会事先打电话通知的。
那一声轻响之后再无动静了,只有雨点不厌倦的敲打著窗棂和地面的声音。
老头拿起手电筒,蹑手蹑脚走向停尸房。当他的手电筒照在大铁门上的时候不禁惊呆了。
门是开著的。
他的手剧烈的抖了起来,但他没有退缩,相反,他象著了魔一样打著手电颤颤巍巍走进停尸房查看。他的手电一个一个掠过停尸床,最后停留在昨天傍晚送来的那具编号007的尸床上。
床是空的。蒙尸布被掀开后半搭在床上。
老头跌跌撞撞后退到门口,喉咙收得紧紧的,想叫,却发不出声音。在他转身想逃离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的时候他看到了停尸房的大门上的锁。
那锁是从停尸房里面向外推时扭断的。人是没有这样难以想象的力气的。
“闹鬼了……吸血僵尸!”老头想到这个念头的时候已经害怕到了极点。就在这时,一阵凉风吹过,停尸房的大门后慢慢走出一个黑色身影。
刹那间的闪电映亮他的面孔,整张脸都是极度的惨白色,只有那眼睛和嘴唇是血红的。他身上穿著黑色的尸衣,僵硬而无表情。老头怔怔看了他一会,然后一记闷哼,干净利索的倒地而亡。
“胆小鬼!我还没动手就翘了……”他轻蔑而略带怜悯的看著地上老头因惊吓过度而死的尸体。
接著,他缓缓转过身来,走进了无边的城市雨夜。
“是猎人获取猎物的时候了。”黑衣人喃喃道。
清晨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雨后的公园里泥泞不堪,但空气异常新鲜。老王和往常一样到公园里进行晨练,因为时间还早,公园里只有他一个人在进行锻练。他的太极拳打到一半的时候,看见树丛后走出了一个脸色苍白、一身黑衣的家伙。他目不转睛的盯著老王。
老王被他看的有点不自然,扭头向那人笑了一下道:“早!”
那人不做声,还是看著他。一套拳打完后,老王回头看看那人,笑道:“打得不好,见笑了。我的强项是国标,不过昨晚下雨,舞伴现在还没来。”
那人道:“我就是传说中的吸血僵尸。现在我准备吸你的血,我对你的心理状态比较感兴趣,想知道你怕不怕?”
老王仔细看了看他,道:“小伙子,你没吃早饭,神志不清啊?”
僵尸道:“你就是我的早饭。”
老王大笑起来,道:“你是想劫财还是劫色啊?明告诉你,我老伴管了我一辈子,工资都归她管,鄙人身上不文一名。要是劫色的话,我老王今年六十有二,谅你也不会有兴趣。劝你还是另寻他人开心吧!”
僵尸有点急:“我真的是要吸你的血!就从颈动脉下嘴,当然我也可以从你身上任何动脉甚至静脉处下嘴,但每个僵尸都有每个僵尸的偏好,这里也存在品牌问题。我就是偏爱颈动脉,快快引颈就吸吧!”
老王道:“真正的吸血僵尸哪会象你这么罗嗦,要吸早吸了。”
僵尸被老王一顿抢白弄得很不好意思,低声央求道:“嘘,小点声。这是我第一次吸血,拜托配合一点,给点面子嘛……”
老王双手抱在胸前,在僵尸身边绕了几圈,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好好打量了僵尸几遍,僵尸被他瞅得心里直发毛。老王叹了口气道:“现在真是世道变了!我做了一辈子政治工作,到最后竟是目睹你们这些小青年的堕落!你这一套是从基督教里学的吧?什么僵尸啊,复活啊,世界末日之类的,没一样正经东西!我看你是受西方资产阶级思想荼毒不浅啊—一个大好青年不求上进,整天幻想著这些污七八糟的东西,能有什么前途?想想,你们是祖国的未来、祖国的栋梁啊!唉,我老了,爱激动,说起话来没完,你别不耐烦。放著文化课不学,马列经典不读,却一大早来公园里装神弄鬼寻我这个老头的开心,你这是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啊。你不急,我替你急啊!看看你这红眼睛,不是晚上糜烂去了就是酗酒过度。还幻想自己是吸血僵尸,拿西方的那一套糟粕来麻醉自己。小伙子,你该醒醒了!”
僵尸目瞪口呆,嘴唇嗫嚅了几下,竟然说不出话来。他横下心来把舌头一吐,顿时一副狰狞的吊死鬼模样,显然是希望借此将老王吓晕,从而使他从容下嘴。
老王被吓了一跳,道:“哎~~小伙子,你舌苔这么厚,病得可不轻啊,要赶快去医院看看!”
接著他又拍了拍僵尸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身体的病要看,思想上的病更好看!你要灵魂深处闹革命啊!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僵尸无计可施,只得哀求道:“求求你不要这样好吗?生前我就是被我们车间主任三天两头的谈心给活活烦死的。我现在成了僵尸,你就让我过点安生日子吧!”
老王打断他道:“你看你,这种想法不对头啊。你们车间主任找你谈话,说明他关心你、你还有救。你怎么能把这种体贴入微的关心当狗屎呢?原来我们单位的那几个小伙子也象你一样不正经,硬是被我……”
僵尸抱住头,再也无法忍耐,狂叫一声“啊”准备逃跑。老王拉住他道:“别忙走,左右我也没事,正好和你聊聊,权做一回‘知心大姐’。”
僵尸以手掩面道:“求求你,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
老王道:“你看你,你这个认错态度首先就不端正,我们之间不存在饶不饶的问题,现在我是以一个过来人、以一个有五十年工龄的老劳动者的身份在和你交心啊!来来来,不如你谈谈你今天早上做这事的动机……”
僵尸的脸因为痛苦扭成一团,忍无可忍冲天狂叫一声,然后一溜烟仓皇逃窜。老王看著他膝盖弯僵直的一跳一跳快速逃跑的背影叹道:“连跑路的姿势都不正经……”
忽然他发现,在清晨的阳光里,黑衣人逃跑的身形下竟没有丝毫影子。他低头看了看踩在自己脚下的黑影,不禁呆了。一丝凉意由丹田窜向脊梁,到最后,竟是止不住的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