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欲不仅仅是让你只想那回事,弗洛伊德认为人的任何行为都是基于性欲,正因为性欲不满足才会胡思乱想。” “可是那个脚印……” “别去想。我给你开个心理处方吧,每天在家里都要穿鞋,睡着用热水烫烫脚,穿着宽松的内裤,少上上网,上网也别看色情网站。最后找一个女朋友。” 她坐了起来,紧紧的毛衣勾勒出她美好的身段。我有点垂涎地想:想是她把自己也开到处方里,那该有多好。 “咨询费每小时二十四元。你要刷卡还是现金?” “二十四块?又涨价了?” “对不起,你是老同学,已经打折了。” 她的脸上,还是甜甜的笑容,却伸出手来,不屈不扰地对着我。 回到家里,我按她说的,先拖了个地。那二十四块钱,总得物有所值吧,不然还不如去看看草台班子的青春少女健美舞。 湿淋淋的地拖过后有点发亮,看上去都是凉阴阴的。我找出一双软底拖鞋来穿上了,天还没黑。窗外,看到到一层厚厚的阴云堆在天空中,而我的家象沉在一口井里一样,四周全是冷冰冰的楼房,象一群不友好的陌生人。 吃过饭,我又上了网。一开FOXMAIL,我几乎毫不意外就知道,今天一定能收到那封信。 果然,收到了两封信,其中一封的主题还是那个《脚步声》。 今天这信特别短,大约只有十几行。我乍一看还以为是错了,但先翻到结尾,却并没有错。 “灯一打开,我却看到门外有两个脚印。” 信的开头是这样的。看到这句话,我象被蛇咬了一样,差点跳起来。这个信是不是我自己写的?有那么准的么?我有点神经过敏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窗子开着,防盗窗把窗外的楼房分割成一条条的,好象那个世界都被关在牢笼里,或者是我自己被关了。 我只觉得浑身还是凉飕飕的,尽管天并不很冷。我努力让自己坐直了,接着看下去。 “我只觉得身上象爬满了毛茸茸的小虫子,有种说不出过的慌乱。我从不赤脚,那两个脚印却是光着脚的。而我一个人住,绝对不会有人来的。也许小偷来过了?但不知为什么,我明白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我转过头,看着那台电脑。现在,电脑关着,黑黝黝的屏幕象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大洞,会有什么东西爬出来么?我突然想起看过的那个《午夜凶铃》了。这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我重又打开电脑。尽管我知道那不会有什么用,但有个图象,总让人心安一些。我看着电脑启动,自检,跳出开机画面,心底也安心一些。 “开机后,我鬼使神差地又打开了FOXMAIL。现在还会有信么?那也未必是不可能的,可我却好象已经可以肯定,一定会有信来的。果然,FOXMAIL里又有了一封信了,只是是封广告。 “看着计算机的显示屏,我只觉一阵阵凉意涌上来,说不出的忧郁。” 看着这些,我也同样有说不出的忧郁。也许,近来我有点神经衰弱吧?老是疑神疑鬼。 我打开winamp,开始放一首歌,自己走到卫生间,开始洗漱。 洗着脸,听着扬声器里传来的一个男人在痛苦万分地用娘娘腔唱着一支歌,絮絮叨叨着被女人甩了的快乐。我拧开水龙头,水很急地冲出来,在洗脸池里很快积起了一些水。我把手伸进水里,一阵冰凉,略带些刺痛,象一些细小的针头。我把水泼上脸,享受着那一瞬清冷,这时,我忽然听到有个人轻轻地,但是很清楚地说:“你在这儿么?” 那也许是那歌里的一个独白吧,我没有在意。闭着脸,摸索着一边的毛巾。可是,突然,我闻到了一种腐烂的臭味。 屋里有个什么东西! 我睁开了眼,只以为眼前会出现什么怪物,可是,什么也没有。什么东西还都好端端地在原来的地方。我不由失笑,也许,我真得了神经衰弱了吧。 我把脸擦干了,走出卫生间。忽然,我身上象一下子结成了冰。 在卧室门口,有两个赤脚的脚印。 “不可能吧?” “是真的,那绝不会是我错觉。” 尽管阳光很好,从窗外照进来,我和她并排躺着,也感觉懒洋洋地,可是,我却还是有种恐惧。那种恐惧象是沙漠中旅人头顶的兀鹰,盘旋不去,等候着人倒下就准备把尖而利的喙插进人的尸体。我在说时,连自己也没法掩饰那种慌乱。 “那一定是你的错觉。”她斩钉截铁地说,“我给你开点安眠药吧,晚上也和朋友一块儿玩玩,别胡思乱想的。” 我苦笑了一下:“我哪来的朋友?年纪也一把了,一事无成,别人都成家立业了,总不能让我混在一帮小年轻里又蹦又唱吧。” 她也笑了:“说句粗话,包做媒人,不能包养孩子吧。我开的方子是这样,做不做当然是你的事。其实你的病根就在于想得太多,以至于草木皆兵。你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找点事做做,有什么感兴趣的事去做做,那就忘了,也不一定是和朋友玩。” 我叹了口气,道:“也就上网便宜。现在要上了宽带,一个月才几十块,拨号也便宜的。” 她很同情地看着我,道:“要不,我帮你介绍个女朋友?是一个机关里的打字员,还是团委书记,年纪虽然三十了,看上去嫩相。” 有你嫩相么?我心里说着,嘴上却没说出来。大概,我是喜欢她了?每一次见到她,我都产生很强的欲望,有点冲动。 突然,象一个人走在夜里,一下子掉进一个大坑一样,我的心几乎一下沉了下去。 我这时才突然发现,我看见她时,产生的并不是性欲,而是另一种奇怪的欲望。 她也许发现了我的异样,道:“怎么了?想什么了?别对我有什么非份之想吧。” 我苦笑道:“不敢,虽然也有非份之想,可我也知道我是穷小子,齐大非偶的含义我还是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只有在你身后默默祝福,深沉凝望的份。” 她笑了。我的话大概也有点拍马的味道吧,只是她不知道,我心里更多的,是不安和恐惧。她笑道:“对了,就是这样子,时常开开玩笑,别一本正经的。好女人多着呢,去找找吧。你付现金还是刷卡?” 我的心里还为那个发现担心,心不在焉地说:“现金吧。” 离开她的诊所,风有些大,可能要下雨了。这个季节这一带雨水很多,家里要是不关上门窗,总是湿漉漉的,会长霉。我从衣袋里摸索着香烟,叼了一支在嘴里。 烟点着后,心口踏实了一些,可是,走走停停地,我总觉得内心深处有些不安。为什么会有不安,我却说不上来。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天空中,浓云密布,星月皆无。在那厚厚的云层后,也许是光风霁月,可现在却被那一层铅盖一样的浓云压着,几乎令人窒息。 突然,我站住了。 那种欲望。 那不是性欲,而是…… 而是食欲! 我几乎被这种念头吓呆了,站在一盏路灯下,动也不动。 路灯光把我的影子照得奇形怪状,浓得象墨,有点象一种妖异的怪兽。我长长地吁了口气,一道白色的烟气从鼻孔里喷了出来,让眼前一切都模糊成一片。 回到家里,我又打开了电脑,上线,然后,收信。 我知道,今天一定会收到那封信的。 窗外,风声很大,小时候和外祖母住在一起时,点着油灯上楼,听到那样的风声,她告诉我,那是老虎叫。那时的我很被这话吓了一跳,仿佛看见了风中有一头老虎,低沉而危险地吼叫着,四处奔突,以至于一个人都不敢出门。 硬盘在转动,发出“嗡嗡”的声音。虽然不太快,但几封信还是收得很快。 等信收完后,我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一封主题为“脚步声”的信。不是很大。我没有多想,只是很顺手地把那封信扔进了垃圾箱。 回过头再去看那几封信,突然,信箱里又多了一个主题为“脚步声”的邮件。也许是我刚才点错了?我选中那邮件,刚想拖到垃圾箱里,忽然,在收件箱里又出现了好几个一模一样的邮件。 被炸了! 我马上想到了这点。我一下点了取消,但只是顿了这么一顿,信箱里已经有了十来个一模一样的邮件。 这混蛋! 我几乎骂出声来。那些自封的网络作家多半有点变态,正因为在现实中什么都得不到,所以才会在网上写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吧。那家伙为什么盯上我了?难道他那个狗屁不通的破小说非让我看不可吗?我把那些邮件一个个点中,删除,心里还是有点恼怒。 刚把那些信删光,忽然,我听到门外有轻轻的声音。 脚步声。 这脚步声很胆怯似的,不象是路过的人,在我门口响起后,忽然没有了。如果不是我的神经高度紧张,恐怕就听不到了。 我离开了电脑桌,小心走到门口,听着门外。 门外,有一种轻轻的,象是啜泣的声音。断断续续,一会儿,又有一个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声音叹息得那么心满意足,让我毛骨悚然。 门外有个人! 我把手按在门锁上,半天,仍然不敢开门。明明知道一开门,马上可以知道外面有什么,可偏偏象堕入一个恶梦中,浑身都象是成了固体,动也动不了。 我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从里面照出的灯光把我的影子映在门上,使得我的脚尖也象沉在黑色的水中,看也看不清。好象,好种阴影也是冰冷的水,让我浑身都充满寒意。 一定要打开。门外什么也没有。 我对自己默默地说着。咬了咬牙,只觉虎口的肌肉一紧,门锁被我扭动了。轻轻的“啪”一声,簧舌跳出了锁扣,门开了。我猛地拉开门。 象是噩梦中一样,一个混杂的男声和女声的声音尖叫起来。这让我浑身都象起疹子似的发毛。 门外,是两个明显还没有发育成熟的初中生,搂抱在一起。他们惊恐万状地看着我,似乎我是个什么吃人妖魔。 我心头一松,象是本来吊在半空中,以为下面是万丈深渊,却没想到只是离地不过微不足道的一段距离。那种反差反而让人受不了。 我努力让自己和蔼地说:“你们是谁家的孩子?” 那两个小孩动也不敢动。也许,报纸上常有说什么变态狂魔半夜里出门吧。我叹了口气,道:“你们还小,别早恋了,得把精力放在学习上。老师没和你们说过么?” 那小男孩倒平静下来,道:“没关系,我们不耽误学习的。” 我不禁苦笑。那小男孩也许觉得,除了念好书,别的什么都可以不管。现在的学校里,也许也不管这些事了吧,我还记得我上中学时,那时的老师象一群嗅觉过于灵敏、精力过于旺盛的猎犬,成天逡巡在校园里,我怀疑他们那是其实时刻盼望着有人能让他们抓住,没人早恋反而让他们不满。我道:“就算学习成绩好,也不能太早恋爱啊。你们有好感,一块儿上学放学就成了,用不着搂搂抱抱吧。” 那个小姑娘脸一红。毕竟,小女孩还是脸嫩。那小男孩却老气横秋地说:“叔叔,你都什么年代的思想了,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 二十一世纪了么?我仍是一阵苦笑。记得小时看过的那些纯粹浪费钱的破电影里,那些后进青年总是对团支书说:“现在都八十年代了。”一转眼,那些后进青年今天都可以算是守旧派了吧。我道:“行了行了,你们回家吧,天也晚了。你们不回家,你们父母也要担心。” 那小女孩很乖巧地点了点头,拉了拉那小男孩,道:“我们走吧。” 那小男孩还想还嘴,被那小女孩拉拉衣服,也乖乖地走了。我道:“你们当心点。天晚了。” 他们走到楼道口,那小女孩忽然回过头来道:“叔叔。” 我正要掩上门,听到她的话,重又拉开门道:“什么事?” “你该擦把脸了。” 大概我有点听不懂她的话,她比划了下脸上,道:“你脸上有脏东西。” 有脏东西? 我仍有点不懂。关上门,我走进卫生间,抬开灯。 灯一亮,看到了镶在墙上的镜子中的脸,我的心一下抽紧了。 在我的脸上,两道血红的痕迹从眼里伸出来,划过面颊。 那是血迹么?我伸手擦了擦。的确,是血,还没有干透,我的手擦在脸上时,把血块搓成了一些细细的小长条,暗红色的。 怪不得那些孩子会害怕吧。我想着,拿过毛巾,擦了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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