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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乱的岁月
作者:husheng2…   来源:网络

  1

  那一年,我走在荒冢枯草的山坡上,眼前一片模糊,隐隐约约看见一只手从褐色的、松软的泥土里伸出,仿佛破土而出的春笋。那只手颤抖地乱抓,干瘦得青筋直暴。我的脑袋霎地涨得斗一样大。是人还是鬼?我定睛一看,却又没有了,但还有几缕淡淡的烟。我吓得气都不敢喘。我环顾四周,希望能见到一个人,壮我的胆子。然而没有。于是,我熄了心中的灯,落荒而逃。我想,那只手一定是一个鬼魂,大概活着时的积怨无处发泄,只好在死后于荒山野岭中苦苦地等待。

  2

  太阳哗哗地响,从我梦中的海滨升起,冉冉地浮在我家房子后面紫色的竹林的上空。阳光冰凉地流淌进来,嘀嘀的响。朦胧中我听得母亲在门外叫。她说,派出所的那个徐安民所长,带着一队公安,在门外等着抓我了。那家伙,真不是一个东西,仗着他姐夫、市公安局局长那座靠山,胡作非为,高兴起来想抓谁就抓谁。去年他带着一批人马,到我村子里来抓人,翻箱倒柜,我看着不顺眼,便说他几句,谁想到他不依不饶,连我也一块抓了,丢进他的拘留所。那些日子,真使我斯文扫地,他要我单腿独立,模仿公鸡叫。模仿的不像,就让他用皮鞭抽打。他派头可大啦,每次他回到所里来,我都看见他手下人排着整齐的队伍,敲锣打鼓的迎接,俨然一位访问归来的国家元首。

  经过这么多年,他还是咬着我不放,居然抓到我的梦里来。

  几年以后,徐所长他的姐夫当了县委书记,自我膨胀,就想模仿中央领导人在国庆节阅兵的模样,于是,把全县政法系统组织起来,进行为期六天的军事化、封闭式学习训练。然后,排在宽阔的广场上让他检阅。县委书记坐在慢慢开动的小车里,意气风发地一边向人群挥手,一边用洪亮的嗓门喊:“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人群中便回应:“首长好!首长辛苦了!”为了这次大阅兵,并不富裕的当地财政一下子就贴进了上百万元。这件事传到中央、国务院,中央的首长们觉得,这简直是丑化了他们,便下令严办。结果,这个小小的县委书记被撤了职。大树倒了,徐所长的问题一下子也就多起来。我最后看见他的时候,他蓬头垢脸地,坐在囚车里。我兴高采烈地买了一个面包,透过囚车的栅栏,伸给他说,你也有今日呀。他恨恨地盯着我。

  3

  凤凰树又开出花来了。在浓浓的绿叶里,红红的花像燃烧的火。我站在树底下,天天仰望。我折下一朵花,连同枝儿,插在窗口边,期待有一天,她会再来。

  那时节,她踩着自行车,像美丽的蝴蝶,经常在这儿飞舞。有一天,她把车子放在我的窗口边,凤凰树就开满了花。

  4

  这是一条宽阔的,白晃晃的路,蜿蜒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我走在路上,静悄悄的,没见一个人影。我用力呐喊,声音在四边的天空上反复地回响。

  5

  我在J镇又见到王一曲。在这以前,我以为他已经从人间蒸发了。这不死的王一曲,像一块大石头,扔落在我心中那潭微波荡漾的湖中。

  他原是一位教师,因为不肯给上头送贿赂,调动不成,结果女朋友离他而去。一气之下,他把教授本撕了又撕,放在脚下狠狠地踩,然后像道士一样浪迹天涯。

  王一曲在J镇开了一间黄金点子服务部,说是替人出谋划策,排忧解难。他一见我,喜出望外,拉着我的手不放,说:“你来得太好了,我正缺一个帮手呐。”

  他说,有一位少爷,因为女朋友嫌其缺乏男子汉气概,闹着要分手,他只好付一笔钱,跟王一曲讨点子。王一曲便认真为他制订一套“英雄救美”的方案。英雄有了,美人也有了,都是现成的,但歹徒谁来当呢?这差使正好让我碰上。我说,歹徒我能当么?

  “你怎么不能当?”

  我想也是,好人我已经做够了,做一回假歹徒也不过份。

  当天晚上,我埋伏在昏黄的路灯下,等待着那位可爱的少爷。蚊子咬着,但我不能动,得像邱少云那样。一会儿,主顾携着他的美人儿风度翩翩地走过来。我学着电视里蒙面大盗的样,跳出来,拦着他俩要买路钱。女孩子见了这架势,吓得尖叫,少爷却不慌不忙,过来跟我交手——这回他是吃了定心丸的。打了几个回合,我佯装失败,躺在地上。本来说好了点到为止,不料那家伙打得性起,骑在我的身上,武松打虎似的货真价实地砸。我忍不住,把他颠倒,爬起来狠狠地踹他几脚。

  我想,这日子纵使日后辉煌,我也消受不起,便辞别了总经理王一曲。

  6

  县雷剧团招聘演员的广告贴在镇文化站的大门口,广告上的字我一个一个地念着,觉得自己正站在忽明忽暗的舞台上,忧伤地唱着自己的歌。

  我报了名,同时买了一把吉他,夜以继日地吊起嗓子来。我的歌声,每一次都是在夜半人静、邻居的咒骂声中结束。到了面试的日子,我偎着吉他,像偎在亲人的怀里。我学着舞台上的流行歌星的样,揉着胸口,装出伤心欲绝状。主考官油光满脸,盯着我,愚昧地笑。

  我大失所望,胡乱地敲打吉他。我的心在断了弦的吉他声里颤栗。我注定是无处可逃,因为没有一颗戏子的心。

  7

  第一次相见的那瞬间,我便觉得你好面熟,而令我惊异的是,你说,你已经见过我,只是记不起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第二次偶然相逢,你说,我的名字在你手心不知写了多少遍。这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我感动了一生。

  8

  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然而,我总不遵循这个规律。我苦思冥想的东西很少在梦里见到,而那些从未想过的却往往突然出现于梦中。不过,这样也好,“梦里不知身是客”嘛,至少在忧伤的时候,还有一片无忧无虑的天空,甚至,在梦里还能回到美丽、平和的从前。

  我曾经徘徊于生命的边缘。有一天,梦到太阳掉了下来,像气球似的浮在我窗口边一条叶子稀疏的树梢上。不用说当时我有多兴奋,就是在以后的日子里,我那颗疲惫的心也因此驿动不已。

  太阳嘶嘶地响,把梦照得通红。我想,太阳就在我不远的地方,如果有可能,如果我愿意,我会给太阳蒙上一层有色透明的外套,让它发出蓝蓝的或者绿绿的光,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除了枯燥还是枯燥。

  即使不这样,但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可以对太阳研究,写出第一手材料,然后整理成厚厚的专著,也发表发表。现在的科学家建立的各种理论,谁知其真其假呢?说不定他们编订五花八门的书,杜撰苦涩的学说,也只是害怕世人活得轻松了。

  一个个虚幻的梦,像黑夜中的星星,在我心中闪烁,使我蹚过了生命中一条又一条河流。

  9

  在异乡,我遇上一位很久不见面的熟人。他说,料不到我已经这样苍老。我有点悲伤,我没能留住岁月,我的一生,就像一列失控的列车向前奔驰。最后,他拿出一个包裹,让我捎到他家里。

  推开他家满是青苔的板门,从他家人惊愕的眼睛里,我才知道那位熟人死去已经多时了,我立刻毛骨耸然。我曾经认识一个叫徐影德的法师,他能让活人到阴间去魂游,书上叫做“走无常”。竟料不到死人也能到人间来魂游。我猛然记得雷州原本就有一个阴阳墟。在杨家镇的一片空旷荒漠的野地,每到农历三月廿二的这一天,赶圩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里。一时,熙熙攘攘,场面非常壮观。据说这一天,鬼也会来赶圩,所以,这里销售的不但有活人的用品,而且也有专供鬼使用的物品。这个墟有一个动人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屠夫担着猪肉经过这里,迎面来了一个人,这个人要买肉。屠夫问,买多少?那人就说要七斤七两。买猪肉精确到多少两,屠夫还是头一回遇到。屠夫转动着不解的眼睛,动手割肉,一称,嘿,神了!不多不少,正好七斤七两。客人付了钱,匆匆地走了。这一天,屠夫的生意出奇地好。晚上,屠夫在灯下数着铜钱,意外地发现几枚烧给死人用的纸铜钱,这时才醒悟,早先遇到的那个顾客是一个鬼。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一些人想会见死去的亲人,便常常到这里徘徊。于是,阴阳墟就形成了。

  然而,我如何分辨人和鬼呢?在芸芸众生里。

  10

  我常常从睡梦中突然醒来,仿佛内心有一种激动,便趿了鞋子,走到户外,黛色的天空在寂静和寒冷中泛着微光。霎时,又觉得无所事事,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只得回到房子里,重新躺下。

  据说,生活在地球北部的狗熊有一种冬眠的习性。在冬眠的中间,常常在未该醒的时候醒来,在白雪皑皑的山林中瞎走。一直到明白,寒冬还未结束,才又倒头就睡。

  你瞧,我跟狗熊多么相似啊。

  11

  在我房间的天花板上,一个蜘蛛一直在默默地织网。它的充实和忙碌让我羡慕不已。有一天,从窗口飞进一只比拇指还大的甲虫,撞在网上。网的主人以为有重大收获了,兴高采烈地从另一端赶来。还不等它靠近,“扑”的一声,甲虫摔在地板上了。蜘蛛吊在残破的网上,伤心地瞅着。我的怜悯油然而生。我从床上爬起,把甲虫拿来,罩在纸盒子下。怎么处置呢?总得也让甲虫心服口服才好。于是,我便模仿法官的样子坐好,庄严地宣判如下:

  被告甲虫,闯入民宅,毁坏原告蜘蛛的房屋,侵害了公民的财产和人身的安全。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判处被告甲虫有期徒刑三天。

  甲虫瞪着眼睛,似乎很是不服,我便说,双方如有不服,可以向上一级法院上诉。不过,须放明白,初级、中级乃至最高人民发院,院长都是我当,还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甲虫嚣张的气焰总算让我压了下来,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自以为很公正地解决了一桩纠纷,不料横眼一看,那边的蜘蛛好象对这个结果也不满意。我便开导它说,甲虫仅仅是损坏了你一张网,它却要服三天徒刑,武汉铁路局副局长刘志祥贪污公款4000多万,还雇凶杀人,也只是判个死缓。4000万你知道吗?4000万呀!你一张网算什么!

  12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小鸟

  想要飞,却怎么样也飞不高。

  也许有一天,我飞上了枝头,

  却成了猎人的目标。

  我飞上了青天,

  才发现,自己从此无依无靠。

  每次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

  我总是睡不着,

  我怀疑是不是只有我的明天没有变得更好?

  未来会怎样,

  究竟有谁会知道,

  幸福是否只是一传说?我永远找不到?

  ------赵传《我是一只小小鸟》

  13

  连着几夜,我都做着同一个梦。

  我梦见王一曲变成一只羊羔,跑到人家的客厅里,啃咬贴在墙上画儿里的叶子。

  不过几天,他的消息像落叶一样从J镇一片一片地吹来。

  ——王一曲的服务部被当地政府取缔,总经理不知所终。

  ——J镇有一间国营糖厂,连续几年都欠着蔗农的甘蔗款,当地政府又不准许农民把甘蔗卖到别的地方去。

  ——上天没路,入地没门,蔗农只得跟王一曲要点子。

  ——烧了吧,王一曲说,卖也是白卖,只是养活了一群硕鼠。

  ——农民各自回到甘蔗地里,果真都放起火,熊熊的,像项羽烧阿房宫。

  ——市政府成立专案组,查来查去,最后只是查到王一曲的头上。王经理自知这回惹祸不小,收拾细软连夜逃命。

  多少日子以来,我第一次感受到这么淋漓畅快。我恨不得爬上高高的山巅,像狼一样长嗥。

  14

  地平线上有一个小小的影子,越来越大。当我能够看清楚的时候,影子已经幻化成一条船了。雨在山口那边下着,正向这边扩散。而那艘船就在雨雾迷茫的天空上,随着雨水航行过来。

  这是一艘古旧的老式帆船,桅杆系着几条因日晒雨淋而发白的绳索。破旧的帆在上空飘扬。它停泊在不远处的林子的上空。我惊异的不知所措。一顿饭的工夫,帆船就启航了。它慢慢地远去,而且越来越高,消失在一块乌云里。我这时才记起,为什么不想个方法爬上去呢?说不定就能到天外边的世界去。多少年以后,我还是深深地悔恨。

  15

  我在雷州西湖公园红色的围墙边走,被旁边一个算命先生拉住。我从未相信命运,当然更不相信这种人天花乱坠。算命先生被我不屑的神态激怒,愤愤地说:“你一个井里蛙,傲什么气呢?市政府里的张部长用小车接我,我还不肯去呐。”他说,人家张部长才是大家的气派呐,光是走后门送礼的人,每天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张部长还把这些人造册登记,钱多的记个什么号,钱少一点的又记个什么号。那本册子张部长还让他看了。末了,他自言自语地说:“如今,大到市长,小到管区干部、小学校长,都在贪污。这社会,唉!”

  我看着他这副怨天尤人,忧国忧民的滑稽样,就站住了。

  他问:“看相还是算命?”

  “看相罢。”

  算命先生仔细地端详了我,装模作样的,然后说:“你耳朵比脸白,应有一番小小的作为,古人欧阳修就是这种相。说具体点嘛,你命中注定至少有一个生产队长当当。”

  “胡说。都什么年月啦,还有生产队?”

  “所以我说呀,你这命是生得太不逢时了。”

  好家伙!居然能够洞悉我内心动荡不安的感受,不能小看他。说实话,我向来就是这么认为的。我早不生,晚不生,偏偏生于这么个年代。你瞧,日本鬼子侵略的时候,可以到战场上冲杀,国共两党争天下的时候,也可以混到某一边。远的不说,就连六七十年代的那次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我也没赶上,唉……

  16

  我一直在命运的缝隙里努力寻找一条通往光明的隧道。但是,每一次都朦朦胧胧地,在一扇永不开启的门前停止。

  六月的蝉 在松脂味的空气中尖着嗓门叫,我忽然在洗脸的水中看到一张忧戚的脸。我把手伸进水中搅 拌,那张脸却依然清晰。

  17

  如果把我的胸膛打开,把心掏出来,你就会看到,在疲惫的心尖上有累累的痂痕。

  18

  本来,已经不存在着什么别离,因为你不曾在我的身边。但是,每当我要到遥远的地方去,临行的时候总是想起你,仿佛一次凄美的别离正刚刚开始。

  于是我才知道,我的心一直栖息在哪里。

  我踏着沉重的步子,想方设法要告别这纷乱的日子。

  19

  有一位法师叫徐影德,住在高山寺,据说,他会一种法术,能让活人到阴间去魂游。书上叫作“走无常”。我蠢蠢欲动,便通过朋友介绍,到他那里去。我想,如果那边日子好过,就不回来了。

  徐法师坐在禅椅里,用耳朵看我,用眼睛听我说话。我恭恭敬敬地站在他的旁边,从早到晚,整整一天。可是,他却不给我施什么法术。第一天过去了,第二天也过去了,第三天还是如此,我只好回来。

  后来,听朋友说,徐法师见我双眼圆溜溜的,怕不是一个良民,到那边会不安份,所以才不给施法术。我气得浑身发抖,这秃驴,不让我去也罢,偏又说我像一个贼仔。说不定,他本来就是什么法术也没有,只是骗人罢了。我想,没有他,我自己也可以去。

  于是,我找来一条绳子,挂在屋梁上上吊。上吊的滋味不好受,起初,我还能挺着,安慰自己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后来,实在顶不住了,就模模糊糊地抓住绳子,像运动员爬竿一样,一直爬到屋梁上。

  我终于明白,活着,固然是艰难,但是,要好死却也不容易。

  20

  月光惨淡地照着,朦胧中,我发觉有个什么东西压在我的胸口上。我书桌上的灯竟然自己亮起来。有鬼。我叫着,然而,我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我想用脚踢,但动弹不得,四肢像被什么捆住,不听使唤。我挣扎了一会,很吃力。最后我觉得,挣扎是徒劳,便握紧双拳,任魔鬼摆布。我想,到阎王爷的殿前,再跟你算帐。这么着,我渐渐地失去知觉。

  然而,我没有死,当太阳懒洋洋地从山后升起的时候,我醒来了。我头疼得好厉害,像要裂开似的。母亲问了病因,觉得蹊跷,自作主张地到村子东头的巫婆家去。回来的时候,她绘声绘色地说,因为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从不给祠堂里的列祖磕过响头,所以,须受一些苦痛。我听了,立即怒火三丈,凭什么要我磕响头呢?我不惹你就好了。到了晚上,我挣扎起来,悄悄地摸到黑暗的祠堂里,把那些神牌一古脑儿地摔在地上,踩了几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是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的。我想,如果连这样一伙毛神都来欺负,那么,这以后的一生还能有什么意义呢?

  21

  总以为,思念会生根,誓言是永不干涸的河流。

  但是,在那个流星纷纷坠落的夜晚,我终于明白,岁月中,没有海枯石烂的彩云,更没有地老天荒的故事。

  在我的耳边,响着一种劈呖啪啦的声音。那是心中最后那幢大厦的梁柱在倒塌。我的心是一堆瓦砾,是一片废墟。

  22

  我是天边单飞的孤雁,

  流落湖面的水仙。

  当你微笑深情地看着我,

  我的泪水已流尽。

  我的世界多么绮丽,

  你说这不过是一场戏。

  当我奋力爬上山顶,

  为何我只拥抱着空虚?

  谁能忘了我?

  谁又能够了解我?

  生命的起落有谁能懂?

  谁能忘了我?

  如果你在乎我,

  幕落之后有天我将回来。

  ----佚名

  1994年——2004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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