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初恋,有一次和一位老友闲聊时也谈到了这个话题,他说自己的初恋是如何的轰轰烈烈、刻骨铭心。在我看来自己似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只记得最早在记忆深处留下深刻印象女孩的名字叫海霞。
海霞是我在老家农村上初中时的同学,由于我们那时的班上男女同学各自维护自己的小群体,异性同学之间除了吵架之外是不说话的,如果哪一个破了例,全班的同学就会大声地起哄,搞的男女两个同学脸红脖子粗,尴尬十分,甚至声名浪迹,所以谁也不敢乱来。
初中阶段,我各方面表现都很突出,学习在全校一直在前三名,体育也很棒,100米是强项,写了一手好字,在班上也很有威信,班主任吕老师也非常的喜欢我,让当我是班长,还兼任团支部书记。
那时,光忙于学习,最初对海霞的印象并不深,只是课后听同学议论,关于她的话题最多,说她是全班甚至全校的漂亮的女生,喜欢唱歌和演讲,也曾参加过全校的演讲比赛,学习成绩还不错,据我的观察她很自信,别的就一无所知了。在初二时调换座位,我们俩被安排坐在前后排,由于那时我比她稍微高一点儿,她就坐在了我的正前排。上课的时候,我只能看着她的背影,衣着很朴素花格上衣和黑色的女裤,黑黑发亮的头发在脑后拢起来系了一个结,腰挺的很直,感觉气质很好,似乎有点削肩,显得脖子很长。
这天,课间休息时间完毕,我比她要早一点回到座位上,正在低头看书,听见轻轻地脚步声,我猛地抬起头看看是谁,她已来到自己的课桌前,我们的距离有一米多的样子,两个人的目光在短短的一瞬交织碰撞在一起,我好象被电了一下,心里咯噔一声,这是我第一次真正面对面地注视她,自此我的记忆有了她形象的瞬间定格,微笑着,双眸是深深的,鼻梁挺挺的,皮肤白净,眉清目秀,前额一缕头发自然地垂下,更增添了一丝妩媚… … ,她向我点点头,静静地坐下,此刻,我的脑袋似乎停止了转动,脖子也有点硬,心里却在砰砰地打着鼓,好久没有回过神来。
以后的日子里,我总是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早回来或者不出去,在座位上低着头装作看书,耳朵里却静静地听着来回的脚步声。她的脚步声和别人不一样,每次我总能在她距离我一两米的时候,装做不经意地抬起头向前看,这时她也正好看我,享受一下被电的感觉。后来,我们似乎有了一种默契,我看着她有节奏的走来,彼此微笑着看着对方,直到她轻轻地坐下,我相信她的感觉一定和我一样。
一周后的一天,我的同位阿轩忽然问我:“我可观察一阵子了,你们两个似乎有些不大正常,老是眉目传情的,可老实交代吆”。“当事者迷,旁观者清”。我说你真厉害,我想用应该用什么办法和她说句话,轩说可以向他借一样东西,我说对呀,怎么没想到,想好了,准备行动,心理虚呀,我准备了好几天,可是总是没有胆量向她去借。
一个星期三的下午,正在上自习课,海霞突然回过头来,微笑着说:“我想借你的《英汉词典》用一下,可以吗?”声音温柔而好听,来得有点突然,让我措不及防,说实话有点太紧张,只是硬硬地回答说:“可以。”机械地从抽屉里拿出那本《英汉词典》,在递给她的一瞬间,我看了她一下,发现了她那迷人的、微笑着的眼睛,目光里投着丝丝的柔情蜜意,让我感触良久。想起第一次的目光交流到第一次的语言交流,相信同为花季年岁的我们感觉是一样的,我想这就是情窦初开吧,也许只有这种感觉才是无限美好和无限纯真的。这件事情的发生我没有预想到,不知道海霞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不是男生想的和要做的事情,女生也同样地想着或者讨论着,只是她在行动方面表现的比我要勇敢和果断。我有点遗憾,没有提早或者主动行动,我狠我自己。
在归还了《英汉词典》之后,我们的交流就逐渐多起来。一开始,被一些好事的同学看到想要起哄,我就立即站起来严厉地对他们说:“大家遵守纪律,保持安静。”他们就不在哄了。可能是因为我和海霞坐在教室的最后两排,讲话目标小,也可能是大家迫于我班长的“淫威”,以后大家再也没有起哄过。
了解到她父亲是我村东的农场里的场长。当时,农场直属于县农业局管理,与所在乡镇无关,甚至某些方面比乡镇的政策还优惠,场长相当于副乡长一类的级别编制,农场职工虽说在农场里租种农田,但人员都不是农业户口,都是我们农村娃羡慕的城镇户口,像海霞毕业后,可以以城镇待业青年的名义到企业上班。
本来到我回家的路有东西两条,因为学校下了晚自习才放学,天已大黑,我和同村的孩子都约好了同时上下学,平时走较为平坦的村西那条路。村东那条路距离要远一些,并且要经过一片坟场,以前我从未在夜晚走过。
海霞每天都和一个叫敏的女生骑车做伴回家。
有一天,海霞在晚饭后,悄悄地对我说,她同伴的敏姐病了没有来,让我在晚自习放学后送她回家,当时,我的头一热,没有考虑就爽快地答应了,答应后虽然没有后悔,心里一直打鼓,害怕。一晚上的自习课也没有心思学习,好不容易下课了。为了避嫌,我告诉一起回家的同村同学,说班主任找我开会,晚回去一会儿。
这边撒好了慌,我们又在教室里多呆了一会儿,眼看下课后人潮散去,锁好了教室的门,我便和海霞各自骑上自己的自行车上路了。
今晚天公作美,圆圆的月亮挂在半空之中,皎洁的月光撒满了大地,一片雪白。
路是乡间土路,坑坑洼洼,我们在路上骑得很慢,一开始离的很远,一个在马路的这边,一个在马路的那边,谁也不说话。路两旁河沟里的青蛙在呱呱的叫着,偶尔树上不知名的鸟儿扑棱扑棱打着翅膀飞走了,她似乎有些害怕,逐渐地向我这边靠过来,我们已经快要肩并肩了。我偷偷地看了她一眼,月光洒落在她光滑的脸庞上,迷人极了。
在一个上坡路时,海霞“哎吆”一声,吓了我一跳,原来是她的自行车的链条突然断了,幸好没有摔到人。
我说:“没事吧?”
“吓死我了,这下完了,这讨厌的破车。”海霞说着,用脚狠狠地踢了一下自行车。
周围没有村庄,更没有修车铺,没法修理。我们只好推车前行。
走了一段路,又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我问她:“将来,你准备做什么?”
“中央电视台也有个叫海霞的播音员,我要象她一样。你呐?”她回答,又问我。
“我的目标是科学家。”我回答。
“你的学习这么好,将来肯定能成为伟大的科学家。”她说。
“没那么简单,先把学习搞好吧!”我说。
“… …”她像似在考虑什么问题,没有吱声。
又一段沉默。青蛙还在呱呱地叫着。
明天还要早起上早操,这样走,还不知什么时候到家呐。我想让她骑在车上,我也骑车用手拉着她,这样要肯定比步行快。她很迟疑,害怕摔倒,我把我的自行车停下,然后,一手拉手,一手扶着她的腰,等她小心地骑到自行车上坐稳了,我才骑起自己的自行车,用手拉着她继续前行,速度比步行快多了。
她的手紧紧地拉着我的手,细细的,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软绵绵的,我的手都出汗了。心里热腾腾地,汗一个劲地从额头上冒出来,不知是辛苦的、幸福的,还是激动的、紧张的汗水。
我问她:“怎么样?比以前快了吧?”
“当然,就是一开始有点害怕。”她说。
这时我想起她很喜欢听录音机,于是对她说:“唱首歌吧,你的声音很好听。”
“人家不会唱嘛!”她似乎有点害羞,平时她喜欢边听边随着音乐哼哼,声音很小,没有足够自信和勇气来大声唱。于是我就鼓励她,说她都不敢大声说话还梦想当播音员,要鼓足勇气,大胆自信,这儿又没有别人,对着我就算锻炼了。在我的激励下,她开始唱了。
“月亮走我也走
我送阿哥到村口到村口
阿哥去当边防军
十里相送难分手难分手
啊… …,”
这是当时很流行的一首歌曲。一开始声音很小,只是在嗓子眼里,我说声音大一点儿。她的声音才逐渐高起来,节奏感觉还不错,像百灵鸟在歌唱,很有韵味,动听极了。之后又唱了两首歌,我们不在害怕,很快就到了海霞的家了,她也停止了唱歌。
在她的家门口,她松开我的手,从自行车上下来说:“你不会害怕吧?”
我说:“不会的。”说实话我真有点害怕。
我把车子掉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说:“你快回家吧,我走了。”
她看着我张着大嘴,压低了声音说:“注意安全!”
我也轻声地说:“明天见!”骑上自行车走了。
经过坟场那条路时,我硬着头皮,什么也不看,快速地冲过去。回到家后,已是满头大汗了,母亲问我为什么回来这么晚,我撒谎说班主任留下开会了。
第二天,在上午第一节课结束后,海霞悄悄地将一个纸袋放到我的课桌上,微笑着说了声“谢谢”。我看了看周围同学,趁别人不注意迅速地将纸袋放进抽屉里。
在中午放学时,教室里已没有同学,我才从抽屉了拿出海霞给我的纸袋,掂了掂,沉甸甸的,小心地打开,原来是一盒巧克力。后来我才了解到这是她的当县文化局长的舅舅在省城带回来的,为了表示对我送她的感谢,特意拿来送我的。
她的学习成绩不如我好,我经常给她辅导课程,有时学习累了,她就回过头来轻声地唱歌给我听,我们面对着面,彼此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我专心且静静地听着她的歌声,害怕打搅她,甚至连呼吸也要轻轻的。毕业时,她在自己的留言册上写道:“我喜欢轻声唱歌给一个人听”。那时的生活中,处处都充满了快乐和幸福的阳光,无拘无束,虽学习紧张,但每一天都很充实。在初中二年级期末考试后,我依然延续着我全班第一名的神话,而海霞的学习成绩也有了突飞猛进。
事隔十几年后,当我再回忆起这段往事时,心里总是甜蜜蜜的,那时的感情真的很纯真,在与她交流时,我总发现周围男女同学投来羡慕的目光,她在与我谈话时,脸上也总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有的时候还故意向我作个鬼脸,挤挤眼睛,有时瞪着眼睛呆呆地看着我,弄得我也傻傻的找不着北,有时生气了犟着鼻子,攥紧拳头,作出生气的样子,有时回过头来有铅笔敲敲我的脑袋说:“同志,该休息了”,然后转过身去偷偷地笑着。她真是一个尤物,在那个时期,整个地将我吸引,将我征服,使我做什么事情都有无限的动力。那时我真怀疑没有她的日子我该怎么活,也许担心不是没有必要的,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差点将我击倒。
在进入初三后,我们的学习更加紧张,教研室前居然挂出了毕业天数的倒记时的牌子,显示着134天,133天… …,在最近几天,我发现海霞的情绪有些低落,有时眼圈居然红红的,不知道其中原由,功课比较忙,老师天天盯在教室,我也不便问她,我猜可能是父母又批评她了吧,或者和其他的女同学闹别扭了,或许… …,反正猜不出,不知为什么我心里也很急噪。
放学以后,她还没有走,我站起来走到她课桌前问:“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没想到她居然回抬起头来用带有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然后问:“如果我走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这一问倒是将我搞懵了,她要去哪里?难道她患了绝症,不久于人世,难道… … ,我的心里瞬间就乱了,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站起来,用双手抱着我的右臂,头靠在我的肩头上,失声痛苦起来。
此时,我发现窗外班主任正向教室走来,赶紧把她推开,她又坐在座位上,头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班主任在门口没有进来,只是向我招了招手,我跑过去。原来,是要我把下午上课的挂图从教研室拿来,并提前挂好。
当我取回挂图,海霞已经走了。
下午,她也没有来上课。
第二天,那个和海霞一起上下学的敏来到我们教室,将她的书本都收起来。临走前,敏拿出一个信封对我说:“你就是勇同学吧?”
我点点头。
“这是海霞让我转交给你的。”说着递给到我手里,转身走了。
只见信封封口的胶水还未干好,我将信舌揭开,从信封里掉出一支精致的钢笔,一张很漂亮的个人照片,还有一封叠着像纸鹤样的信。我小心翼翼地将信张开,这封没有地址的来信字数不多,但信纸有些褶皱,像是被水湿过,肯定是海霞是流着泪水将这封信写完的。信是这样写的:
“勇: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因为爸爸调到县农机局当副局长,我们全家都要搬往县城,我要离开你和同学们,到别处读书,真有点舍不得,我会记住那些美好的时光。
谢谢你两年多来对我的关心和学习上的帮助。我是不会忘记你的,相信你也和我一样。
我相信你能实现梦想,成为一名科学家。别忘了我一直在祝福你!
海霞 1991年12月23日”
当我读完这封信,心里空荡荡的,高涨的情绪下落到谷地,像是在半空中一只飞翔着的小鸟,忽然没有了翅膀,像是在大海里航行的船只没有了舵手,任由风吹浪打,无方无向,无倚无靠,无着无落。她走了,终于走了。为何如此突然,就连再问候你的机会也不给,为何没听见预备的号令,赛事就已结束,为何旷野里没有了你的身影,只留下孤单哀号着的我,你的突然死亡法,我还不习惯,还没有真正地投入,却戏剧般地结束。
就这样我浑浑噩噩的结束了初三的上学期,在寒假里,为了全力迎接中考,我努力地调整自己的心态,想要忘却她,却偏又想起,当她的音容笑貌又一次浮现在眼前,理智却告诉我,你应该学会忘记,其实我心里始终都没有忘记她,甚至直到现在,因为她已经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记忆之中,教会我如何在今后的人生旅途中珍惜所经历的一切,包括爱过或爱着我的人,我爱过或爱着的人;帮助过或帮助着我的人,我帮助过或帮助着的人;喜欢做过或做着的事,不喜欢做过或做着的事;等等,我都应该去珍惜,珍惜他们的存在,也必须珍惜他们的离去。
之后,经过一次次地考试,按同学们的话是“都给快烤焦了”,终于在全校预选时全校第二,冲刺火热的七月后,以中考全校第三名的优异成绩,考入重点高中SH县一中。艰苦的学习生活并没有使我将海霞忘记,时时记起她的祝愿,激励我奋发。
七年后的一个寒假,已经从省城重点大学毕业的我放假回家,闲来无事去镇上赶集,路过七年来还保持着往昔模样的镇中学,感慨万千,这里曾是留下我们无限回忆的地方,那些老同学都在哪里呀?还有那个叫海霞的女孩,你现在还好吗?
到供销社买东西,售货员居然是多年不见的同学,我双手伏在柜台上亲切地与他聊天。忽然觉得有人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背,我抬起头来一看,既惊又喜,原来站在眼前的就是我朝思暮想的海霞,她好象比以前长高了,长长的深红呢子大衣,脖子里围着一条深色细长的围巾,比以前更漂亮了,亭亭玉立,散发着青春的朝气。我有点不知所措,心里有点没着没落,呆呆地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不认识了吗?是我!”她跺着地板着急地说。
“懊—— 海—霞—”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真的是她吗?我心里还在嘀咕,反复地问着自己,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心脏跳动的速度从来没有这么快。
真的是她。
七年前,她在我眼前悄悄地离去,毫无音讯。七年后,她又闪电般地出现在我的眼前,使我措手不及。
我逐渐平静下来了。我问她七年来是如何过的。她说转学到了SH县实验初中后,学习一直很紧张,彼此也没有联系。中考后,成绩不太理想,待业在家。正赶上SH县组建电视台,招收播音员,她也报名参加了,通过当县文化局长舅舅的关系,顺利通过层层筛选,最终进入县电视台,由于她肯学肯钻,表现突出,被送到省城培训了一年,回来后,就在台里挑起了大梁,她也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从幕后走到了荧屏前,在SH县也成为了家喻户晓的人物。
我们正说着,外面进来一个小伙子,手里提着很多东西,个子高高的,白白净净,帅气十足,对海霞说:“还没有选好吗?我都等急了。”
“哎!还忘了一个人。我给介绍。” 海霞赶紧上前拉着小伙子过来。“这是张擎,我的未婚夫!”看得出来,他们正沉浸在幸福之中。这时的我也愈加平静了,悬着的心里也有了答案。
“我们将在元旦结婚,有空你可来呀!”
接受了她的邀请,但是我没有去参加。因为我记忆中的海霞和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同一个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