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生部长，我个人对这份企划非常满意。在此，我谨代表我司和我的团队，对贵司所付出的努力表示祝贺和感谢！”
　　鸥禹通信亚洲工作室总经理霍普克斯在听完企划介绍后，站起来对赛玧士广告公司企划部部长牧生伸出手来。牧生礼貌的握住，眼睛带着笑意看向他的浅绿色眼眸。
　　“那么，合同已经准备好。恐怕需要耽搁霍普克斯先生几分钟。”
　　霍普克斯朗朗笑出声。
　　“难怪牧生部长在广告界的名气响，真是懂得趁热打铁啊！”
　　牧生亦爽朗赔笑。
　　“哪里。”
　　自助理栖悦手里接过合同置在霍普面前，看他大手提笔唰唰而书。
　　送走了霍普一行，牧生吩咐栖悦打理会议室。回到办公室里，扬笑对正紧张等待的下属们：
　　“恭喜大家，我们的杰作顺利通过。”
　　整间办公室立即欢腾一片，大家纷纷击掌拥抱以示庆贺。
　　“就属我们企划部最厉害了！一次性顺利通过鸥禹的严厉审视啊！”
　　“小悦，把企划终结版交给制作部进行制作。之后联系侯山烧烤园负责人安排一下。其他人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周末，企划部到侯山度假一天。”
　　“耶！”
　　又是一阵热烈欢呼。对于这个活力四射的团队，牧生感觉十分欣慰。
　　“头，我可不可以带男朋友？”
　　栖悦回头对她甜美的笑，声音甜腻。
　　牧生貌似惊讶的一扬眉。
　　“你什么时候有了男朋友了？没有和我打过报告哇！不过，明天可以带着让大家帮忙参考一下。”
　　“头！”
　　栖悦撒娇的一跺脚，头发一甩留下一个后脑勺。
　　一伙人闹哄哄一起散去。牧生走进自己办公室，磨砂玻璃隔开的十平见方一个里间。
　　将开会时关闭的手机开机，屏幕上颤抖了一格，跳出一个未接来电。
　　是习羽。
　　
　　牧生这才感觉这一阵的忙碌，又是将近两个月。
　　习羽是中学同学，像栖悦一样娇小可爱。中学的时候留一个刘胡兰的分头，戴大大的框架眼镜，很是卡通。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怕惊扰到自己更甚怕惊扰到别人。她跟在牧生后面叫老大老大，感觉就像是强悍的黑社会老大招了个乱没气势的小弟，带出去也觉得丢人。
　　不过牧生很照顾。毕业后读大学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仍然联系不断。
　　“老大，我有男朋友了。”
　　“老大，我结婚了。在我们以前念的中学教书。”
　　毕业多年，习羽对牧生的称呼一直未改口。每次接到习羽打来的电话，牧生总归觉得温馨。到了社会日子如水，很多美好的事物没有心思留意就消失不见，心里有感却不能有行动，见过的面孔已经模糊却连名字也叫不出，生活匆忙的有今生没来世。唯有这小女子的问候，在一天天覆盖过去的时光里，总是温暖如昨，让牧生心底生出一股暖意来。
　　不幸的是，一年前习羽遭遇一场车祸，失了一条腿。牧生赶回，习羽抱着她哭。
　　“老大，我以后怎么办！”
　　牧生沉默。二十五岁，花样年华，却要受这样的遭遇，这柔弱女子怎么经得住？
　　唯一幸运的是，习羽丈夫卜枫难得的好男人。不仅没有嫌弃，反而细心照料习羽生活起居。鼓励习羽安装一条假肢，行动与常人并无异。习羽终于渐渐如之前一样快乐。牧生也终于安心。
　　现下，习羽又打来电话。牧生打开未接来电，回拨。
　　“老大。”
　　习羽细柔声音传来，听起来不像往常一样充满欢快，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牧生警觉的皱眉，难道有什么事情？
　　“我刚刚开会。小羽最近好吗？”
　　“我……很好啊。老大，我很想念你。”
　　声音像是刚刚哭过，带点鼻音。但是给她刻意的掩盖了。
　　“我也是。小羽，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卜枫呢？他好吗？”
　　“没有……我真的好。卜枫出差了，下周会回来。老大，如果有空的话，回来看看我好吗？”
　　电话那头顿了顿，清清嗓子，说得欢快。
　　“好。我刚刚忙完一个case，后天周六，我回来。”
　　“嗯。老大你真好，那我等你。”
　　挂了电话，牧生泡上一杯清茶。望着杯口袅袅上升的白烟，心里只觉堵得慌。
　　
　　“头，你在哪里呢？鸡翅要烤糊了！”
　　耳麦那头一片嘻嘻哈哈打闹的声音，栖悦提高嗓门叫喊不要吵，然后就听见大伙笑话她的声音。
　　“栖悦今天到底是带了男朋友，神气得很哇！”
　　“我在泊车。马上就来。”
　　牧生轻笑说着，拉了耳麦将车停好，从后座拎出一堆薯片巧克力软糖。栖悦她们最喜欢了，一边叫着肥死了肥死了一边吃得欢快。
　　远远走过去，看见麦景和睦朴两个大男人举着烤枝在跳野人舞，其他人围一圈坐着哈哈大笑，你推我搡。牧生摇头微笑，这群活宝！
　　将零食一丢，一群人疯狂扑上去抢夺，真是给足她面子。
　　“头，这个是我亲手烤的鸡翅。上面刷了你最喜欢的甜辣酱！”
　　栖悦娇俏卖弄着这枝“御赐”鸡翅，逗得牧生嘻嘻笑。
　　“小悦，男朋友呢?大家参考的怎么样了？”
　　“一个字:真棒！”
　　麦景抢着嚷嚷，引得一伙人“嗤”的喷出来。
　　“白痴！头你自己看，他来了！”
　　栖悦白上麦景一眼，手往边上一指。
　　抬头看去，牧生惊住。
　　不远处走来的正是卜枫。高挑个子，整整齐齐的平头。上身是他最钟爱的粉色休闲外套，配白色休闲西裤，乳白休闲皮鞋。这样熟悉的打扮。
　　卜枫，是上次合作的那个经销商的总助。上次合作的case后期都由栖悦在接洽。难怪！
　　卜枫走的近了，抬眼看见牧生，整个人呆愣住。
　　气氛忽然僵硬。一伙人看着牧生瞬间冷冽的神情，不敢吭气。
　　“头，怎么了？”
　　栖悦推推牧生臂膀。牧生回过神，虚弱的挤出一层笑容，复杂如她此时心境。
　　“没有。我叫牧生，你好！”
　　说着伸出右手。卜枫迟疑伸手握住，眼神里满是焦虑。
　　“你好，卜枫。”
　　说到后面两个字，声音几不可闻。
　　牧生静静坐在边上猛吃。眼睛凌厉看着远处。
　　卜枫反常，唯唯诺诺不敢言语，惹得栖悦不快，直推搡他。一群人恢复了欢声笑语，取笑栖悦泼辣的像河东的狮子。
　　牧生看看表。
　　“我还有事先走。小悦，各种名项的发票带好，下周找我报销。”
　　说着，抱歉笑笑，开车出去。
　　
　　抱着一大捧香槟玫瑰，牧生按响习羽门铃。屋子里传来轮子滚动的声音。门开了，习羽安稳坐在轮椅上。
　　牧生心中吃惊。
　　习羽整个人干瘪黑瘦，脸颊深深塌陷下去，皮肤宽松贴在身上，就像是本来吹得很鼓的气球放掉了气。手肘处，露出骨骼尖尖的形状。
　　“小羽，怎么回事？”
　　放了花，牧生蹲下来扶着轮椅问。
　　习羽平静的笑着。身上穿的是淡蓝色天鹅绒吊带长裙，带着结婚时候牧生送的铂金镶钻细链子，配上同色烟灰的皮草披肩。她的发高高挽成晚宴妆束，斜斜别着精致一枚水钻皇冠。
　　环顾屋内，所有的桌面都换了新的雪白色蕾丝餐垫，压着剔透的有机玻璃面。客厅中央的茶几上，竖着珐琅彩春桃喜鹊蜜釉花瓶，里面三两枝仿真白玫瑰。
　　面对牧生询问，习羽淡笑摇头。
　　“没有事情，就是想老大了。所以才让你来看看我。”
　　“你没事我就放心。假肢呢？怎么不戴了？”
　　牧生起身将轮椅推到窗前阳光底下。
　　“这样清闲。以后不戴那个累赘了。”
　　习羽喃喃说着，她脸上的肌肉都沉沉下垂着，将一对眼睛拉的很大。腮边也深深凹陷下去，整个人看起来不带一点生气。
　　“老大总是好忙哦。卜枫也很忙，常常加班。我一个人在家里很闷。”
　　“对不起小羽，老大不能常陪着你。”
　　说道卜枫，牧生心里一阵烦躁。小羽会知道吗？这样的事情难道要告诉她？不，太残忍了。可是卜枫这种状态，小羽迟早会知道的。如果她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牧生紧紧皱眉。
　　“放心吧老大，卜枫将我照顾的很好。他每天都买白玫瑰回来，休息的话带我出去晒晒阳光，吸吸新鲜空气。他又要顾外面又要顾家里，这一年，为难他了。”
　　一席话说的牧生无法接上。顿一顿，习羽漾着幸福笑容。
　　“老大，卜枫很爱我。我的腿残了，他比我还难受。他说，他一定要陪我到老。有他这句话，我知足了。”
　　牧生弯腰抱着习羽，鼻子泛酸。
　　“小羽，卜枫他……”
　　“老大，爱情其实就是女人自己编织的梦，把它托付在男人身上，一点一点的获得成全。老大我真的很幸福，这一生，我的路就要到尽头，可是我的梦还没有醒。你说，这样是不是很幸福？”
　　路要到尽头，梦却没有醒。
　　牧生眼泪掉下来，哽咽不语。反倒是习羽轻松，将轮椅转过身。
　　“你看我这样穿是不是很漂亮？”
　　“嗯，漂亮。以前我就说过，蓝色是只属于你的颜色。小羽，你穿上蓝色像天使一样美丽。”
　　习羽脸上淡淡泛开红晕，笑得像玫瑰般娇艳。
　　“坏老大，就你的嘴最甜。”
　　
　　下班的时候，牧生开车回家。经过凉丰路精品店名为“路过”，看见橱窗内一件小裙，淡蓝色雪纺纱的料子，合着波希米亚的彩珠，俏的可爱。如果习羽穿上，一并非常好看。这小女人，相当的懂生活，与她这样精干的女子全不相似。
　　牧生停了车走进店里，将那一款裙子最小号买下来。
　　回家，门口的邮箱里静静躺着一封信，邮戳来自习羽。
　　“老大，我走了。谢谢你这些年这么疼我，小羽真的很开心。小羽这生，有老大这样疼爱，有卜枫这样怜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小羽在卜枫身上织造了一道美丽的名叫爱情的梦境，可是没有福气永享。卜枫会另外成一个家，他还年轻。而老大，很抱歉小羽没有机会参加你的婚礼了。”
　　信纸下还有一张纸，是医院的检测报告，上面细细印着一排字：肌肉萎缩症。缘由：车祸后遗。
　　牧生手里紧紧攥着那件蓝色礼服的盒子，靠着门无声的哭出来。
　　暗夜里，手机响起。电话那头传来卜枫哭泣的声音。
　　“牧生，小羽她在家里开了煤气……”
　　
　　牧生恍惚的想起习羽，那娇小可爱的笑容。她轻声对自己笑，然后想起自己的男朋友既烨，那些理智的眼神，紧闭的双唇。
　　她拿出手机，拨通既烨电话。
　　“宝贝，我很想念你。”
　　她轻轻开启嘴唇，吐出这句话。听筒中传来对方突然激动且欢快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