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男人和女人过着平淡的日子，结婚三年了，没有孩子。男人早晨开车出门上班，晚上9点回到家，不唱KTV、不蹦迪、不夜不归宿。可就是日复一日的忙。女人在自家楼下开一个不挣钱的精品店，半个月进不了一次货，早餐、中餐都是买的，晚上回到家收拾得井井有条，纤尘不染。看看衣橱，男人的袜子都摆的像工艺品。
他们的生活极富规律：晚上男人9点回来看着电视和女人一起吃饭，吃完了就接着睡觉。女人天天变着花样张罗一桌子菜，两个人没有几句话可说，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两句话“味道怎么样吗？”“还行”。女人有一次特意把盐放多了，想看看男人的反映，男人给了她一个最难以忍受的反映，默不作声的吃光了整盘子菜。女人想，这像是夫妻俩过日子吗！女人偷偷的哭了无数次。男人最擅长给她一个无声的背影和沉默的表情。
男人曾经轰轰烈烈的爱过一场，不过是爱的另外一个，男人的左臂至今还刻着人家的名字。结婚的时候他就跟女人老实说了：我不够爱你，因为我心里一直有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女人说，我不在乎，让我们在一起吧。女人头脑发昏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不计结果。她无数次的看见男人发呆，看见他睡着了蜷缩着，怀里抱着枕头，呓语里喊着别人的名字。“一切都会好的”她始终这样安慰自己，只不过她也不知道是多久。结婚的时候，她就想，我就是无可就药的爱他了，哪怕是看着他也好。不问明天，只要今天我是她的妻子就好。
日子就一点一滴的积到第三个年头，女人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她曾以为他很快就会厌了她，会离婚，可还没有。男人三十出头，是个有魅力的男人，而且还算有钱。但他没有那么多的欲望，对美女的免疫力很强。他太爱曾经的那个女人了，伤的深了，仿佛对女人都丧失了兴趣。关键是他自己都觉得有这样的一个妻子他该知足了。女人安静优雅，细心美丽，这就是传说中的贤妻良母。男人觉得女人就像一台电视机，摆在家里虽然自己并不多么热衷，但总归还是不能少。这样相敬如宾也好过自己形单影只。
过年的时候到父母那包水饺，她包了一个红糖水饺，神秘兮兮的告诉他，这个水饺有什么特征，要让他先捡出来吃。幸福也不过如此吧，这个好女人需要他来爱，虽然他做的还远远不够，妻子对他，像极了古代的妃子盼着皇上临幸，他的一次柔情蜜意，妻子恨不得感恩戴德。送她一件礼物，她就能哭一阵，所以他后来才不送了。
反正是日久生情，最起码他有一点醒悟了。他拿了一张妻子的照片，放在自己的车里。原来那个女人的照片，他想了想塞进了车抽屉里。他对自己说，再有一个儿子就好了。他甚至有那么一次买了一瓶好酒，想跟她浪漫一下。可是下车回到家里，却把酒忘在了车上。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几道野菜和葱油饼，没了兴致。他又对自己说：就这么过吧，不是很美，不过看上去很美。
二
可是那个女人回来了，那个他曾经爱的。
她回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回到男人的身边，换一个说法就是当第三者。我们暂且称其为小三。
当初是怎么离开的呢？两个人已经如胶似漆的住在了一起，时间长了，免不了拌嘴。主要是男人责备她不干家务。小三是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衣服只知道买新的，不知道洗。让她洗一次自己的袜子，她就说以前都是保姆洗的。于是男人每天给她洗衣服洗袜子甚至洗内衣。男人也是独生子，也被娇惯得不轻。但他就是念着她的娇她的媚她的好，她一撒娇，他就投降，她一哭，他就恨不得下跪。爱的自己都发贱了，他也没辙。可就有那么一次，受压迫的男人发出了抵抗的呐喊，他拽着小三的头发，把她拖到一碗发馊了菜面前，“都馊了，你还热锅里啊，你想毒死我吗？”他其实没使劲，他其实吼得也不是很大声。小三再像往常一样仰起小脸可怜兮兮地说：不要说宝宝吗，宝宝改还不行吗？只要她说这么一句，他多半会缴械投降。可是这一次小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一言不发地托着箱子就往外头走。男人发了发狠心，没像往常一样去留她，心想，毛病都是惯出来的，不能再由着她了。她一会儿保准还自己回来。男人坐在沙发上等门铃，后来站到门口，再扒着猫眼往外看，可这次她没回来。以后也没有，任凭男人把地球都快翻了一个遍，任凭男人要死要活，她消失的无比干脆。
她其实也不是个坏女人，只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她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别人对她的好都是应该的。男人责备她，她就离开，她认为以后会找到一个更能包容她的。后来她才发现曾经男人对她的好已经是登峰造极，全世界找不到第二个。
于是转了一大圈，她回来了，坐在男人的面前。在一个曾经属于他们的老地方。
他们开始谁都不说话静坐了一会儿，然后开始闲聊，平均一分钟一人说一句，两人都在那低头看着咖啡杯。她伸出手，放在他的手上请求原谅。男人说，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他现在过的很好。女人笑，我怎么看不出。她递给他一个礼盒，男人打开看是一盒棒棒糖，曾经男人甜蜜的跟小三这样说，吃一个棒棒糖，就代表想她一次。男人苦笑了一下，退回去，说我已经好久不吃了。小三还是笑，看着男人的眼睛。男人避开她的目光，他觉得她这时候的故作欢笑让他很不舒服。男人站起身来说，我该走了，老婆等着我。小三隔着桌子抓住他的手，就再坐一会儿。男人怕自己心软，就硬生生的站起来，扭头大步往外走。走出咖啡店，迎面一阵凉风，他对自己说：过去了，往前走。他觉得自己的脚步无比沉重，好像刚刚喝了酒，觉得周围很静，他听的到自己的心跳。他的手臂突然一沉，回过头去，看到小三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小三简洁的说，告诉我，你不再爱我了，我以后再也不来烦你。男人嗓子里灌满了沙，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埋在土里，说不来，就接着往外走。小三不依不饶的跟在后面扯他，告诉我，你不爱我。他上了车，把小三关在外面。她大喊他的名字，她哭的梨花带雨，傻瓜，你爱我，你连自己都骗不了。男人觉得自己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往外面看一眼都会掉下去。他突然看见车里妻子的照片，他像得救了一样，踩了一脚油门，挂了档，绝尘而去。才走过几条街，他就已经筋疲力尽了，他靠到路边，趴在方向盘上。他不是爱掉眼泪的男人，可他碰见的就是让自己流泪的女人。等到眼泪流干了的时候，他抬起头，他竟然看见小三就站在他的车前，头发凌乱，泪水涟涟。小三喊，你跑，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追上你。男人的眼前出现了过往的甜蜜和柔情，他的防线崩溃了。
车门打开了，男人和小三紧紧相拥。他心痛她的每一滴眼泪，从来都没有变过。小三笑了。她太了解一件事了。从来只有她拒绝他，没有他拒绝她。这个她爱情的俘虏，从来就没有自由过。
三
女人在家等待着连续多日晚归的丈夫，很多迹象表明。她的这个家已经撑不住了。她于是开始想象男人跟她提离婚的时候，她说什么。其实这样的场景她早就想了无数遍了，她知道总会有那么一天，结婚的那天她就知道。是给他一巴掌潇洒的走开，还是用最后的自尊苦苦挽留？她叹了口气，突然觉得，也许这件事从开始就是自己做错了。他从来都没有虚情假意，是她自己一意孤行。她从来就没有真正拥有过爱人，她有的只不过是一个家庭旅店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客人。真爱吝啬的一天也没有降临过。于是才有了下面的对话：
她说，我们还是分开吧。
他说，你都知道了。
女人不甘心，女人委屈。她说：假设你养一个狗的话，它是个土狗，你开始一点也不喜欢它，3年了，如果它离开你，你会不会为它掉眼泪？
男人说，你怎么打这么个比喻？
女人吞咽着悲伤，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那是因为我觉的在你的眼里，我连一条狗都不如。
男人低下了头，很诚恳的说，对不起。
女人说，提一个要求行吗？请你像对待一个妻子一样爱我一天可以吗？男人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晨，她坐上男人的车，短短的路，她却晕的想吐。这也是她从来不坐他车的原因。到了肯德基吃早餐，男人看报纸遮住脸遮住视线，女人吸着一杯可乐，她突然想到了自己无比灿烂的青春，快被吸干了，却一无所得。旁边一对恋人唧唧喳的快乐的像一对小鸟，女人有点恨男子了，因为她荒芜的青春和空空的爱，她拨开男人的报纸，说让我们聊聊吧。男人问，聊什么呢？女人面无表情的说，就聊聊我们最擅长的吧，吃。男人说，我喜欢吃薯条、煎鱼、鸡柳。女人说，我做的你就没有喜欢的。男人突然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你做的饭不是很好吃。女人腾地起身说，一个都没有？周围的人都转过头来看着这对男女。男人板起脸来，说别闹。女人说，我就要闹。怒气在她的胸中升腾。“逗你玩的，我喜欢吃红烧排骨，鱿鱼片。”女人坐下来，呆坐了半晌，她突然问：你第一次的回答才是真实的吧。男人说，每一句都是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结了婚了，就不会开玩笑了，让你不开心了。
男人最初出现在女人的视野的时候，阳光的像个天神。所以才让她勇敢的深爱，越受伤越单纯。可现在在婚姻的坟墓里，他无比阴郁残酷。女人觉得心里冷的好像在下雪。
女人来到了男人的店里，2个服务员喊她嫂子，帮她试衣服。女人用最温柔的声音喊男人，帮我挑一件好吗？男人的负疚感让他心钝痛了一下。他看着女人干净白皙的脸，心想，如果她跟着别人，会比现在幸福。于是他就走到她身边，拿起一件红色的呢子大衣，说，你穿这个会漂亮。于是两个人相视而笑。只是幸福的一瞬。
就在这个时候，小三推门进来了，她身材高挑，穿了一件毛绒大衣，衬得肤色白皙，青春靓丽。三个人的目光焦灼在一起。女人特有的敏感已经让她们熟悉了彼此。
小三向着服务员纤手这一点那一点，这件，还有这个，我都要试一下。她斜睨着眼，打量着男人的妻子，继续高傲的像个公主。男人过去跟她耳语，小三甩掉了男人的手，大声说，凭什么让我走，哪有往外赶客人的？
女人有一刻怯弱的想逃。但迎上小三挑衅伤人的目光，她的潜能被激发了。她少年时代的一种品性从四面八方聚拢在她身上，这种品质叫不甘示弱。
“她试的那些，我也要试。”她朗声道。她需要一场胜利慰藉自己的灵魂。男人面色为难的又贴近她，我们到外面去给你挑衣服吧？女人冷声道，你不是想跟我离婚吗，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偏谁向谁，你最好一句话也不要说，不然，咱们的婚可离不了。
两个女人从试衣间里出来，小三照着镜子，说：我买衣服啊，从来不是买最贵的，而是买最适合自己的，可不像有些人，死要面子活受罪。
女人说：我买衣服呢，一定要买新的，有的人单挑别人穿过的二手货，也不嫌丢人。
小三说，这衣服啊，你别看你买的时候是崭新崭新的，可说不定，早就被别人穿过了，然后再洗干净挂上牌子接着卖。
女人说，呦，还有这么不要脸的欺骗消费者的奸商啊。
小三脸色很难看，可忍着没发作。她往男人这边看，男人低着头，没有帮她的意思。男人在预计后面的结果，两个女人会不会打架，到时候自己帮谁。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坏。
最后小三拿了一件衣服，让服务员包起来。可女人挡在她的前面，对不起，这件衣服已经被预定了，你不能拿走。
谁预定了？
我。女人朝她笑的很灿烂。
“笑话。”小三转向男人。“老板真是这样吗？”
男人想起刚才女人跟他说的话，点了点头。
小三不甘失败。老板，你可想清楚了，这件衣服其实是我先订好的。对不对？
男人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一个是对不起他的爱着的人，一个是他对不起的妻子。在一个一语双关的对话环境里，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不愿意让小三受委屈，但他也不能再让妻子再受一次委屈了。于是他做了一个一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他大步穿过两个等待他回答的女人的间隙，朝大门走去，他需要去吹吹冷风。
四
他走了很长的路，把发热的头脑渐渐冷却下来。
他累了就坐在步行街的长椅上看着前面走过的形形色色的人。
有恋人腻着彼此从他眼前招摇而过，他想，我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
有男人大踏步的从他面前走过，女人两手揣着兜，低着头仅仅的跟在后面。他想，结婚后，我就变成了这样。
有个妈妈推着婴儿车缓缓的踱过，只看到小孩伸出来的胖乎乎的小手。他想，有了孩子之后，我会变成什么样？
想到以后和小三一起生活，他会像极了保姆，突然有点害怕。他转着自己手指上的婚戒，第一次对波澜不惊的婚姻有了一些眷恋。可当他抱紧双臂想让自己暖和一点时，却又想起了左臂上小三的名字。小三可是他永远舍不得扔掉的宝。
他就在那坐着，最后他打定注意，这两个女人谁先找到他，他以后就跟谁在一起。
夜幕渐渐降落，这个城市万家灯火。
小三在忙碌着，她系上围裙，笨拙的学着做菜。她下定决心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女人在家里拾掇着自己的东西，当她丢下钥匙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跑到厕所里呕吐了起来，她猛然想到，自己可能是怀孕了。她把钥匙归位，坐回沙发，又开始了等待。
男人还在那坐着，他身上的热量在随着黑夜流失。他往手心里哈气，期待着命运给他的选择。两个女人谁都没有出现。他站起来，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