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去学校开年终总结会。走在半路,天空中飘起点点雪花。落在欣的孔雀蓝呢大衣,瞬间消逝了痕迹。欣扬起脸,雪花飘落鼻尖,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凉。欣孩子地耸耸鼻子,笑了。
会议的内容,陈词滥调,千篇一律。宣布的先进里没有她的名字。欣笑,有自己的名字才意外。并非所有付出皆有回报。她早看清这一节。
去总务领年终奖金,寥寥几百块钱,总务挤得泄不通。年年如此拥挤,年年如此不堪。
买了四枝百合,回家在一个洁净的玻璃瓶里。百合馥郁的香立刻充溢整间屋子,心也随之舒畅。原来,要心好有时也很简单,只需要一点点花香。
晚,欣和慧去喝酒。慧的痛苦显而易见。这已经是慧第三次离婚,第三次和同一个离婚。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说,不能两次走进同一条河流。她不明白是什么让慧一次一次容忍这个的背叛。
微醺薄醉。霓虹灯的光束照过来,欣伸手去触摸。慧以为她醉了,把她的手拉下来。欣靠在慧肩,说,我没醉,我只是在想这生活好比这光束,你以为触手可及,结果却是幻觉。
欣,你这么幸福,还说生活是幻觉,我如此悲惨,要怎样活?
慧,幸福也会输给时间。时间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它将海誓山盟消逝于无形,教我们去记住或者遗忘。忘记所有悲伤或者喜悦,甚至信仰。只是,慧,没有了信仰,生活就没有了目标,只剩下惘然。
是的,惘然,欣只感到眼前一片惘然。
终是喝醉了。里,腹痛难忍,从梦中痛醒,汗透发,是从来没有的痛。那一刻,感到生命是如此脆弱,也感到自己的坚强以及心底的无措。欣知道,这种痛,别无法感同受,她只能自己承担。没有能减轻她的痛楚,只有自己才能为自己的救赎。只希望自己像一个孩子一样得到一个的恩宠。只是,历尽千辛她仍到达不了彼岸。
倒杯,服下止痛片,欣尝试入睡。
节来到。大年二晚,欣正和朋友打麻将,中同学宏打来电话,问她是否有空,他从外地回来,同学们见见面。
他开车过来接她,他将车停在她面前的瞬间,她险些没认出他来。十六年,毕竟不是一段短暂的岁月。
她坐在副驾,看他熟练地开车,突然想起三那年游,宏骑单车带她。她从单车摔下来,手肘,膝盖被摔得模糊。她问他是否还记得。宏说,你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
六七个昔的同学聚在一起,皆感叹时光的流逝,用酒作佐料,他们将这回忆变得甘甜醇厚。凌晨三点,酒吧里的客都散了,只有他们还在追忆逝年华。欣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但记得,后来一有提议干杯,她的酒就被一旁的宏拿过喝掉。
欣肯定是醉了。她说,我们开车去乡下找江。江也是他们的同学。其实欣并非和江要好到定要见到他不可,但她知道这样能够延缓回家的时间。同学都说这样太夸张,来回两个小时的路程,半三更雾大,开车不安全。欣执意要去。宏笑了,怎么还是当年那任的小孩子脾。同学中的安熟干练。她说,我们往前走,一旦浓雾笼罩,我们便掉。
江住在沙溪。欣从未去过。路途中并没有雾,在车灯的照射下路面皎洁明亮若有月光。路的两旁铺满白小砂石,在灯光的射下像落了一地的梨花。穿行过一路又一路梨花,他们到了江的家。在江的家门声嘶力竭一起喊江。江睡眼蒙胧,看到这群深来访的酒疯子,诧异之极。欣快乐极了,一种恶作剧后的快乐。
乡村的格外寒冷,江烧燃煤火,大家围火炉坐下。江说,我这儿别的东西没有,酒倒有的是。摆几个大碗,一斟一碗。几圈下来,同学都喊,不能再喝。欣却益发清醒,她的酒宏全替她喝了。
回城的途中,其他的同学睡着了,安和宏闲聊着,欣静默着,疲累得不想说话。到家,已是早晨七点。
昨天打电话说这个节要值班到五的丈夫明竟然在家。欣并不意外。明在锦城工作,十天半月回来一次。从结婚开始,他们就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只是近年来,明的行程变得扑朔离。有时,他告诉她,这个周末不能回家。但周末一早他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这样的次数多了,欣便明白,他不过是在防她。欣心中不屑,婚后即将她调到锦城的诺言不去兑现,却只把她当贼来防。
去了哪里?
同学聚会。
欣不再搭理他,径自睡了。
下午四点过,欣起。明不在。去父家吃饭,欣心中先自沉重,她能想见明正在对父说什么。
师大毕业,恋了三年的永提出分手。欣心中发冷,她因为他宫外孕,因为宫外孕被学校分,但,她把所有罪名担了,不曾连累他一点。她想起老电影《杜十娘》,杜十娘跳前对她的郎君说,想当,你我山盟海誓,深意重,如今却欣当时就看透,面对一个不想给你未来的,不必追问当。
欣不问也不看永,转离开。
回到家乡小城。一切熟悉得让欣感到无力面对。一个亲戚介绍认识了明。明其貌不扬,老实木讷。亲戚说,跟明结婚的话,可以将她调到锦城。离开小城正是欣当时最想做的事。跟永的恋让她明白,世间一切皆可相信,唯独不可相信。
一个月后,欣嫁给了明。婚之前,她告诉他自己曾宫外孕。就算这场婚姻是一场没有的易,她也要对方清楚明白。没读过多少书的明说了一句很文学的话,只怪我遇见你太迟。
是谁说过, 对的时间遇见对的是一生幸福。对的时间遇见错的,是一场心伤。错的时间遇见对的,是一声叹息。错的时间遇错的,是一段荒唐。欣知道,幸福是奢望,心伤叹息,在所难免。不明嫁给明,本就是荒唐。
婚后,种种原因,欣一直没能调到锦城。八年过去,一直没有孩子,明平时不在家,也就没有一般家庭柴米油盐的争执。
没事的晚,欣在在电脑写字。虽寂寞,却是一场一个心灵空前繁华的盛宴。咖啡香味浓烈,略略带些微苦涩。冲一杯,放在电脑旁,一个晚便在咖啡和键盘的敲击中过去。
一个晚过去,无数个晚过去。她和他确是相敬如冰,冷若冰霜的冰。
吸,欣走进父家。明在和父亲喝酒,亲满脸忧戚,全没有过新年的喜。
明天和明去锦城吧。
不去。
不去也得去。
欣极。她最恨明这一点。什么事他不跟她说,但他跟她父说,父再对她发布施令。
四下午,欣和明到了锦城。
晚,明和他的家欢聚一堂。欣如同外,冷落一旁。无兴凑趣,她早早睡下。
被吵醒时,欣清晰听见客厅里明的家动的声音,这么多年没孩子,她一点儿不着急,她到底想干什么。
欣在黑暗里笑得苦涩。婚姻,让她跟另一个家庭发生联系,但她始终无法融入那个家庭。有些事并不是只要我们努力就可以做到。
当晚风中弥漫栀子花的香的时候,天已经开始转。那个晚,欣喝了太多咖啡。她的睡眠像飘在云里,不切实际。因而,当那个小摸进她的房间时,她立刻醒了。醒着,却以为是幻觉。
待小出去,欣立刻跳下,将卧室门锁。打电话给明,明关机。欣开亮灯,睁大了眼睛。只觉铺天盖地都是恐惧。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欣吓一跳,醒悟过来,接电话,却是宏。
欣,不管你信不信,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你站在一片黑暗里,孤独无依,醒来,打电话给你的念是这样强烈。
宏
那个晚开始,欣开始被无休无止的噩梦纠缠。每天里,当她独自面对黑无能为力的时候,宏的电话会及时响起。
就这样,和宏的通话频繁起来。宏说他曾去师大找过她,她的室友告诉他,她和朋友出去了。他说他喜欢了她这么多年,等待了这么多年。因为她,他一直没有结婚。
暑假,欣去了丽江。繁荣商业化的城镇并没给她预期的欣慰。现实中的丽江和欣在文字里看到的丽江有太多的不一样。《一米光》里的酒吧还在,窄窄的石板路还在,阿夏丽的铃也还在,那个缠绵悱恻的故事却不存点点痕迹。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下。客栈名听客栈。小小的院落种满花草。房间外静静流淌着一条小河,对岸一个白衣子在弹吉他。瞬间,一种恍如隔世的离。买了个银镯,牡丹的花纹,厚重的感觉,她很喜欢。才发现,喜欢的东西,自己买给自己,也是一种怜。
在丽江第二,欣在江边买鱼食喂金鱼。宏打来电话,问欣现在何。欣很奇怪,因为宏知道她来云南。欣说在丽江。林说,中午时候,昆明发生公车爆炸,你没事就好。欣没想到自己在不自知中竟躲过一场灾难。
一个晚,宏打来电话说,刚和朋友喝了点酒出来,准备去唱歌。出来,看到漫天的飞雪,就想起了你。现在车,过后打给你。
欣披衣起,站在落地窗前,看外面,斑斓,白的雪花却清晰可见,飘飘洒洒,飞飞扬扬。欣突然想到那句词,自在飞花轻似梦。是的,飞花因自在而似梦般轻盈,心却因不自由而沉重。可是,自由又是什么呢?哲学家康德说,自由不是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而是不想做什么就有能力不做什么。欣觉得这话的确精辟。不想要这份工作了,可是,有能力不要吗?不想要这份婚姻了,有能力不要吗?欣沉沉叹了。
手机铃声响起,是宏。
欣,我们在唱歌,你别挂电话,我唱《雨中飘的回忆》给你听。宏唱得声嘶力竭,欣听得满心惆怅。
和宏频繁的通话终引起明的怀疑。
宏的电话不断,欣和明的争吵不休。
那天晚,面对明的咄咄相问,欣失去耐心,兀自睡下。半,明突然像疯了般对欣一阵拳打脚踢。
欣紧紧咬住下唇,只是冷眼看着明,不出一声。欣的表彻底怒了明,明下手更重。
天刚亮,明离开,没说一句话。
欣全疼痛得厉害。向学校请了假。
就那样躺在,心一片茫然。
宏发来短信:但为君故,沉至今。
欣再躺不下去,强忍全疼痛,起,找了件长袖衬衫穿。衬衫深紫,足以掩盖的瘀青肿胀。
出火车站,欣打电话给宏。宏,我在火车站,来接我。
宏出现在欣面前时,欣已疲累得无以复加。宏,什么都不要问,我只想睡一觉。
好的,欣,再忍一下,我带你回家。
欣随宏进他的居所。困倦,疼痛铺天盖地袭来,欣只觉再支撑不住,扑到宏的,沉沉睡去。
醒来,宏在边。
欣,你何苦?宏拉过欣的手,衬衫袖的扣子被宏解开。
为了你睡得舒服些,我帮你把袖解开,然后,我看到了你手的伤,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个傻瓜。
没什么,这份婚姻一直对他有太多不公平,如果这样能让他心理平衡,我可以忍受。
欣,给我一个机会,你知道,我一直挂念你。
宏,我不知道是否还有能力承担你厚重的感,我似乎丧失了相信的能力。欣给学校续了假。一个星期后,欣回到家。
一个月后,仿佛失踪的明也回到家。
明,我们离婚吧。
欣,打你是我不对。但,打你,是因为你,在乎你。
我已经和宏在一起。
欣,你别逼我。
我没逼你,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
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明歇斯底里。
欣不理会,转进书房。
明跟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扭,欣的子被迫转过面对明。明的额绽出可怕的青筋。
又来了,又来了。欣有些眩晕,她知道接下去明会做什么。
果然,明抓住她的发,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欣想忍住,但这一次,她没能忍住,她昏了过去。
醒来,欣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明一脸沮丧一脸懊恼。
欣,对不起,我又伤了你。
欣默然。
医生给你检查伤势的时候,发现你有流产征兆。
难道,我怀孕了?
是的,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你都没怀孕,现在
孩子不是你的。
我知道,这是讽刺也是天意。等你出院,我们离婚。
终于离婚了,似乎也终于自由了。
欣打电话给宏:宏,今天办了离婚手续,明天我去你那儿,有个好消息,要当面告诉你。
你离婚于我而言已是天大的好消息,还会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
有的。你知道,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做亲,但没想到的是,我有了你的孩子。
太好了,欣,你好好呆着。明天,我去接你,见你的父,整理你的工作,以后,我们就幸福地在一起。
好的,宏。
幸福真的只能是童话里的结局。宏在来接欣的路途中遭遇车祸,再也没有醒来。
恍惚中,欣似乎听见宏说,欣,我们幸福在一起。欣,我们幸福在一起
生与死,欣终是选择了生。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欣牵着孩子走在雨里,突然一家店里传出一首熟悉的歌:今又下着小雨,仿佛又看到你的背影,我想要告诉自己不再你,但奈何这滴滴小雨
欣泪流满面。
,你为什么哭。
因为,因为这首歌让我想起你的爸爸,想起他对我们的。
爸爸很我们吗?
是的,很,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