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二妹，我的心常常揪的很紧。
    不仅仅是因为二妹的名字——萍水——是我起的，因为这个名字给二妹带来了多灾多难的青春岁月，更带来了婚姻生活的诸多不幸......

    二妹一生下来父亲就没给她起名字，只是按照家里的排行，在大妹的后面，就叫小二了，是小二丫头。母亲到了我以后开始接连生下两个女孩，父亲有点不高兴，也就没怎么在意。我不知道，在父亲的心里，男孩子对他是多么重要。记得我小的时候，由于兄弟很多，养活都很困难，我的在盐场的远房的姑爷姑妈曾经来过我们家多次，姑妈不能生育，希望我的父亲和母亲送一个儿子给他们，当时他们最想要的就是我，但是父亲和母亲说什么也不想给。这时候，二妹的诞生无疑又为家里增加了吃饭的活口，父亲就更不在意了。

    可是二妹还是生气霍霍地一天天长大起来，小时候的二妹很天真很可爱，从不哭喊，好像知道她一哭喊马上就会招来父亲的责骂，所以我也就从没见她哭过。等到我可以走路乱跑的时候，二妹便天天跟在我的后面，小心翼翼地叫我带着她玩，细声细气；走路的时候，非要牵着我的手，遇见下雨打雷，她会钻到我的身下，簌簌发抖。

    二妹细细柔柔，手小，脚小，眼睛也小，特别喜欢穿红色的衣服。可惜她到十四的时候也没穿过一件新的红衣服；她有一次和我说，哥哥，等我长大了，会买一大堆好看的红衣服。我说好啊，等哥哥我挣了钱，第一个给你买好看的红衣服。惹得二妹从此对我言听计从，我也没有食言，我工作后的第一个月拿的工资，就是为两个妹妹买了一身连衣裙，大妹是黄色的，二妹是红色的，也给她们买了当时廉价的项链。把她们高兴得到处炫耀，尤其是二妹，穿了就不想换，白天穿了晚上洗，第二天再穿。许多年过去了，二妹还经常神往地回忆起穿上红色裙子的情景，说那是哥哥买的最好的衣服。

    二妹到读书年龄的时候，也曾羡慕自己的伙伴上学的书包，但是她没敢和家里人说，只是有一次提起时被父亲凶狠地顶了回去，因为大妹也是没书读的，她怎么能去读书呢？在我读书识字了以后，只要我在做作业，二妹便默默的趴在我的身边，看我飞快地写字，写完这本写那本。书本纸张皱了，二妹就用她的小手为我碾平整；书包脏了，二妹早早就帮着洗干净；我放学的村口总要见到二妹站在那里等着，帮我背起书包；我下河摸鱼的时候，是二妹提的鱼篓子；出去放鸭的时候，是二妹摇着细细的柳条跟在后面，听我咿咿呀呀地背书。

    一次，我们家因为生产队不让打铁，说是资本主义尾巴，害得我们四天没的吃，我只好到地里到处寻找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二妹和我一起去，她看到了水底有别人扔下的红薯，就在沟边使劲地捞，不小心掉到了水沟，等我闻声过来的时候，二妹差点淹死，趴在我的腿上恶吐了好多的水，但她的手里还紧紧地抓着那红薯，等到她终于醒来，马上就把红薯伸到我的面前：“哥哥，红薯，给你！”......

    二妹一直想有自己的名字，说：“哥哥，你帮我起一个名字吧！我也要长大的呀！”我说我不知道起什么名字好。二妹说：“你看了这么多的书，起一个名字很难吗？”我说我喜欢河里的浮萍，你就叫“萍水”好吗？二妹高兴得跳起来：“我终于有名字了！”

    那时，二妹已经15岁。

    等到我考上大学，家里的生活条件也渐渐好起来，不再有挨饿的危险了，二妹便疯疯长大着，毕业后回家，也是她到车站接我的，我简直不敢相信，二妹也是一个大姑娘了，脸上满含羞涩，脸色红润，健康，还穿着我给她买的红色的连衣裙。见到我，就开始唧唧喳喳地说不完的话。一会儿又是若有所思；我知道，二妹也到了情感丰富的时期了，我开玩笑地说，要不要哥哥给你介绍一个婆家啊。谁知道二妹竟然说：“好啊，哥哥，你不许骗我，你看上的人一定很不错！”“哥哥现在就有现成的人选，你要同意，我马上就给你说去！”“那，也得人家考虑考虑吧！明天告诉你！”二妹加快脚步向前走了。

    我确实想介绍我的一个初中的同学，那个人心眼好，人勤快，和二妹也是很好的一对，看到二妹我就想起他来了。不几天，我就骑车去了我的同学家，正好他在，我们就谈起了他的婚姻大事，正好他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我约好他一个星期后到我们家玩，和二妹见见面。

    遗憾的是他到了那天赴约的时候，在路上被一辆汽车撞倒，失去了两条腿，他自己觉得不想拖累家里成为废人，就在医院的房间里割脉自杀了。我本来想早点给二妹说我的同学会来的，但是为了给二妹一个惊喜，等到同学没来，我很生气，这样一个没有信誉的人也许不是我以前亲密的同学了，也就没在意。过了几天在街上碰到另外一个同学，才知道他已经去世，遗憾不已！

    后来二妹自己物色了一个对象，并且很快结婚成家。二妹勤劳能干，操持家务里外都是一把好手，家庭生活逐渐红火起来，并生下了一个胖胖的儿子。看到二妹经常把笑意挂在脸上，我总是想要到二妹家做客，可是二妹从来也没邀请我这个她最喜欢的哥哥去，我很有好一阵奇怪。

    之后的事实打消了我的想法，听大妹说，二妹夫得了肝炎，而且是遗传，已经吃了很多药了，还没见怎么好转。我知道，这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恶病。再后来，妹夫见自己吃药没效果，干脆不吃药了，以致病情迅速恶化，到医院一检查，居然是肝癌晚期，等到我知道了回家看望，妹夫已经撒手离世了......

    二妹在哭干了眼泪之后，毅然挑起家庭的重担，一个人独立支撑，听说有一个没结婚的大龄青年愿意接受她们母子，二妹衡量了一下便答应下来。三哥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二妹又已经结婚成家，还为第二个妹夫生了一个女儿。我想，凭着二妹的勤劳和善良，日子应该不会差吧？

    回家了以后才知道，二妹过的并不幸福，这个妹夫远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原来这样的大龄青年没结婚也是有理由的。他不肯出死力，家里也没什么积蓄，日子开始平淡而无味起来。

    好在二妹自己认命了，日子虽不是很红火，倒也能够说的过去。我回家的时候，就二妹没来看我，我又不知道她的新家在哪里，匆忙几天就回来了。这是我很大的遗憾，也许二妹是不愿意见到我的，也许她的不如意已经使她没脸见人，本来她也觉得重嫁了就不使一件光彩的事情。使这样的吗？二妹！
对她的离开,可言在意料之中,却还是感到意外。

    那天的晚饭，就我和她俩人吃。她有点反常，平时筷子满桌飞的她，筷子就只落在面前那碟子菜。没心事的我，有心事的她，劝她多吃点菜。她若有所思地应着“唔！”

    晚上，我还是坐回我的电脑旁。不知，她在干嘛？现在我想，那晚上她肯定是在思想激烈地斗争之中——离开还是留在这家。

    她还是带着隐晦的心情走进我的房间。虽然是轻轻的步伐，轻轻的一句话，在我的心里却有着重拳出击，重重的敲打，敲碎了我对她的情。

    “姐，我想好了，在这老惹你生气，我想我还是搬回去住。”

    “你告诉过你妈吗？”

    “几天前告诉了。说我想搬回去住。”

    “她怎么说？”

    “想回，就回吧！”

    “既然决定了，那你就搬吧。”

    说来，也心酸。看着她就拿二大袋子的衣服，什么也没有。（*当然，她究竟有多少存折，只有她才知道。）这本来就是她的家，她却毫无感情言的放弃。

    她跟我十几年，情不亚于母女的。可就随着她的二袋子衣服的搬离，我们的情意也就随风飘散了。

    我一直不明，在她离开我家之前，我曾做了一个很特别的梦，梦中的一句在我惊醒后还纠缠着我。“舞台上的月亮很假，阴山上的风，很阴。”

    我曾经同她说：“奇怪，姐在梦中怎么会说这句话。”

    她突然地离开，又让我想起那一句梦中的呓语。是否梦中，上天已经告诉我，是对她多好，都没用。她要走的还是要走的。

    记得，那一年的一月份，天气非常的寒冷。我刚生小孩没多久，由于婆婆说了，她不打算帮我带小孩，我不得不找人帮忙。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被她妈和我的婆婆送到我家来的。也许是我刚做母亲原故，看到她还是如此瘦小，身高不到1.4米多点，年龄不满十四岁，应是在学校读书的她，怎能让她来帮家务啊。我一阵心酸，对婆婆眨眼，婆婆意会跟我进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