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伤口。
有的有过,有的正在有。
——————题记
桑文站在我的面前,问我,你有伤口吗?
这傻孩子。
她不知道,有些伤口,成线状的埋藏在身体里,当真的觉得疼时,就看到它的存在了。
她仰起头来天真看我,然后笑了笑,摊开手掌问我:“那你说这些算不算伤口?”
顺眼望去,那掌纹如刀刻一样的清晰又杂乱。
桑文是个孩子,我一直把她当孩子,自她姐姐桑林在那场车祸里丧生之后,我更加疼她。可是她从那以后再也没喊过我姐夫。
我拼命工作,有时候桑文跑来说走走走载我去飚车我细声哄她说桑文听话听话你要乖那摩托早已生锈姐夫不能辜负你姐我要赚钱我得养你。
桑文19岁了,在这之前,她跟桑林相依为命,她和桑林的父母15年前因病先后去世,是桑林把她带大,可是,她现在连桑林都没有了。只有我。
桑林走后,每个晚上,桑文都跑到我房间,抱着一个老大的抱枕,迷迷糊糊的说我怕我要你哄我睡。我抱她,用尚未迷糊的神智哼很慢很轻的摇篮曲,我说桑文啊睡吧睡吧乖乖的睡吧,哼着哼着我很快也可以睡着。
可是,很快就又醒来。疼痛,一条斜长的,不算太长的伤口,总是在夜里疼痛。只有这时,才明白那一夜原来与桑林是真的分手一夜,无法回头的一夜。
忘记一切,我这样告诉自已。
敏感的尼采在十九世纪中后期强烈地提出:“成为你自己!你现在所想的一切,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你自己。”
他是谬论,那夜之前,我所想的一切,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自己。
那夜之后,他是真理,我知道,我不再成为得了自己。
那一夜,桑林走了,带着很多行李,从我们的住处离开,临走前,她从我的烟盒里抽出一枝属于我的烟,放在她的嘴边,为自己点燃。
那夜之后,桑文跟我相依为命。
桑文从来不跟我提桑林,她甚至不问我桑林是怎么出的车祸,她比我想像的冷静的多。有时候,看她在房间默默看桑林照片,我知道,她想念桑林。可她从来不问我。
其实我是想改变的。
譬如离开这个熟悉的城市,带上桑文,去过另一种生活。
可是,无法离开,桑文说我哪也不去明年生日我要给姐姐去扫墓。
生活还在继续,犹如熟悉的呼吸。
我习惯在睡去又醒来的夜里喝一杯酒,抽一根烟。
红色的,流动的液体,微酸,微辣。轻啜一下,入到舌尖,还没来得及融化,淡淡的香气就弥漫开来,悠远的象一段往事。微醺。
“如果再回到从前,所有时光重演,我是否会明白生活重点,不怕挫折打击,没有空虚埋怨……如果再回到从前,还是与你相恋……”
那暗哑低沉的声音,那么磁性,真的听起来象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再回到从前。
世事无常就在于岁月无法回头,那里有一条叫时空的隧道,无人通行。很静寂的夜,我看到角落里一个独坐的男人手里夹着一根烟,烟头在暗夜里明明灭灭,暗红的燃点,弥漫着伤感的气息。能再回到从前吗?没有人回答。我默默看烟头的袅袅白烟在深夜里招摇的跳着寂寞舞蹈。
如果心的记忆能够格式化,我想我会毫不犹豫的清空它们。如一场雪后的大地,白茫茫真干净。
还好,我还有桑文。桑文好像越来越粘我。她说,不要不要我,我只有你了。
桑文一天一天长大,越来越丰满,看我的眼神好像带着火花。桑文说,等到我20岁,我可以代替我姐。
是的,桑文越来越象桑林,举手投足,有时候一抬头,我会以为出现幻觉,桑林又在身边。我说桑文听话,烧掉姐姐以前的衣服姐夫给你买新的,她执拗拽着说我不这些是我姐的。
不得不承认,那些无法清空的疼痛因为桑文的依偎渐渐归于寂寂。有时候那微醺的感觉在夜色里淹没我,暗夜里,我摸桑文纯洁的脸,各种滋味泛滥,绽成宽大美丽惬意的花朵。我静静地喝酒,抽烟,听歌。
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有多长,所以我无法承诺,不想有些承诺成为打发寂寞时随便哼唱的歌,她还是个孩子,有天会遇到更好的人,我只想,等到桑文20岁,过完生日,我送她去远方的大学,然后,戒酒,戒烟,等她长大。
清明,桑林墓前。
桑文站在我的面前,问我,你有伤口吗?
这傻孩子。
她不知道,有些伤口,成线状的埋藏在身体里,当真的觉得疼时,就看到它的存在了。
她仰起头来天真看我,然后笑了笑,摊开手掌问我:“那你说这些算不算伤口?”
顺眼望去,那掌纹如刀刻一样的清晰又杂乱。
桑文说,姐夫,一道掌纹就代表一段心事,我的心事密布成纹你不奇怪吗?
她喊我姐夫,在桑林的墓前。我静静抱她,有我呢,以后你的心事说给我听。
桑文生日了,我喝的耵聍大醉,我说桑文你今天20岁了过了生日你就去学校吧,我都给你安排好了。
在桑文柔弱的大床上,没想到酒精的作用会有那么大。窗外下着雨,雨水洗刷过的玻璃,变的分外干净。桑文说,我20岁了,我可以代替我姐了。她伸手抚摸我肩头的一道伤口小心地问疼吗?
我握她的手说我的伤口是不是让你感到害怕?你会是我的另一个伤口吗?
第二天,警察找上门来,在我面前抖开了逮捕证。
桑文拿着一条沾满精子的内裤告发了我。
桑文说,是他,就是他,他昨夜强*了我,而且,他曾经在有个夜里亲手杀死我的姐姐。
我与桑林相恋6年,可是后来有天,我发现她一天天的不属于我,她变的好陌生,她成为一只随时被别人使唤的猫,我只能在时光的岁月里去回望那个率真纯净的桑林,拥入怀里时却觉得她离我是那样那样的远,我曾尽了全力地去打翻困住她的囚笼,只是我失败了。
我曾努力,我说桑林不要再做了,但是她的回答带给我的全是失望。她说很遗憾我们需要钱,我们结婚需要钱,我们买房子需要钱,桑文上大学需要钱,生活周转需要钱。是的,我们需要钱,我一直空想着我和她会有未来,只因为,我们没有钱,我们的日子,就如我的伤口一样,以为是愈合了,一次次又在无形的绝望中张裂。
其实那夜,桑林在另外一个男人的床上。我去砸那宾馆的房门,我亲眼看她赤裸裸的躺回那个肥胖的男人怀里,我跟那男人说我跟你拼了,那男人在我肩上狠狠划了一刀。桑林眼神安静地望着我,忽然发现,和她曾经存在的所有一切,有一样最宝贵的东西不在了,多了的,是一道伤口。
那伤口不长,却很深,透着红色的血线。
那一夜回来,我们在房间大声争吵,我说,你这么肮脏你小点声别让桑文听见。
桑林走了,带着很多行李,从我们的住处离开,她从我的烟盒里抽出一枝属于我的烟,放在她的嘴边,为自己点燃。
我背过身去,空荡的房间,听她摔门离开。
我真想留住她。
我推着摩托跟在她身后,看她拖着行李摇摇晃晃,我想上前扶她,我听见她对着电话大声说亲爱的我头晕快来接我,看着她软绵绵的倒下,我加了油门,疯狂撞去。
那烟里,我加了可卡因。从我知道她拿自己的身体换钱,我一直靠那迷幻支撑着,我想那是一种解脱,我只能那样活着。
我想唤回她,可她对着电话说亲爱的我头晕快来接我。我恨她。我不是她亲爱的。
那夜,桑文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我平静看着桑文,我说桑文你别恨我我是真的爱你姐可是我真的无法承受她每天在别的男人身下做那只被人使唤的猫。
桑文张大着嘴急促的呼吸之后,莫名的冷静,她举起放在茶几上的水果刀,狠狠的,对着掌心划下去,刀痕漫过了她所有的掌纹,血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