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炸雷过后，天空下了几滴雨，接着很快放晴了。神色匆匆的行人脚步由快变慢。

　　一个小男孩站在街道旁，打量着面前经过的每一个行人，眼中充满迷惘。小男孩大约十岁，很瘦，很黑，破旧的衣服裹着单薄的身子，一阵风似乎就可以把他吹倒。有一阵子，小男孩低下头，眼直直地瞪着地面，两脚不安地转动。最后，小男孩抬起头，表情中透着坚决。他好像内心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最终做出了决定。但这表情在他脸上稍纵即逝，继而转变为胆怯。

　　一个打扮时髦的中年妇女从小男孩面前走过。中年妇女的右胳膊挎着一只精致的小皮包；她的鞋跟又高又尖，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小男孩眼睛突然一亮，像发现了救星一样。他蹑手蹑脚地尾随在她后面。

　　高跟鞋左顾右盼，一幅目中无人的样子。小男孩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他怕别人发现破绽，也学着高跟鞋的样子，左顾右盼，满不在乎地瞅着两边的行人。他学得一点都不像，反而弄巧成拙，引来行人好奇的目光。但谁也没有在意这个孩子的举动，他们至多瞟他一眼，就转移了注意力。小男孩并未察觉到这点。他仿佛沉浸在游戏中，自得其乐；但游戏充满刺激和惊险，他难以掩饰紧张的心情，额头上渗出点点汗珠。

　　人行道上的红灯亮了。行人慢慢地聚集在白线外。高跟鞋也停住脚步，抬起头，不耐烦地望着对面的倒计时。小男孩夹在人群中，他一边望着对面的倒计时，一边装作无意地靠近高跟鞋。他迅速地向四周扫视了一眼，确信没人注意他后，他把手伸向高跟鞋的皮夹。他的手刚碰到高跟鞋的皮夹，一个婴儿突然"嗷嗷" 地哭起来。小男孩吓了一跳，手像被蜂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心扑扑得跳个不停。人们对婴儿的哭声充耳不闻。高跟鞋如一座雕塑，原样不动地望着对面的倒计时。 25、24……时间不多了。错过时间，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小男孩又把手伸向高跟鞋的皮夹。他摸到了拉链，然后一点一点地拉开。他拉开了一条缝，把手轻轻地伸进去。他的手刚进去一半，"嘀滴"的声音响了。是高跟鞋的手机。高跟鞋头也不回，抬起左手拉拉链。她摸到了小男孩的手，吓了一大跳，尖叫了一声，然后把皮夹摔到了地上。她慌忙去捡皮夹。捡起皮夹抬头的瞬间，她发现了呆若木鸡的小男孩。她立刻明白了。她喊了一声"小偷"，站起来就朝小男孩抓去。小男孩见有人朝自己扑来，才突然醒悟过来。他掉头拔腿就跑。可是已经迟了。一胖一瘦的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把他牢牢抓住。

　　人们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啪”地一声，高跟鞋毫不犹豫地给了小男孩一巴掌。小男孩脸上立刻出现了五个红红的手指印。

　　“快把我东西给我。这么小就偷东西，真不要脸！”高跟鞋气急败坏地骂道。

　　“我……我没有偷东西。”小男孩无力地为自己辩解，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啪”地又是一巴掌。

　　“还敢耍赖。小小年纪就偷东西，这还了得。”高跟鞋气愤地说。

　　“我……我……”见那么多人围着自己，小男孩浑身发抖，吓得说不出话来。

　　高跟鞋急忙检查自己的皮夹。东西一样不少。她放了心，但对小男孩仍不依不饶。她像审判犯人似的问小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你爸叫什么？你妈叫什么？是他们让你偷东西吗？”

　　“不是。”小男孩极力否认，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把他交给公安局。”抓小男孩左胳膊的胖子说。

　　“对，把他送给公安局，然后让他坐牢。”瘦子抓着小男孩的右胳膊，附和着说。

　　高跟鞋感激地看着两个年轻人，说，“多亏了你们帮忙，不然我的东西就被这个小偷偷走了。”说着，她抬起右手，用手指戳了下小男孩的脑袋，恨恨地说，“该死的小偷。”

　　高跟鞋接着对两个年轻人说，“你们真是大好人！”

　　两人脸唰地红了，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一本正经地说，“抓小偷是我们大家的责任。谁不对小偷深恶痛绝呢？你们说，是不是呢？”他们最后那句话是对围观的人群说的。

　　“是啊！”人群中传来几声零落的应和声。

　　绿灯亮了。众人走了一半，但又有新的围上来。他们指手划脚，叽叽喳喳议论着；不知情地向旁边的人打听，听说小男孩因偷东西被抓，都好奇地打量着他，就像刚发现了一个新鲜的玩艺。人群中不时传来一阵笑声。

　　小男孩的胳膊被两个年轻人使劲地扭住。他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五个手指印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他害怕地直抖，泪水在眼里团团打转，但他拼命忍着，不让掉下来。

　　高跟鞋仍不解气。她继续追问小男孩，

　　“老实说，是谁唆使你偷东西呢？你要不说，我打死你。”

　　说着，她抬起胳膊。两年轻人也举起胳膊吓唬他。

　　“我爸生病了……我妈下岗了……没钱给爸爸治病，所以我……我就……”小男孩断断续续地说。他说不下去了，偷偷抬起目光朝人群迅速看了一眼。

　　高跟鞋刚要发话，小男孩又说话了，

　　“你们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说得轻巧。这么轻易地饶了你，下次肯定还偷。”高跟鞋毫无犹豫地说。

　　“我再也不敢了。真的。我保证。”小男孩天真地以为他下个保证他们就会放他一马。

　　“要不，把他送到公安局，让他们处理他好了。”胖子以商量的口气对高跟鞋说。

　　“这也是个办法。总不能这么拖下去吧！”说话的是瘦子。

　　“祖国的花朵啊，送到局子，一辈子背黑锅，十辈子都翻不了身。”人群中一个声音说。

　　一听要进公安局，小男孩吓坏了，浑身簌簌地发抖。他嘴唇哆嗦着，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求求你们了。别……把我送进公安……公安局。我爸得的是……是心脏病。知道我偷……偷东西，他会……”

　　“让开，识相地让开。”一个男子的喊声打断了小男孩的话。众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彪形大汉正飞快地向人群跑来。他不时用胳膊推开挡住他去路的行人。在他后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一边跑一边喊，

　　“抓贼呀，他偷了我的钱包。”

　　女孩气喘吁吁地跑着，上气不接下气，很快被彪形大汉甩出一段距离。

　　行人驻足观望，仿佛在看一场赛跑，但个个无动于衷。彪形大汉快跑到围着的人群时，害怕了。但他无可选择，心一横，恶狠狠地喊道，

　　“滚开，想要活命的，滚开。”

　　他的话立竿见影。人群顺利地给他腾出一条过道。彪形大汉喜出望外，就要从人群中穿过。

　　出乎意料的是，一个人影突然从人群中窜出。他伸手去扯彪形大汉的衣服。彪形大汉见是个小不点的孩子，猛地一抡胳膊，把他掀倒在地，然后又飞快地向前跑去。

　　众人还有从眼前的情景反应过来，彪形大汉已一溜烟地跑了。等他们回过神，只见小男孩倒在地上，脸和胳膊擦破了，血渗了出来。人们好像才明白刚才发生的一幕。

　　两个年轻人走到小男孩跟前，把他拉起来，押到众人跟前，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嚷着，“小兔崽子，人不大，力气倒不小，竟然从我们手里挣脱了。”

　　小男孩仰起头迷惑地看着他们，问，“你们怎么不抓坏人呢？他偷了那个姐姐的钱包。”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回答。瘦子眼珠一转，狡黠地说，

　　“你还贼喊捉贼。我们要是抓他，你趁机遛了怎么办？”

　　小男孩还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

　　“怎么处置他呢？”胖子问。但是他发现高跟鞋不见了。她不知什么时候溜走的。

　　人们好像看完了马戏团的表演，看得尽了兴，也就散场了。

　　两个年轻人不知如何收拾这个残局。当事人不在，他们拿小男孩也没办法。

　　“要不，放了他吧，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就当我们作了一件善事。”胖子对瘦子说。

　　“说得也是，那就放了他吧！”瘦子说完，接着对小男孩说，“这次饶了你，下次要是再被我们碰到，决不饶你。”

　　两个年轻人扬长而去。

　　小男孩自由了。他在街上慢腾腾走着，思索刚才发生的事情，眉头紧皱。偷了那个姐姐钱包的小偷人高马大，逃跑时如入无人之境，而众人却一哄而上抓住了他。都是小偷，怎么会有如此的天壤之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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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不出个所以然。但似乎一个模糊的理想从心底升起，像腾空而起的尘土，他伸手去抓，可什么也没抓着。

　　远处的天空又传来雷声，很大，似乎又要下雨了。

　　人们从容不迫地在街上走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