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的党员会议开砸了。
这次会议是公司支部专门研究讨论我的入党事项的。在会议中,有人向我甩来了重磅炸弹,说我故意制造“桃色新闻”,中伤他人,人品道德有问题,入党动机不纯,有野心,根本不符合条件,不能入党。此人这话一出,大家好像是鸭子被砸了雷似的目瞪口呆了,个个大气不敢出,面面相觑,会议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由于有人提出了这些问题,上午会议没有通过我预备党员转为正式党员,我入党之事被搁置了起来,我的政治生命似乎已经完蛋了……
我今年三十岁,在公司已经干了十年。十年来,我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工作,把公司当成了自己的家,一心想着公司,把公司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而且我的工作能力又很强,因此十年来,我为公司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在职工心目中,我是一个大好人,老实人,有能力有远大理想的人,因此我在二十二岁时就被提拔为供销科副科长,二十五岁晋升为正科,三年前例为入党考察对象,一年前确定为预备党员,今天上午的会议又要把我转为正式党员……我以为我转为正式党员没有丝毫的问题,从今以后,我就是一名党员了,我为党而生,为党而死,我所做的一切工作都是为了党,这是多么的有意义啊……可谁料,我却被关在了党组织的大门之外,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这的的确确是真的。这是怎么回事呢?
问题出在“桃色新闻”上。这“逃色新闻”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事情说来甚是气人。
还在两个星期前,我受公司书记兼经理李世钊之命到一家水泥厂去调货,离开公司前,李世钊交给了我一项特别的任务:到水泥长后了解一下陈岩明的事。陈岩明是公司供销科人员,年龄五十多岁,平时大家都叫他老陈。老陈曾于两个月前到那家厂子运过水泥,似乎在厂子里说过李世钊的什么坏话。李世钊现年只有二十七岁,当上书记和经理只有三年时间,是个混入官场不太久的年青人。李世钊和老陈一少一老,不和,矛盾甚深,经常明枪暗箭地斗着,他们斗来都去,占势头的自然是李世钊,因为他是书记兼经理。还在三年前,公司书记是老陈,经理是一个姓林的老同志。后来李世钊来了,老陈和老林就走了。老陈停薪留职两年赚钱发财去了,老林调往同系统一个很好的事业单位,李世钊就坐上了公司第一把金交椅。李世钊来公司三年,虽大权独揽,但业绩平平,在工作上几乎没有什么建树,是个庸碌无为之辈,可他有手碗,能吹会拍,善于钻营,深得为官之道,颇得局长的喜欢和宠爱,加之他有背景,于是他就从一个厂子的普通职工调到了本公司,一跃而成为书记和经理,而且在这三年中,经常听到职工在议论他要调往局里去当股长,一心想往上爬,从他对待工作所采取的应付和敷衍的态度来看,也能窥见到他“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心思,于是大家对他没有一点的好感。公司经营的是钢筋水泥等建材物资,在当今开放了的这个物资流通领域,公司想生存发展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但公司到底挺过来了,当然这不能归功于他,而应该归功于全体职工,是全体职工撑住了这个公司。对于他的为人和能力我实在不敢恭维。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管住自己的嘴,不去说他一句坏话,并尽我的所能把工作做好,因为我要入党,入党是离不开他的,因为他是支部书记。可是,他不佳的为人和能力却为个别人尤其是老陈所宣染。老陈自从停薪留职那天起在外头没少说他的坏话。老陈书记没得当,后来又停薪留职,他认为是李世钊这小子的缘故,是这小子来到了这个公司,他才被迫离开这个单位的。在他眼中,这小子是他的克星。他在外头的两年没赚到多少钱,停薪留职时间一到,他只好回到了公司,得去面对这小子,他一想这事就懊恼,他对这小子恨之入骨,于是他在回公司后的一年时间里,他总在暗地里说他的坏话。然而,他说的那些坏话总有人传到这小子的耳朵中,这回,这小子大概是听了水泥厂里什么人的话,气不过,要我去打探核实老陈到底在厂子里说了什么话干了什么事,要是这话和事是真的话,李世钊绝不会放过老陈,一定会给他点颜色瞧瞧的。李世钊的特殊使命我实在是不愿意接受,可我要入党,我又不能不接受,因此我是在一种非常矛盾中接受了这个任务的。
到了厂里,我并没有主动去打听老陈的事,我只是催货,要厂里赶快给我调船装货。不过到了第三天,厂销售科里一个女业务员给我讲了一件事:两个月前老陈到她厂子里运货,在船还未来厂里装货的前一天晚上,她在厂部值班,那晚,除了她外没有第二个人,那时已经十二点钟,她在办公室里看报纸。突然,老陈推进门来,到了她的办公室里,她马上站起身叫他坐,他就坐在了她旁边的一张凳子上。接着,老陈就问她船什么时侯能来,何时能装货,她说得过两天。问完这事,老陈就和她聊天,同她调傥。她明白,老陈是公司派来的,现在是买方市场,她是卖方,她得好好陪他,不能使他有半点的不高兴。老陈到她厂子里已经三四天了,这三四天都是她陪着他。她陪他吃饭,喝酒,带他到镇上一个地下录象厅去看黄色片子。她这样做的目的都是为了讨好他,巴结他,这是厂长交代的任务,她得做。可是她陪他喝第一顿酒的时候她就发现他是一个花花肠子的老家伙。瞧,他喝酒的时候总要坐在她的身边,总要同她干杯,总要拿手去拍他的臂膀,那眼睛总是色迷迷的,眼神总是溜着她的胸部,三四天来,她就这样地被他猫着。今天深夜,他来了,她知道他来这里想干什么,无非又是那一套。作为业务员的她,为了业务,为了厂子,为了这两百多号人的吃饭,她只好陪他吃饭喝酒聊天调傥,说些下流话也无妨,即使拿手拍她的手臂用色迷迷的眼睛去溜她的胸部她也认了,但除此她就不干了,这是厂长交给她的任务,也是她的底线。可谁知,他坐下来和她说了几句下流话后就一下站了起来,随即张开双臂拥抱她,用他那臭嘴去亲他的脸和口,还把手伸进了她的内衣里,去摸她的乳房。他的这一着她实在没想到,她被吓坏了,她没有喊,也不敢喊,她生怕她一喊被人知道这事后就会闹笑话,倒霉的是她和他,她只是拼命地挣扎,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掰开他的手,当他双手松开的时候,她就马上脱离他,迅速逃离了现场。过了十几分钟后,他才回来,不过,这时她不是一个人来,而是和她儿子一起来的。她的儿子已经二十岁,是个小伙子,住在厂子分配给她的房间里,她把他叫醒来,说自己下半夜一个人值班有点害怕,要他和她一起去,于是他的儿子就跟着她来了。那时他已经走了。第二天傍晚,当她见到他还是在酒桌上,场面一上来,他又要和她干杯喝酒,他还是拍她的手臂,眼睛照样色迷迷地溜着她的胸部……我在厂子里住了一个星期,她除了告诉我这事外还告诉了我另外的一件事:这就是老陈在她面前说了我许多坏话。至于老陈是否说过李世钊的什么坏话或做过什么坏事她没有提起,我也不便问,李世钊的事就这样过去了。然而,她告诉我的上述这两件事非常叫我吃惊:老陈年过半百居然还干这种丢子孙脸面的事。老陈竟在她面前说我的坏话。老陈这个人真坏,真是个老不死!听了她的话,我甚是气愤。
我知道老陈说我的坏话是在嫉妒我。两年前,他是这个公司的书记,老大,现在他在我手下当一个普通的供销员,他感到很委屈。其实,我是很照顾他的。本来,像他这样年纪的人,最多给他安排在门市部里卖卖钢筋水泥而已,可我委他以供销员的重任,很看得起他,可他在背后打我的冷枪,真是人心叵测呵!对于老陈那些疯狂透顶的话,我委实有点生气。有什么话不能在我面前说,偏要说到厂子里去呢?不管老陈和李世钊之间有多大的矛盾,认为我是李世钊的人,对我意见有多大,这毕竟是单位里的事,应该内外有别,不能往外面捅,把这事往外面捅,这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都是不允许的,可老陈竟然这样做, 这真是丢家丑的事啊。
在单位我早就听人说过老陈是个很花心的人。他五十几岁,娶了几手离了几手,就是现在最后的一个,他也想同其离婚。他和前几手离婚的原因都是他在外面有小妾,他简直是个色狼。对于老陈的这种脾性,同事们是颇有微词的,可我并不去数落他,因为我知道他已经是个年过半百的人了,我何必去戳他的烂伤疤呢?就让他去“花”吧,可是他居然把这种事“花”到厂子里去,这实在是太过分了。这是非常妈妈的事,因为这显然是一桩很具疯狂的“桃色新闻”,搞得不好怕会影响到我们公司和厂子的关系——水泥厂那个女的不是已经向我说起这事么?这似乎是在向我提出抗议!要我管一管我手下的人,行为要检点些,这仿佛是在骂我们公司,把我们公司看得一分不值了,这显然已经影响到彼此的关系了。但尽管如此,我还不想把这事告诉给李世钊,这事就到我这里为止了。
不过,有两点我是十分注意的:一是这事不能再往外传了;二是得提醒老陈再也不能干这种事了。第一点我吩咐了厂子里的那个女的,她向我拍了胸作了保证。第二点得等我回家再给老陈做工作了。这事暂时就这样了。
我知道,这是件“桃色新闻”,非常的忌讳,得躲它个远远的,这事最好不要知道,可他偏偏让我给碰上了,我的运气真是坏透了。要是那个女的不告诉我这事那该有多好哇!免得我去做老陈的工作。我知道老陈的工作不是那么好做的,因为他总是在我面前摆老资格,恐怕听不得我的话,否则他也就不会在厂子里打我的冷枪了,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回去后得好好想想什么时候向他说,怎么向他说。自然,我也知道那个女的告诉我这事是有她的目的,这就是她在拉笼我,因为我已经听她对我说过她的销售科要进行业务承包,想我今后在业务上多给她点关照,所以她就把这事告诉了我。当然,我和老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我与那个女的只是工作上的关系,除此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我这次到厂子里是来调货的,虽然李世钊交给了我一项特殊的使命,但我并没有把这事太上心,我只想运来水泥做好工作,不想去掺合任何事,节外生枝,惹什么麻烦,因为我还处于风险期——我只希望我在党员转正期间别出什么事,平静地度过这风险期,于是我在厂子里等来了船装好货,船开出去后,我就踏上了回家的路程了,那时,那个“桃色新闻”在我的心中几乎已经淡漠了。
可谁想,我一回到单位,李世钊就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问我这次在厂子里是否了解到老陈说他的什么坏话或做过什么坏事,我思索了半晌这才说:“这……没,没有”,支吾着回了他的话,免强搪塞过去了。听了我的话,看了我片刻的脸色,他才对我说:“好,就这样吧”。这样,我才离开他的办公室,这时,我心中的一块石头似乎落了地。
接着,我三四天没见到李世钊,接着,我又三四天没见到老陈,再接着就是开支部会议,讨论商量我党员转正的事情了,可谁料会议上老陈却冷不丁爆出个“我制造桃色新闻”的“新闻”,把我骂个昏天黑地,一无是处。虽然,老陈所爆料的有关我的“新闻”,多数党员根本就不相信,认为这一定是误会了,但也到底使一小部分党员相信了,这部分党员被震动了,于是他们就对我的转正提出了质疑,会议上出现了争议,而李世钊却没有表态,这结果便使我的转正成了泡影。
过了几天,我才知道前几天我没见到李世钊和老陈,是他们两人先后到了水泥厂了解有关老陈的那件“桃色新闻”去了。那天,李世钊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瞧我说话吞吞吐吐,脸色有些不自在的情形,他就猜想我一定有什么事瞒着他,于是他第二天就悄悄到水泥厂去了。他去水泥厂的这三四天,厂里正好是那个女的接待他,他就在没有第三者在场的时候试探着向她打听老陈和我来厂子里的情况,谁知她嘴软,被他七问八问问出了老陈的那件“桃色新闻”来。得知了这千载难逢的“桃色新闻”后,李世钊就对那个女的说:“其实这事我已经知道了,我这次是特地来核实这件事的”。完成了这次 “搜猎”之行的任务后,李世钊回到单位便将老陈叫到他的办公室,把那件“桃色新闻”添油加醋地摔在了老陈的面前,狠狠地批了老陈一顿,给了老陈一鼻子灰。老陈吃了这当头棒,又气又急,随即于第二天偷偷地到水泥厂,也向那个女的了解情况,他俩把情况一回总,就认定这事出在我的身上,是我把这事告诉给了李世钊,李世钊这才知道这件“桃色新闻”,然后这才给他难堪的。当然,这些情况是那个女的在老陈离开水泥厂的当天打电话告诉我的,她在电话中还说:“这事已经告诉了李书记就算了,不过再也不要向别人传了,免得大家不好做人,以后不好见面”。这事怎么会是我向李书记说的呢?这冤枉我了,我向她解释,可她就是听不进我的话,最后,她还是抱着不相信我放下电话的。我把这事告诉了李书记?这真是天大的冤枉!真是岂有此理!
可是,我能说什么呢?在这次我转正的事情上,老陈向我大开杀戒,报复我,李世钊态度暧昧,我的事到底被他们给撸了,我的政治生命可能从此完结了。我能说什么呢?我什么也不能说,我说就是我的错,因为我还处于风险期,我对于这支部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不能得罪的,否则我真的是永远被关在党的大门之外了。我想向党靠笼,想跨入党的大门,成为一名正式党员,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可今天这事却成了这样子……
老陈报复我,这是完全可以想象的,可李世钊怎么会借题发挥,嫁祸于人呢?这太概是因为我向他隐瞒了老陈的那件“桃色新闻”的缘故了。
我被不是新闻的“新闻”害了,这“新闻”比“桃色新闻”更厉害,更残酷,我不知道今后我面临的是怎样的一种政治生命……
虽然,这次党员会议后,多数派党员中的许多党员得知了事实真相后,向李世钊提出成立调查组,澄清把件事,作出结论,以还我一个公正,不能将我的转正事情再无限期地拖下去了,得对我负责,可老陈激烈的反对尤其是李世钊那种模糊的态度,我的事能澄得清吗?何况这事牵涉到李世钊。自然,支部最后还是成立了调查组,到水泥厂调查了这件事,回来后即刻宣布我没有任何的过错,有错的倒是老陈,还有支部书记李世钊。我没有制造“桃色新闻”,这“桃色新闻”是客观存在的,老陈在会议上所爆料的那些话完全是子虚乌有,是对我的一种污辱。我是清白的。调查组终于给我正了名。支部终于通过了我的转正。可我的心里却是非常的懊恼:老陈和李世钊先前为什么要那样对待我呢?这与我毫不相干的“桃色新闻”为什么会困扰我呢?我仔细想想实在是胆战心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