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去宝鸡看老三。老三现在混的不错,买卖从西安开到了宝鸡。带着一帮手下又是酒又是肉的招待咱。人不能喝酒,一喝酒气氛就特别的热烈,你谝我吼,猜拳行令是好不热闹。老三说了一句:哥你知道不,老牛死了。啥?老牛死了,不可能吧,也就是六十多,咋死了。老三说:真是死了,那几天你的电话停机,我寻不见你。热闹的场面一下就冷清了下来。大家都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一种压抑的感觉特别难受。
认识老牛有十几年了吧。那些年我没正事,就浪迹在天桥上混一口饭吃,老牛也在桥上摆摊。那时的老牛才五十多。一个腿有残疾,走路不快,但站到摊子上的时间笔直笔直的。如果不是残疾的腿站不了多长时间就要抖一下,也看不出腿上有毛病。说的话山东不山东,河南不河南,到现在我也闹不清到底是那里的人,在我的心中,他无非就是一个老盲流。卖的是钥匙链耳朵勺等一些的小东西。人天天笑嘻嘻的。老三说:这笑嘻嘻的要防备呀,说不定是逃犯,盲流里这样的人多了。
我混我的生活,他摆他的地摊。没有人的时间也相互发一根烟,见面笑一笑。但我跟他从来没有深交过,老三的话时时在我耳边响起,说不定他真的是那里的逃犯。直到有一天,不知道从那里来了一帮子耍三张牌的。其实这样的小骗局天天都在这个城市里上演,可上当的人前仆后继。一个民工模样的小伙子许是才发了工钱,经不住托们的煽惑。解开了皮带,裤头里的百零连淘了四五张,百零一张张的到了摊主的手里。小伙子通红的脸上汗一滴滴的流了下来。
老牛看不过眼了,拖着残疾的腿把小伙子拉了拉:你走把,赢不了的。小伙子执著的甩开了他:我就不相信了。一个托一肘把老牛打了一个趔趄。小伙子淘出了内裤里剩下的三张百零押了上去。老牛大喊:这都是骗子你咋不相信。见有人揭了他们的老底,骗子们抓起了地上的钱四下里跑了,摊主一拳把老牛打了个跟头。小伙子去撵也没有撵上,他明白了可是已经晚了。输光了三个月的血汗钱,连回家路费都没有了的小伙子无助的蹲在桥上。老牛哎了一声:以后千万不敢这样了。自己掏了三十块钱让小伙子回了家,我内心对老牛无比的崇敬,三十呀,老牛三天白干了。
老牛住在南郊的北池头,过去那里房便宜,他租了一个不知道几百长年的破窑洞。只要天不下雨,他天天来的最早。华灯初上别人早早的回家了,他借着商场橱窗里的灯光摆到最后一个。我说;这么晚了有车吗?他说人老了,怕死,走走锻炼。其实也就是一个借口,他的摊子一天也就是赚个十块八块,舍不得。每天看着他一块钱的蒸馍吃一天,有的时间我就想请他吃一顿泡馍,他死活不去:你赚几个钱也不容易。慢慢的我对他的称呼也由老牛变成了牛叔。有的时间我也想问一问,他的家在那里,有没有儿女,过去是干什么的。又一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每个人都是一本书,他不说我就慢慢的读吧。
老牛也有老牛的理想。老牛的理想就是开个小卖部。在他的眼里,家有万贯不如有个小店,如果有一个小店生活就有了保证,就不怕天阴下雨不能出摊。有了一个小店他就不用在住在那么远的地方,住在店里有多好。在许士庙街看了一个地方不错,房费只有260,他特别的高兴。我也帮着去看了。可是人家要一千元的转让费。他算了再算,他的钱如果交了转让费进货就不够了。老三攒了一千元,想借给老牛。老牛不要:我不爱借人的钱,我老牛的原则就是不欠男人的钱,不欠女人的情。我在干两年就够了,这样我心安。就这样,开店的事放了下来。不过他到经常提起:要是买卖好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开个店了。
那一年流行卖牙金戒指。其实就是铜戒指,神奇的是用酒精灯烧成黑的以后,放在水里一冰马上又恢复了金子的颜色。价钱不贵买的人多,我和老三就在天桥上卖起了牙金戒指。一个酒精灯做着试验。围观的人就特别的多,人围的多了。管理的就上来不让摆了。那几年我们也年轻,人家要收货我们不给。撕打的过程中,人家踢翻了桌子。酒精灯飞到了老三的胸膛上,烫伤了好大的一片。管理的一看出事了要走,老牛就死死的抱住了一个。我把老三送到了医院,想不通,买了一把菜刀就奔了回去。老牛看我手放到了怀里,知道我拿了家具。就一跛一跛的下了桥死死的抱住了我。失去理智的我把老牛重重摔到了地下他都不放手,劝我:有事叔给你出面处理,你年轻出个事划不来啊。现在想起,多亏了老牛,我才没有懂下什么大烂子。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老牛就不是什么盲流。他家就是咱本地人。有一天儿子来看他。父子俩个在桥上站了好久,可说的话不多。儿子戴眼睛,穿的脏嘛咕咚的,猥猥琐琐的也有三四十。原来儿子住的并不远,还是单元房。我问为什么不和儿子住在一起?叫这么大年纪的老爷子摆地摊不管。不行我叫人好好收拾一顿。老牛平静的说:儿子也不容易,自己有娃,现在下岗了,虽然有房是媳妇单位的,买房的时间还借了不少钱没有还清。现在开摩的,赚不了几个钱。是他自己要出来摆摊自己住的,不怪娃。儿子走了,那是一年的冬天,风跟刀子一样。不知道是冷还是什么原因,儿子头缩在大衣里很低很低。好象都不敢看我的眼睛,北风吹乱的头发盖着半个脸,可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愧疚和无奈。儿子下了天桥,老牛突然想起了什么,从他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元钱自言自语是说:回去的车是无人售票的,不知道他口袋有没有零钱,急急的拖这他残疾的腿往桥下跑去。顶这北风,那一刻他的形象我永远也忘不了。
有一天的天气是特别的好,没有风太阳暖洋洋的。我们站在桥上晒太阳,看这天桥下的肯得基店。他拿了一冷馍,就着检来饮料瓶里的水边吃边问我:不知道在这里吃一回贵不贵。我说:罢了。他指了指靠窗的一个小男娃说:今天我孙子来看我了,娃没有吃过,我给了30块不知道够不够。你在这看着,如果一会完了人家老板算帐娃的钱要是不够,你就下去给娃送钱,我穿的脏害怕人家不让进。我说:人家是先交钱,娃已经吃上了,钱就够了。看着老牛手里凉蒸馍,在看看小男娃兴高采烈的吃着汉堡,我快步的走开了,如果在那里我害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我跑到肯德基店里买了两个汉堡跑回到桥上。我吃了一个塞给他了一个。那时我们已经是很好的伙计了,他没有推辞就吃了。
老三在医院花了500多算是好了。但胸前永远留下一块烟盒大的伤疤。直至今天夏天都不敢解开胸前的扣子。处理的时间,老牛怕我们跟人家说不好会打起来。都是他出面的,找主管单位,找律师咨询。还好最后没有上法院就达成了协议,不知他费了多少事。拿回了三千元的赔偿。老三把老牛认了干爸。怕人家报复东边的桥摆不成了,老牛就挪到了西边的桥上,虽然隔了几十米,但东西两个桥分别归两个区两个不同的办事处管辖。那时的老牛随着年龄的曾加,天天风吹日晒,寒来暑往。摆摊的时间已经不能笔直的站在那里摆摊了。买一个小马扎坐在那里卖着他的小百货。他说快了在有一年钱攒的差不多就可以开个小店了。
摆摊没有前途,我和老三就拿着老牛给要来的三千元加上自己原来的存的两千多跑到了新疆。先是跟着上海人的展销会卖东西,有了一点钱就行商于天山南北。在后来就在乌鲁木齐开起了店。四年后我和老三一个人背了十万回到了西安,一人买了一套房子。告别了租房住,摆地摊的生活。在见到老牛的时间他真的老了。腰也有了毛病,不但摆摊的时间不能笔直的站到那里。坐马扎也不容易,有的时间就座在地上,有的时间天气好就半躺在桥上卖他的小百货。自己的理想还是开一个小卖部。钱已经攒了八千了。可是没有工作的人现在越来越多了,想做个小买卖养家糊口的人越来越多了。房租什么都在涨,他的钱离开一个小商店还很远很远,不过他在奋斗。
老三去了宝鸡发展,我去了咸阳开店。有一天老牛给我打电话说:桥下商场橱窗改成了一个一个的小门面往外出租。他想叫我们去帮他问一下看看能不能租一个开个小商店。我和老三找到了经理,一间五平方的小门面们一个月要1500,而且一次交一年。老牛的钱不够,那时间老三在宝鸡买卖已经作的可以了,他要掏钱。老牛不让。开小卖部的事就又放了下来。老三在宝鸡我在咸阳,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不过他每次回来我们就坐一坐,一定是叫上老牛。有一次也去吃了肯德基,拿老牛的话说:开了洋荤。味道就是不错,比肉加馍美。
上个月回西安进货,车过北大街的天桥。我往上看去,没有一个摆摊的,也不见了老牛。我想现在创卫,估计去市场摆了,不知什么时侯他才能有自己的小卖部。有了小卖部就不用风里来雨里去了,没有想到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从宝鸡回来的路上我座在大巴里在想:老牛走了,带着他的理想。也许在天堂里他还要继续摆他的小摊,还要在天堂里找一个可以摆摊的天桥,因为他的钱离开一个小商店还很远。人活在世上都有他的无奈,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小人物。不过我们也有理想,在为理想奋斗。我的眼睛有一点酸涩,我一摸满脸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