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氤氲的火车车厢到了晚上十一点,便只能听到车轮与轨道枕木摩擦的声音,偶尔也有人轻声低诉。行驶、停靠、再次启动。我的喉咙发涩,躯体在窄硬的扳子上辗转,脑子随着匀速的车体不断倒带。恍惚间看到许多人的脸,他们朝我微笑、哭泣或是神情呆滞。似乎有人哼唱,那声音那么的熟识,婉转,漫漫地…… 再次醒来的时候,车厢里开始出现各种味道。人们在我身边来来往往,拿着洗漱用品,疲惫而倦怠。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枕在头下面的小包,还好它还在。记得上次在去广州的火车上,那么轻而易举的弄丢了所有证件与现金。有些人宁可在失败中找经验,也不愿听别人的忠告,如我般执拗洁癖。 坐起身来,觉得头重,胃口满满的。习惯性的拿出书来阅读,头埋在书中,幻觉与世隔绝。“《全球通史》?”这时候才发现,我旁边上铺坐着一个英俊的男子。他约莫三十岁左右,眉眼间因着某种坚定的神态而格外明朗,“你这样的小女孩竟然读这样的书,真是少见。”他的微笑似能普照所有阴暗的角落,催促百花盛开。“信手捻来,读了也枉然。”从小酝酿的自卑心理,使我不习惯抬头与人交谈。于是便换了个姿势,继续读。他索性跳下来,似乎对这本书有着解不开的深情,摆出一副要来争论的姿态。 “怎么会枉然。鉴古通今,少走弯路。” “不重洋媚外就足够了。” “16世纪欧洲宫廷用的瓷器、布料还不是made in China。国外一流的科学家还不大多是华裔。” “将善用人,士被人用。” “中国已开始被各国重视。美国教育部,也在积极推动汉语的学习。” “只有填饱肚子,才花样百出,有资格谈人文。” “每个国家都有其人文的潜质,人都有自己的价值。” “在非洲,人的价值不如一带粮食。” “你真是悲观主义者。” 经过11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到达太原火车站。早上10:40分,阳光照在陌生的建筑上显得暧昧不堪。我用手遮在眼前,以便于看清楚整个城市。 在平遥古街附近的旅馆住下。平价的房间没有空调,一切肮脏陈旧。洗了澡,换上干净的T恤,准备去吃一碗当地特色的面,进而思量下一个停靠的地方。 楼下餐厅人声鼎沸,许多带着同样标志的人们说说笑笑,想必定是旅游团的团员。正好问问他们的行程,如能带我一段,那便省去不少麻烦。看到前方三人在一小桌用餐,各个胸前挂着标志,走过去同他们打招呼。 他们明日去绵山,驱车大约要4—5小时。三个导游都和蔼可亲,正好车上有空位,便答应带我一同上路。听他们说绵山寺庙颇多。 小个子平头的导游不到6点便来敲门。他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与我攀谈,因着我们年纪相近,到是有许多话题。一路上间隙交谈,多半是明星趣闻,也谈及彼此的家乡。他对天津的概念无非就是狗不里包子。这样的人注定与我短暂依存,就算是数十载的邻里,也绝不会亲密起来。 蜿蜒曲折的山路,狭而险。司机师傅的原地转车180度,惹得人人称赞。透过有限的玻璃,看着婵娟于山脉间的云雾,突感悟人的渺小。自然界浩瀚无边,沉稳而宽容,神秘且素雅。难怪得道之人常隐与山林中,吸之灵气,方能长寿。 “喝吗?”小个子导游递过一瓶水。 “哦。不。谢谢。我这有。” “独自旅行?可有目的?” “随便走走。数日返家。”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独自在他乡恐有危险。“ “这个年纪的在家读书写字,若碰上地震,台风,也易丢性命。” 经过一个城市,抵达一个城市。不断地告别,又不断的相识。生活就这样如流水般荡漾。喜欢电影中欧洲乡村生活,可以穿着红兰格子的裙子,右手擎着麦穗和几个小伙伴边跑边回头欢笑。但本国的乡镇,枯老的让人伤怀。 生活在别处。儿时的伙伴纷纷离开,会有人在深夜,隔着太平洋想念你。会收到印有奇怪地名的明信片,潦草字迹似曾相识。于是出生的这个城市开始变得陌生,离开显得很宿命。 从夏天,一直走到隔年的冬天,心因着寂寥而渴望温暖。 在一家叫“淘汰”的旅店住了将近3个月。与其说是一家旅店,不如称其为咖啡馆。店分两层,一层完全是咖啡馆的模样,有柔软的沙发和暧昧的灯光。二楼有三间客房,其中一间被一个法国男人租赁了2年之久。男人出出入入,多数人以为是老板娘的丈夫。但尼亚是个独居女人,她有着浓密的头发和消瘦身体,远远看去,仍极未成年的孩子。我一直对本身能保持孩子气的女子有特殊情感,况且她确实是有着真性情的。 初见。走进店,许久没人招呼。下午十分,有三两人散坐在店中,看杂志的,喝咖啡的,阳光设在小圆桌上,有一种极其氤氲的味道,使人难以离去。我点一支烟,也拿出书来读。许久,尼亚走过来,抚摩我的头发说:“小姑娘,别吸太多烟。”“山中潮湿,用以驱寒。”“要住下?还是喝咖啡?”“都要。” 这个苏州女子,在19岁那年生过一个孩子。她说,她不喜欢海,于是选择进山。她有许多书,从《红楼梦》到《战争与和平》,有《莲花》,也有《围城》。看到她在《曾国藩家书》上做的笔记,我知道,她是个爱思考的人。 “你不是来旅行的吗?” “是啊。” “那怎么不进山?” “我是来旅行的,并非观光。“ “哦?“ “旅行意在感受不同地域的生活,品位民族差异,特色繁富,用以增加见闻,提高内心修养。观光则有走马观花之意,像某些人喜欢随手刻上到此一游一般,形式主义。” “呵呵。山深处有一片花场。如果你有兴趣,明日我们一起去看。” 天还未亮,尼亚便来叫我。端来咖啡和面包,让我在床上用餐,这种无微的感觉,使漂泊的我眼眶瞬间湿润。咖啡是店中推荐的东帝汶,刚刚独立的东帝汶,咖啡种植算是它的支柱产业,使用它的咖啡豆,也算是支持国民产业。这也潜意识的表述使用者的独立意识。盛咖啡的杯子有些旧,像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有残边,杯身花纹浅而不缺。因着洁净和颈口那幽雅的金边,使咖啡侵唇时,有复古的滋味。这以超出咖啡本身带给人的文化,再加之煮咖啡的人,略动脑筋,入情于内,咖啡变得有了表情。 尼亚说,山路崎岖,早间雾气沉重,不宜带过多东西。上山大约要三个小时,下山两个小时足够,天黑前定要返回,所以携带足够的水和少许食物便可。带上相机,穿上绵制衣裤。我们先搭了一段汽车抵达山脚。 一些旅行团的游客比我们要早,他们熙熙攘攘结伴上山。开头的路经过人为修建,颇为好走。山气略重,空气甚好。有雾,几十米开外的人与物便难以分辨。有当地的牧民走过来问要不要马,尼亚示意他们走开。她说,骑马本身比步行危险,马走马道,马道杂草狂生,草叶坚硬锋利,易划伤。又因着旅游业的发展,貌似淳朴的老乡,开始会做起生意来。山脚谈好的价钱,中途便又要加钱。害得一些旅客迷路,气愤的向旅游局投诉,但至今仍未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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