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名吃多,老马的脱骨酥鱼就是一个响当当的招牌。 说是脱骨酥鱼也不是说真没刺了,而是刺酥了,能吃,越嚼越香。这道菜是怎么做成的,老马从不外传,一直霸着一人操作。外人不得而知。仅知道他做的脱骨酥鱼用的是巴掌大的鲫鱼,油炸了上笼蒸,色泽金黄,外焦里嫩,闻着香,吃着滑,有嚼头,鱼刺一咬便酥,香气直渗肠胃。再吃不腻。爱吃鱼的主喜欢,不爱吃鱼的主,吃了也说好吃。 老马的小吃店很小,属家庭式作坊。在自家院里搭个石棉瓦棚,修上灶台,算是伙房了。在两间偏房和当堂各摆上一张柴桌,算是雅间了。天气晴好的时候,可以在院里再摆上一两张桌子。就这么五张桌的接待量。菜谱就更简单,脱骨酥鱼配以白水炖柴鸡、凉拌牛键和各类时令蔬菜。生猛海鲜,根本没有。生意却奇好,忙的时候一家老少齐上阵。你想吃还必须提前预约,要不还真定不上位置。 老马的生意好是有原因的。他的脱骨酥鱼做的绝,吃客都是冲着这道菜来的;再一个是中午、晚上老马做的脱骨酥鱼不会超过十条,也就是说每桌只保证两条。没吃过瘾下才再吃;还有一个就是老马的脾气掘,看人下菜,你想摆阔多点几个菜,老马就撂勺子,还拿眼斜人家,说,能吃完吗?想摆阔去大馆子去。把人家噎得只瞪眼。老马越这样,人们就来的越欢使。在这里吃,饱口福还花钱少,划算。真应了那句老话,酒香不怕巷子深。 没几年,老马家就殷实起来,几间瓦房扒了,盖成三层高的楼房。但老马仍沿袭着过去的家庭式作坊,生意一直没扩大。中午、晚上,门口依然热热闹闹的,食客盈门。 老马有个独生子,高考落榜后就在家闲着,起初还规规矩矩的帮老马择菜、端碗、洗盘子,时间一长就觉得没意思,就给老马板脸子。老马不理他。儿子就跑出去在社会上混,三天两头把他的哥们带回来吃白食。老马就气,就吼,说自己咋养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家业总有一天要被他败光的。儿子不恼,还咧着嘴笑,说,你这也算家业?我才不希罕哩,不就吃你几顿饭嘛,算我欠你的,总有一天会加陪还你。儿子每吃一顿还真给老子打了张欠条。老马气得嘴都青了。 没办法,就这一个儿子。老马忙,也懒得管他。眼不见心不烦。 终于有一天,老马的儿子酒后骑摩托把人家的一条腿撞断了。儿子吓坏了,老马也吓坏了。老马赶紧跑到医院,忙不迭声地陪不是。最后协商的意见是,赔偿十万块,私了。 老马就焉焉的没了精神,关门歇业一周。一周后,却不见了儿子。老马就对着老婆骂,你咋生这样一个儿子?老婆说,我一个人能生吗?老马就又骂,算我没这个儿子,死到外头别回来算啦!结果三月后儿子没回来,却来了几个胳膊上刺着青龙的红发后生。人家不阴不阳地说,你儿子赌博输了二十万,告诉你一声,半月内还不清,就卸他一条胳膊。老马当场要背过气去。一家人就慌了,赶紧找儿子。找不着。老婆颤着声音问,老头子,你说咋整呀?老马说,咋整?拼钱吧!这些恶棍,说到就能做到。半月后,老马又凑齐了二十万帮儿子还了赌债。 家业就真的要空了。 儿子回来了。回来的儿子跟没事人一样。老马再也忍不住了,操起皮带照儿子身上抽。他抽着骂着,我叫你赌,我叫你赌!老婆在一旁哭着喊着,娃呀,你躲呀,你赶紧躲呀!儿子却笑着一条腿还擞着,说,使劲打,你尽管使劲打,老子躲了是孙子!任他老子再打再骂,就是不动。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当晚,儿子又走了,不知去向。 老马像突然拔了的气门芯,瘪了。他病倒了,整天怏怏地躺着,一声接一声地骂儿子。畜生呀,我上辈子做啥坏良心事了,咋积德住这样的儿子?老婆没词,陪在一旁吧嗒吧嗒地掉泪。 在老马的脱骨酥鱼停业一年后,他儿子又出事了。这次事大,他居然参加了黑社会,多次参加群殴,持刀砍人,被公安机关抓获,锒铛入狱。消息传来,老马“噗”地喷了一口鲜红的血,到医院一检查,肝癌后期。没治啦! 弥留之际的老马,突然想吃脱骨酥鱼。遗憾的是没人会做。老马的老婆就哭啼啼地买了鲫鱼,学着老马的样子去做,居然还像那么回事。瘦如骨柴的老马睁开眼,颤巍巍地咬了一口,叭咂叭咂嘴。也许是鱼刺卡了喉咙,或是感觉味道不对,想吐,但没吐出来,就咔咔地咳嗽起来。一口气没缓上来,头一沉,就去了。 脱骨酥鱼的手艺从此在小城失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