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孝贤的同名电影我没有看过,也许他阐述的那个故事真的即悲又煽情,会令人忍不住的啜泣啼哭。这自然很好,电影要的就是效果,要不怎么对得起观众。但作为小说,需要的是掩卷之后的反思深省,这样才对得起读者。所以我把这个格局牢牢地记住,并在效果的基础上向前稍稍挪了一步,留待反思。
现在,只要眼不聋耳不花的人,都可以看到或听到一些关于“古惑”的人惑事,他们的所作所为甚至曾“教育”过我们现代的一代人,当然或者说还在 “教育”着。这在香港电影“古惑仔”系列的风靡程度上可以看得出来。无所谓对与错,人的思想行为总在向前发展,跟随流行,这是一个定式。吸取过来的本意是精华,而不是垃圾。当然既然吸取了过来,只要还有人不把它当成垃圾,那就还算是精华。不想去指责谁,在现今这个社会里,随意去指责别人,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悲剧。只是这一幕幕,一点都不煽情,只有悲哀。
真希望写完这一点不成功的小短文之后,怀旧复古会成为现在人某些特征行为的流行主题,就像把黄毛红毛又重新染成了黑发,那样多好。
对不起,我思想太过陈旧,所以我又用错了词,“眼不聋耳不花”是不是需要纠正一下。不过算了,钱钟书先生不也说过这样的话么,“闻香的耳朵,听事的鼻子”。跟学一下,算是通感。
有人在十二点的午夜,还不睡觉。那他或她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或者还没做完。
城市的郊区外,一个染了红毛的女孩,正把腰折得与臀部等高,上身与双腿平行,刺猬头与脚贴在了一起。好一会她才弹直了身子,像小马哥一样随手把一根细长的草茎填在了嘴里斜叼着。滑盖手机“啪”地一声弹溜了上去,亮光一闪,上面显示时间十二点正。操。女孩跺了跺脚,随口骂了一句。然后专心致志地对付自己的“掌中宝”,清晰如波浪的按键音在她手下像音符一样飞快地跳了出来。妈的,又浪费老娘一毛钱。女孩编辑完短信,啪地一声滑下手机盖板,抬起头,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一脸焦急愤恨。
当摩托车震耳的轰响和刺耳的光线透过漫密的草茎透射过来时,女孩站着都快睡着了。操。又一句骂后,女孩走了上去。六个奇装异服的少年也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
南,准备得怎么样了。女孩向一个留着陈浩南发式的男孩发问。耀眼的车灯照着女孩紫色的唇瓣轻轻发抖。
那当然。叫南的男孩邪邪地笑了一下,头一摆,一个酷似山鸡的男孩怀揣着一包东西走上前来。咣啷啷一声,全抖露在地上。六把刀,细长而锋利,静躺在地上,发散出冰冷的寒光。女孩一惊,倒退了几步,咬住了牙根。
我们今晚就动手。酷似山鸡的男孩刚冒出一句,脸上就啪地着了一下,捂着脸退了下去。
这话应该我来说,什么时候轮到你了,你他妈的。叫南的男孩显然不耐烦他手下的多嘴,一脸怒意。这么重要的决定自然应该由他来宣布,才是恰当的。
我有点害怕。女孩很小心地颤抖着身子,双手抱住了肩。
害怕,那你的气还出不出了。放心,我的手下没超过十八岁的。南笑得很得意,就像自己正领导着一群不怕虎的牛犊一样。
十八岁?女孩不明白。
傻b,不超过十八岁,就吃不了枪子。南一边解释,一边向女孩走了过来。这事是你找得我们,我们既然接下了,就非做不可,你的承诺是不是也该兑现了?
女孩望着南,咬了咬牙,却不明白摩托车的灯光怎么这么耀眼。
关了它。南疯叫了一声,抱住了女孩。
草丛中的罪恶,是一笔简单的交易,在午夜的十二点。
放心吧,在这个城市里,只有我们敢接这个活。南一边系着裤子,一边满意地说。一会儿工夫,摩托车去远了。
操。女孩裸露着骂道,顺手抓过自己的衣服,飞快地穿了起来。
老师,今夜对不住了,希望你没事。女孩想。
在这个贫穷的小县城,女孩能上到初中就不容易了,更别说上的是职高。所以说国家提倡的只是一种未来的趋势,并不等于流行。虽然说有老师的诲人不倦,却总免不了有一些学生调皮倒蛋,把一些不提倡的东西在自己的身上演绎流行得淋漓尽致,活灵活现。不信,你看这所职校里的红毛,黄毛,蓝毛就行,唯独没有几个黑毛。这就叫贫瘠的土地善长杂草,牧羊的草场多有狼窝。
女孩没有上学,昨晚上的交易让她害怕。她顶着一头爆炸式的红毛蜷缩在宿舍的床上发愣。她不知道南他们怎么对付她的老师,那个说她再不学无术,只会让家人丢脸,给社会抹黑的王老师。
也许只是教训一下而已,不就是鼻青脸肿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女孩舔了一下嘴唇,苦笑了一下,脑中缓缓闪过一张猪头样痛苦不堪的脸。但南说不够十八岁,就不用挨枪子,这是什么意思?万一……。女孩不敢去想,她用身体交换来的结果,会不会真的是一个结局。很恐怖的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女孩闭上眼,竭力把脑海中的电影画面与现实穿插交错的影像向外推,但没有多大作用。她在床上反来覆去挣扎了好一会,突然一骨碌爬了起来,骂了一句,操,我还是洪兴十三妹呢,怕个鸟,什么鸡巴玩意,让我怕成这样。床头上张贴着的那个留着男人头型的女人的画像给了她勇气。
赶明儿,我他妈的也理这样一个发型。女孩想着,端盆走出去,打水洗脸。
对面教学楼上像炸了营似的噪杂,没有老师管束的课堂才是他们自由的天堂。男生的粗俗低级趣味,在女生的娇笑声中,响亮放肆出很远。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一个老师也没有,莫非他们全完蛋了。一个男孩低低的声音从楼上俯斜下来。
女孩听见,心里就莫名地咯噔跳了一下。水不自觉地在盆中注满了。
南的裤子刚系上没半个钟头,他们的车队就停在了这所职校的门口。
你认识他。南回头冷冷的问一个平头。
那是,这家伙曾经教过我。平头很高兴能为老大解答了这个难题,平平的脑袋抬得老高。顺便又很小心地提了个有建设性意义的建议,希望可以为老大分忧,说,这地方动手不安全,我们应该换个地方。
对,包皮说得很对,应该做得万无一失。南看着叫包皮的平头,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走,跟我来,我知道这家伙喜欢备课到很晚,回家从哪儿经过。包皮指了指楼上一扇亮灯的窗口,轰地一声把油门加到底,一马当先窜了出去。
办公室内,王老师把厚厚的一叠稿纸放在红红的获奖证书上,深情地望了一眼,扶了扶眼镜,关灯,走了出去。
夜深沉,王老师缓缓走在街上。他很习惯把自己对学生的责任留到深夜,当然,他不计较学生们会不会交给他一个责任换来的成果。他真正想要的是他生命的付出,而不是外界的回报和给予。
眼镜很模糊,前路一片迷茫,深秋夜色的湿气太重。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王老师走过一条暗巷时,心里想。
站住。背后有个声音响起,假装深沉却掩不住的稚嫩。王老师心一惊,站住了,回头,看见几个人正向他走来。
你姓王。声音问得很突然。
就是他。又一个很低的声音。王老师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一道寒光向他奔来。
弄死他。随着一声高叫,人圈了过来,乱刀齐下,“扑扑”数声,王老师倒下了。
为人师表的他手无寸铁,不具备还击的能力。凶手很快踏着血迹散去了。
警笛响起的时候,是在黎明时分。警察勘察了现场,将散落出好远的眼镜重新给王老师戴上,把他抬上车,开走了。
女孩端着水,刚离开水龙头,走没多远。水盆就掉在了地上,因为对面有两个大盖帽正向她走过来。
跟我去趟警局吧!一个警察冷冷地说,一个亮出了手铐。女孩的心顿时沉到了底。坐在警车上,她很响地哭出了声,不明白这一万中的一怎么会这么快降临到她身上,把她的手这么亲密的并排在了一起。
走进审讯室,她的心彻底崩溃了。六个光头就那么扎眼地低在那儿,一动不动。
陈浩南,山鸡,包皮,你们的十三妹来看你们了。一个胖胖的警官开了腔,拉开了审讯前的序曲。结果,这一句话却把严肃的气氛给搞活了,有两个光头还笑出了声。
你们的老师死了。胖警官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同事,一脸沉重,却不明白他们他们怎么会有如此滑稽的表情。
那又怎么样?我们就要弄死他。南顶着剃光的脑袋,他新款的发型,酷酷地说,一脸强硬。
审讯进行了一个多钟头,有的哭了,有的还在笑,有的沉默,有的依然强硬。
真是一群古惑仔。审讯的警官一脸无奈,感叹道。摇了摇头,又说,杀了人,你们知道后果吗?
知道,大不了坐几年牢,我们还不够十八岁呢。他们几乎异口同声。
警官笑了笑,扬了扬手中的几张纸,把眼光定格在南的光头上。
是,你们有的是不满十八岁,但有的却刚好十八岁。
话一落,他们的眼光便齐刷刷地射落在这几张纸上面,惊惧恐怖,就像看到了自己的一个结局。
不可能,你们搞错了年龄,我的生日不是二月,而是十一月。南歇斯底地吼了起来,猛然欲起,却又被按了下去。
该死。女孩十三妹则举起铐紧的双手分叉按在了一头爆炸式的红毛上,看着南,出奇平静地说了一句,脑中闪过十三妹枪毙洪兴叛逆的情景,心里却疑惑教训一下怎么就等于把人弄到死呢,又怎么会让死的概念与十八岁的年龄这么荒唐地扯了一块呢。
南被验明正身,带出囚牢的时候,像失禁了的老人一样,尿湿了裤子,瘫软了双腿。
几个小光头看着他们曾经的老大被两个魁梧的警官架着,从面前缓缓经过的时候,觉得他们的老大,算个狗屁,一脸死灰,全没有电影里陈浩南的风采。跟他混了这么久,什么名堂也没弄出来,就落到了这副光景。不过,头型还是蛮酷的。
可是他们可曾想到,他们的老大刚进来的时候,也仅仅是因为失去了一头浩南式飘逸的发型,而稍觉遗憾。但现在他却顶着一个和他们一样的发型去挨枪子。
当然,南也许到现在也还只是遗憾自己没有顶着一头飘逸的浩南发式走到头呢。可是谁知道呢?
霓虹闪烁的错影中,我们很容易迷失了自己,是一个城市的悲情。没有用的,它并不是以一个十八岁的年龄为分界符的。性与交易,颓废与糜乱,它有可能就存在于一杯咖啡,一壶茶,甚至一滴酒里。欲望却隐藏在人的大脑里,不会消失,就像剃掉了长发的光头顶,不用多久,还会渐长出新的头发来,只是看我们如何去梳理沾染它。当然,最好千万别把它融入霓虹的七色中,因为那样你会看不清自己。
这是一个悲情城市,它沦陷于这个有着霓虹般七色的社会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