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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花海
作者:连锋   来源:网络

  五月的英文是May,中文音是美,是媚,是魅,我爱五月,正如我爱上收音机里一个叫做“五月芳菲”的节目。
  严格来说,我是爱上了那个名叫May的主持人,或者说,我爱上了她的声音。
  那是许久以前的事了,现在回忆起来,我还是会有满脸幸福的憧憬。
  May有一次在节目里说起五月里的那片葵花海,她说她的小时候每年到了五月,葵花就会开满田野,她总是在葵花地里快乐地拽着风筝跑啊跑啊,那只红彤彤的红蜻蜓,翅膀上有着清晰的脉络,眼睛会像风车一样骨碌碌地转,飞起来的时候会发出清凉的哨声。它飞在葵花海的上空,传达着一个小小女孩对天空的热爱。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我的心最柔软的部分被那样被触动了。
  
  我记得许多年前,我和小五就曾经在一片葵花的海洋里狂奔,我在前面跑,小五在后面跟着跑,后来小五不干了,她要自己拽着风筝跑,我只好一边跟着她跑一边指点她怎样把风筝放高一点。有时候我们跑着跑着就撞到了葵花身上,葵花就探出巨大的花盘好奇地看着两个冒冒失失的破小孩,咧开嘴来笑。
  我和小五跑累了就把风筝线系在葵花的腰间,一屁股坐在葵花地里,葵花就温柔地伸出宽大的叶子为我们挡太阳,而我们就开始研究葵花怎样跟着太阳转。
  那时候的每一个五月都如此阳光明媚的,记忆里满是金黄金黄的颜色。
  
  但那一个五月,我还是要随父母回城里上学了。那一天,当载着我们的拖拉机摇摇晃晃地开动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了远处葵花海上空那只熟悉的红蜻蜓,小五正拽着风筝向我跑来,跑得太急,突然被一棵葵花绊倒了,等她爬起来的时候,满头满脸的就都是黑乎乎的泥巴,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但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过。
  下一个五月,等我再回去的时候,我再也无法在那片葵花海里找到小五红扑扑的脸了,听说她家搬走了。
  从此我和小五就天各一方。
  
  May曾经在节目中回答过听众节目为什么叫“五月芳菲”,她说五月是一年中最动人的季节,五月盛开最美丽的花,五月的笑容最灿烂,只要我们用心去聆听,即使在一年中的其他季节,我们一定也能听到五月花开的声音。
  May的声音富有磁性,在我的心里,有着葵花一样金黄的颜色,它有时柔情似微澜荡漾,有时热情如波涛汹涌,我便在这声音里漂流,迷失了方向。
  May,你是不是我的小五?
  
  一个周日的下午,我照常打开收音机却没有听到May的声音,代班主持人说,May病了,希望我同样能带给大家五月的感觉。我突然有了一种失落感,仿佛丢失了最珍贵的东西,坐着躺着都不是滋味。
  热线开通的时候,我拨通了电话,我说,祝愿May早日康复,永远像五月的葵花一般明媚。那是我第一次拨打“五月芳菲”的热线,很多时候我都是安静地听着May和听众们分享每一天的心情,看她在别人的故事里犹自美丽。
  夜里我突然梦见了May,我们在一片葵花的海洋里很随意的走着,她漫不经心的望望葵花,又漫不经心的看我一下。我睁大眼睛,想要把May摄入眼底,以后想她的时候就可以从眼底小心的取出来,可惜梦中的May总是若即若离。尽管如此,醒来之后我还是很快乐。
  May病了一个星期,我天天打通“五月芳菲”的热线给她送祝福,有时候是一声祝愿,有时候点上一首歌。后来May病好了,又开始主持节目,我便不再拨打热线,只是满心欢喜地听她的声音在每一个午后开成一片片葵花海。
  
  May主持很多节目,除了每天下午的“五月芳菲”,还有早上的新闻和热线,我不喜欢听新闻,但只要是May主持的就能成为我的最爱。每天早上,我在 May的声音里洗脸、刷牙、吃早点,然后出门去上课。下午她的节目开始的时候正好是午休时间,为了完整地听完,我总是躺在床上,从节目开始一直听到结束,然后匆匆忙忙地去上学。
  我常常会想起May。
  和朋友们一起开心说笑的时候,突然会想,May在做什么呢?她的朋友多吗,她快乐吗?她是不是一个人呆在空旷的录音间里,录制那些或忧伤或明媚的故事呢?有时候在上课,有时候是在路上,脑子里会忽然蹦出一个念头:May。只是那样单纯的一个念头,没有什么具体的内容。但它无处不在。
  后来,我决定给May写信,因为我有太多的话想告诉她。
  
  花了一夜的时间思考,一天的时间酝酿,然后又用了四节课时间去写,然后再花一天时间鼓起勇气寄出去。
  三天以后,May在她“五月芳菲”里把它播出来了。她的声音依然温柔,仿佛五月旷野里吹来的一阵凉风。那一个下午,我是那么激动,同桌说我整个下午都在傻笑。
  我就一封接一封地写,May就一封接一封地播出来。我热爱那样的下午,我仿佛看到了那片熟悉的葵花海,而我的幻想和爱颤抖着在里面开出美丽的葵花来。
  May后来给我回了一封信,不长,字迹凌乱,写在洁白的信笺上。她说,不久前,其实是因为下班路上不小心,摔伤了右手,住院了一个星期,现在写字也还是有点吃力,所以很不好意思,字迹很潦草。
  我笑她傻,等手好了之后,再给我回信也不迟啊,无论多久我也会等的。
  May说其实她听到了我拨打的热线,知道有我和很多听众在牵挂着她,所以她一定要快快地好起来回到节目中,而现在,她能确定那个拨打热线的男孩便是我了。
  May的话让我心里面阳光普照。
  
  后来May的字慢慢工整起来,越来越显娟秀,赏心悦目的好像一副水墨山水画。我想到她的右手正在慢慢恢复,充满了安慰,好像痛的是自己的右手。
  突然听May在节目里说电台节目要改版了,“五月芳菲”将在五月的最后一天制作最后一期。而May顿了顿说,为了给“五月芳菲”划上个完美的句号,最后一期的节目录制将在市中心的广场采取与听众面对面的方式。
  May的声音那么忧伤,后面打进热线的很多听众都哭了,我想我的难过决不亚于他们,May,我就要永远失去你了吗?
  
  May在给我的信中说,那一天,你也来好吗?
  我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决定去看她,我想看看多年以后,我的小五还是不是当年可爱的模样。
  我的心里充满了期待,又有几分不安,更多的是,我害怕这一次见面之后,我们就会失去彼此。
  那个艳阳高照的下午,位于市中心的广场异常热闹,临时搭起的舞台上摆满了向日葵,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站在那片葵花海的中央,用动人的声音向大家介绍着“五月芳菲”三年来的心路历程,台下不时响起热烈的掌声,还不时有人上去参与节目和送花,场面很感人。
  我站在台下距离May最近的地方,看着她像一朵向日葵在午后盛开,我童年淘气的小五,已经成成今日婷婷玉立的少女,我想着想着,心里面暖暖的。而每当May的目光从我的身上滑过,我就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
  节目的最后,May在现场为大家演唱了一首王菲的《阳宝》,需要阳光的宝贝我的向日葵,只在阳光下灿烂,善于激情中优美,我说阳光会不见你说你不后悔,阳光像往常一样消失你像我想象般中憔悴……她轻轻握着麦克风,长裙翩跹、黑发飞扬,唱到最后,她垂下眼帘,我看的真切,她的眼底俨然有东西在闪烁,我知道,她有多么的不舍。
  演出结束之后,一大堆人挤在一起请May签名,我不由自主也挤了进去。轮到我时,我轻轻地说了一句:我来看你了。声音不大,可May还是听见了,她签了字,还抬起头来对我微笑。我退出来,May马上又被后面涌上来的人群包围了。
  我打开笔记本,看见上面写着:6月26日,生日快乐啊!Yours May。
  
  是的,我在上上上几封信里就说,我的生日在6月26日,也就是在一个月后。我说,May,我生日那一天,我要见你。
  May回信说,其实不用等到那一天,5月31日,现场版的“五月芳菲”,你就可以见到我了,你一定要来哦。
  那一天是星期五,我其实是逃了一个下午的课去广场的,同桌得知我逃课的原因后大跌眼镜,像我这样上课从不迟到从不早退的好好学生,竟然会为了一个电台的节目逃课半天!
  当我从广场回到家里的时候,看见枕边的收音机,突然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想着刚才May的微笑,想着从此以后再也听不到那个熟悉的节目,我的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过。
  我写了最后一封信给May,我说我生日的那天,你一定要来,我在“蓝调情缘”等你。
  
  “蓝调情缘”是一个很浪漫的咖啡吧,碧绿碧绿的绿萝爬满了欧式的窗台,每张桌上都插着一枝新鲜的玫瑰,蓝色的灯光洒满了每一个角落。我穿了最帅的休闲装,心里面像盛开了的五月葵花一般,灿烂无比地去赴我和May的约会。
  咖啡吧里反反复复地放着王菲的最新专辑,那一首《阳宝》让我不由得又想起那一天May动人的脸和伤感的歌声,我想May真的像五月那么美。
  我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等待,不时向门外看看。可是我等的那位女孩,一直没有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麻木地坐在咖啡吧里,反复的听那首歌曲:需要阳光的宝贝啊,别气我不懂别向我示威,无论我多想是个太阳,却只是另一株向日葵……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记得,信箱里静静躺着一封信,打开便看到信笺上正是那片美丽的葵花海。May在信里说,对不起,其实节目不是改版,而是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我最爱的那个男孩在北方,他就像是那个明媚的太阳,而我就是那棵向日的葵花,无论我们相隔多远,我都要去把他找回来。我很感谢你一直支持着我,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请为我祈祷吧!最后,再一次祝你生日快乐!
  
  紧张的高考让我暂时忘记了那个五月,以及五月留给我的想念,然后高考过去,我高中毕业了。
  善解人意的父母让我到外面走一走,缓解一下考试带给我的强大压力,我想都没想就选择了回去看看那片童年的葵花海。
  我朝思暮想的葵花海啊,一切都还是梦中的模样,天空依然那么湛蓝,空气中漂浮的依然是葵花熟悉的香味,就连葵花地里那根电线杆也还是当年挺拔的模样,一切安好,缺席的只是当年的你和我。
  突然,很远的天边,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红蜻蜓,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正向我靠近,越来越近,我看得清是个年轻的农妇和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那个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鞭,牵着红蜻蜓,童年时的小五竟然一下子就从我的记忆中跳了出来。
  我身旁的叔叔看我怔怔的样子,插嘴说:不认识了?她是你小时候的小伙伴小五啊,小五家搬了几次,可农村女娃嫁人嫁得早,小五最后还是嫁回了咱这片葵花地。
  小五站在我面前,抱着她的小女儿教她奶声奶气地喊我叔叔。
  我笑了,抱过小女孩说:叔叔告诉你为什么葵花一直跟着太阳转好不好。
  
  这就是我,小五,还有May的故事,原来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棵向日的葵花,为了心中小小的梦想而无悔地盛放。那么,就让所有的岁月都在我们动人的花瓣下,洒满金黄的颜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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