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源也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喝醉酒了。

　　现在一个男人正跪坐在她的床前，头枕在床上静静地睡着了。男人其实也长得很好看。五官轮廓分明，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浓密的两弯眉毛也像熟睡了的两条毛毛虫，现在很乖不会发脾气。小源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抚弄它们，咯咯笑出了声。

　　男人醒了。温柔地亲了一个小源的额头，说，我去给你煮杯牛奶。顺手拍了拍她的头。

　　男人32岁，未婚。昨晚小源又喝酒了，醉得不醒人事，他不得不赶来照顾她。他自己也说不清爱不爱这个女人，也许喜欢吧，只是不想守护她一辈子，也不想放她走。

　　小源性子很烈，可是在男人面前很乖。也说不清为什么喜欢上这个男人了，也许爱的第一个是他吧。小源化妆，男人就心里不舒服，发脾气。小源抽烟，男人骂她，骂得很难听。小源怕他，见他从不化妆，在他面前从不碰烟。小源也喝酒，男人不阻止她喝酒，不知为什么。所以，小源老是喝酒，喝到有几次酒精中毒。小源个子很小，瘦瘦的，不高，病却很多，哮喘又是胃出血。她却不爱惜自己，喝酒喝到吐血也还喝，不要命。男人不知道。

　　男人把热腾腾的的牛奶端到小源手里，自己坐在一旁，看她喝完。

　　男人说，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明天再来看你。

　　小源说，要去看她吗？

　　男人说，她也喝醉了，我去看看。

　　小源说，好吧，你去看看她，好好照顾她，告诉她我很想她。

　　男人走了。小源继续睡。她没有什么事情可做，还是躺着吧。走到今天她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事了。但是她不后悔什么，要说真有点歉意的话就是对郁郁了。

　　郁郁和小源很要好。郁郁也是一个有点古怪的女人。昨晚和小源两个人一起喝酒，也醉了。郁郁曾经爱过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伤了她，很深很深，她不再爱人了。所以她也伤了很多很多男人的心。现在她谁也不爱，只爱她自己。

　　男人来到郁郁家的时候，郁郁已经起床了。看来她并没有多严重。她身体比小源健康。

　　郁郁说，你不用来的，我很好。

　　男人说，只是想来看看你，你不高兴我这就走了。

　　郁郁说，随便你吧，你爱待在这里就待吧，只要不烦着我就行了。

　　男人一句话不说，拦腰抱起她，走进她的卧房。

　　男人急急地把她脱得一丝不挂，把她压在身下，用嘴吮吸着她粉嫩的乳头，另一只手轻轻地抚遍她的全身。那个东西直挺挺地进到她的肉里。

　　郁郁没有反抗，还积极回应着。只有这个时候她最听男人的话，对男人也最温柔。她想她是不爱这个男人的吧，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动心而已。她不能爱他，也许是因为男人太花心，也许是因为小源爱着男人，也许只是因为她不能再爱了。

　　男人大汗淋淋，从她身上滑落下来，瘫软成了一堆肉泥。郁郁没有理他，自己什么也没穿，走进浴室。泡在浴缸里，她觉得舒服和满足。

　　郁郁走出浴室时看到男人还没有走，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

　　郁郁点燃一支烟没有理男人，自顾自在那里陶醉地吞云吐雾。

　　男人皱起了眉毛，那对让小源害怕的毛毛虫，却什么也没有说。

　　小源怕他，可是郁郁不怕。郁郁抽烟，喝酒，花枝招展出去鬼混，男人不管她。不是男人不想管，是他管不住。郁郁很犟，和男人吵架，觉得男人没有权利管她。男人有一次很生气，举起巴掌掴在郁郁丰润透红的脸上。郁郁呆住了，随即大发雷霆，把男人家的空调、电视全砸了，还冲到厨房拿出菜刀把男人最心爱的白色真皮沙发砍了。那一次以后，男人再也不对她发火了。

　　男人也点燃了一支烟，说，郁郁是我对不起你，一开始我就错了。可是我是喜欢你的。

　　郁郁冷笑。

　　男人说，你不要这样，我也难过。

　　郁郁什么也不说了，开始洗脸、做面膜、化妆。

　　男人没趣，一个人走到阳台吸闷烟。

　　郁郁换好衣服，精神焕发的样子出去了，丢下男人在屋里。

　　男人本来已经火了，想要吼叫贱人你给我站住，敢出去我打断你的腿。可是他忍住了，郁郁不是小源，小源会很乖，可是郁郁不会。郁郁发火的那次他怕了，那时他觉得他不认识她了。

　　男人还是走了。他想，还是去看小源吧，小源至少在她面前很乖。

　　男人到家却没有看到小源。小源走了。男人生气了，这是第一次小源不听话，没有让他回来的时候看到他。

　　男人不知道，现在小源正和郁郁在一起。她们这次很例外，约在了公园，不是酒吧。

　　小源说，郁郁，我没有事的，你不要担心。

　　郁郁说，小源，我来找你我是想告诉你，我想走了， 离开这里。

　　小源低下了头。她说，我怕他，他问我要人怎么办？

　　郁郁一下了变得不再那么坚定了。

　　两个人沉默着，都不知道说什么。

　　小源哭了。泪眼涟涟地说，好吧，你走吧，答应我你要幸福。是我对不起你。

　　郁郁也哭了。不是你的错，都怪那个男人，我也有错。

　　小源说，我不该帮着他骗你的，不该把你拖进来。

　　郁郁说，什么都不要说了，我不该答应他的无耻要求。我对不起你。

　　两个人都在自责，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

　　当初，小源带郁郁去见她的男朋友，也就是那个男人，可是男人看了郁郁，就很想要她。男人把这想法告诉了小源，要小源帮他的忙。小源几乎崩溃了。可是她也狠心做了。她想就算没有郁郁他也要找别的女人，有郁郁也好，至少郁郁和她是好朋友。

　　那时郁郁刚刚受了打击，另外一个男人的打击。那个男人说，对不起，我还是不能爱你。郁郁心恢了，心死了。男人嘴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我想要你。她心动了，经不起那样的蛊惑。所以她做了。

　　小源以为男人的其他女人是郁郁会好些。可是她错了。她和郁郁在一起的时候不再自然了。两个人心里都隔着个东西。

　　郁郁感觉陷入圈套了，男人很会说话，每次都说得她心软软的，一次次这样错下去。但是她讨厌男人骂小源，可是男人骂小源她什么也不说，她管不了。男人骂她，她要顶嘴，男人打过她一次，那次她发疯了，从此男人没有打过她，也没有骂过她。

　　郁郁现在想摆脱男人了。郁郁想，她走了小源会更开心。她不怪小源，她怪自己。

　　郁郁拥抱了小源，说，我走了，你不要惦记我。你要爱惜自己，不要去喝酒了。

　　小源挤出了笑，像一朵快凋谢的花。说，你也不要惦记我，就当我死了，你也不要再回来了。

　　郁郁幽幽地说，我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

　　小源笑得一脸的苍白，像一朵坟地的白玫瑰。小源喜欢玫瑰，尤其喜欢白玫瑰。

　　郁郁走了。小源看着她走的。郁郁走路的样子很好看，这次小源觉得特别好看。看着郁郁的背影，小源知道郁郁会活下去的，会活得更好。她也放心了。

　　小源不知道男人会在屋里等她。看到男人她胆战心惊了。她怕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怕。她也爱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爱。

　　男人揪紧了两条浓密的眉毛。小源的神经就揪紧了。

　　小源轻轻到坐到离男人一米远的沙发上。男人发怒了，贱人你跑哪儿去了？看你那副德性，穿得像只鸡！

　　小源低头看自己的衣服。白色细高跟鞋，白色连衣裙，白色小提包，没有什么不对啊。还是乖乖进去把衣服换了。

　　小源不知道怎么对男人说郁郁的事。也就没有说。

　　第二天一早男人走了，也没有对小源说去哪里。

　　只一会儿男人就回来了。男人很生气的样子，在骂。小源隐隐听得是在骂郁郁，大概男人发现郁郁昨天晚上没有回去睡。男人不会知道郁郁已经走了。

　　可是小源却睡不安稳了。男人冲进屋来，说，你去把她给找回来，你知道她在哪里。

　　男人的话小源不敢违抗。她出去了。去了酒吧。

　　这次是一个人喝酒。不知不觉又喝多了。喝多了，就和其他男人说胡话了。一个男人搂着小源的腰，两个人交杯酒喝得正欢，一个女人冲上来一个巴掌打在小源脸上。这一巴掌把小源打醒了。小源一句话也没有说，站起来，微笑着站到那个女人面前，轻轻地扬起手，重重地打在女人脸上。一声脆响。女人一愣，马上抓狂地挥舞着手向小源打来，手还没有碰到小源身体，女人整个人就被男人抱走了。

　　小源出了酒吧，去了郁郁家。郁郁已经走了，钥匙给了小源。

　　小源躺在沙发上，翻出郁郁的烟，狠命地抽。小源找到了郁郁的酒，没命地喝。小源喝酒的时候是不要命的，她本来就不在乎这条命。

　　小源喝了很多，她觉得她像是要死了。她又吐了，有血，她还喝，喝到她没有知觉了。

　　男人在家没有等到小源，也急了。男人知道小源不会离开他的，他知道小源爱他。有时他也觉得对小源不太好，不过他把小源当自己的女人。可是郁郁呢？他也不清楚了。郁郁好像从来就没有太在乎过他。

　　男人一晚上没有睡着。他是第一次为这两个女人不眠。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屋来，照在男人细腻的光滑的皮肤上，闪闪发光。女人一样白净的皮肤。

　　男人醒了。男人去了郁郁的房子。男人看到了小源。送小源去医院，医生说，对不起，我们无能为力了。

　　也许小源也没有想到她会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她活得很累，也许上帝可怜她了，把她带回了身边。

　　男人很伤心。这是男人第一次为一个女人伤心。男人觉得自己像是少了一条腿，或是少了一条胳膊。男人突然发现再没有人会爱他疼他了。

　　郁郁以为她走了小源会开心很多。她不知道小源死了。她若知道了，也许杀了男人也说不定。

　　郁郁也在想小源。她很想回去看看小源的，可是说好了不回去的，再也不回去的。现在她每天上班，也和每一个看着顺眼的男人交往。她不结婚了。她不想结婚了。

　　一个人无聊的时候郁郁想着小源。她是对小源有愧疚的。她恨那个抛弃她的男人，但她更恨小源的那个男人。她为小源恨着他。小源不恨他，她来恨。

　　阳光照在郁郁的身上，像泡在温泉一样舒服。郁郁第一次喜欢上了阳光。郁郁又在想，小源啊，你知道阳光有多好吗？你会喜欢的。郁郁第一次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