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泪 对着相片,她像个木头人,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过脸庞。 完全不像电视里抚摸照片或喃喃自语。她就那样的掉眼泪。 她是我的妈妈。 我叫方格。因为她是未婚妈妈,所以我是一个私生女。简单的因为所以造出了简单的我。 我喜欢香甜的柔软的单纯的一切,不愿去想过于复杂的东西。就像我发现周围到处都是泪,我不害怕,但疲倦。 东面的李奶奶被儿女挤进小木屋对着粗食在掉泪,西庄的唐阿姨被丈夫离弃在掉泪,南街的莫诗人因爱犬被毒死也在掉泪。 我不喜欢眼泪。北方的天空常常下雪,我喜欢雪,像收集小幸福一样收集它们。晶莹的幸福,甜而不腻。我把它们堆积起来,堆成五个雪人,在门外,左面两个,右面三个。 妈妈说那个人会回来的。我年年在门口旁堆五个雪人,希望妈妈等了十八年依然在等的人,看到雪人会走进门来。 一样大小的雪人,长长的红鼻子,又大又圆的黑眼睛,带着悉数的期盼年年在大雪纷飞的季节里伫立。 刻印章的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南街新开了一家藏饰店,里面有一个刻印章的男人。 我很想进去看看,但是经未婚妈妈自小教导,不能与陌生男子说话,更不用讲共处一室。便怯缩了。 那个下午,我提着酱油,懒洋洋的经过藏饰店,里面的音乐很舒缓,给人无比祥和的感觉。 我的步子越来越慢,先侧过半张脸,再侧过半个身子,最后整个人趴在玻璃橱窗上向里望。因为我看到那个刻印章的人正低头专心致志的在篆刻。 店里正对面金灿灿的漂亮烛台上两只很大的火烛供奉观音大士,很古朴看起来很有份量的藏饰品整齐的摆在货贺上。 我看得很入神的时候,店长突然抬起头来。我正想逃却先看到他微笑的眼睛。 那样的一双眼睛,是书中所描述的深遂吧。那样的一张脸,如店里所放音乐的淡然祥和。 进来看看吧。他笑着起身,很懦雅的一个年青人。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走进去。 幸福是单数 常常去藏饰店,跟那个刻印章的男人石一说话,说他的印章,我的雪人,冬春交替的故事。 他的饰品卖的不错,篆刻也很好,极精致细腻的纹路。 发现他的清瘦同我的寂寞一样,蜿蜒无助。 年年月月。我从高一到高三,时光在他灵活的指间我不断启齿的舌尖轻易流逝。石一的手指细长到诡异,记得初见我冒失的讲老人说尖指能圆指巧荷包指头拙到老,那你又能又巧的手指属于哪一种呢。 他宽容的笑。 考入江南的大学,同石一告别。他正在刻三年来我从未见过的花式。一个凹凸的“阿”,再一个“拉”,“达”,像组合印章。 阿拉达? 嗯,汉语是“亲爱的”的意思。 哦,那一定是赠人的,是送给心上人吗?我又唐突。 他惯常温和的笑,不置可否,继续手中小心翼翼的活。 石一,要谢谢你听了我三年的叨唠。这三年我都没有自言自语呢。 以前妈妈总是对着照片流眼泪,又没有人跟我说话,我觉得周围只有眼泪掉落的声音,是那样的寂静荒芜。空虚好强大啊,所以我只好拼命的自言自语来使自己忘记害怕。 灵巧的手指突然不灵活了。石一轻轻叹息一声,放下篆刻刀,揉揉我额前细密的流海。 傻丫头。 眼睛的东西像水波一样的流转,薄公英一样的柔软。 嘿嘿,我抓下他的手,好石一,我去上大学以后,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啊? 嗯? 每年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替我在家门口堆五个雪人? 为什么是五个呢? 因为每个人的幸福都是单数,都需要去寻找或等待另一个人的幸福来填充圆满,十全十美。 十全十美…… 扎朝天辫的桑 报江南的大学,是因为妈妈等待的那个人据说来自江南。自古江南梦,梦江南,似乎江南都是烟柳雨巷,而我只期望在这里找到他。 可是我只遇见桑,扎朝天辫的桑。 大一还是个朴素的节段,所以桑独立特行的发型服装和个性很招人耳目。 大方的一次一次迟到,在学校“大一不准兼职”的明文规定下半工半读,每天风风火火的往学校各大酒吧间来回。 知道我来自北方的S城,桑特意的接近。原来打工只为筹集去S城的费用。 她说要找的人叫石一。 石一?莫非桑就是他的心上人。我有着隐隐的失落。桑是这样耀眼的一个女孩子,高凸的颧骨,深陷的双眼,有着与石一一样的内容。五官棱角分明,仅看面容便很具冲击力。 我听过桑的歌声,宛自灵界而来,飘渺空灵。 寒假,桑与我一同见到石一。石一看见桑,惊喜之色跃然。他们之间的话题很多,不像我和他。我不停的说话,他只是个倾听者,我想前者才是所谓的两情相悦。 向雪人告白 挫败而沮丧,我渐渐很少去石一的藏饰店。 呆立家中,静看窗前纷纷扬扬的飞雪,只有失落莫大,有增无减。 桑偶尔到家中来,见我郁郁寡欢,让我倾诉,又见我对她无法启齿,便建议我试着去跟家门口的雪人倾吐。 石一,我想听你说话,看你刻印章了,你说我是不是在想你?有人讲如果爱到极致,牵着对方的手都还思念,就像有时我看着你刻印章我也会思念。你说这是不是叫爱? 我想那天我是被压抑的心脏逼疯了,竟真的站在雪地对着雪人说起话来。 我知道我就如自己的名字方格一样,循规蹈矩四平八稳。我的长相平凡,头脑简单,又没有个性,是有一点温暖就感到幸福的小女生一个。我知道自己永远永远没法同桑比,她漂亮又特别。石一,你和桑很般配,虽然我会伤心,但还是祝福你们…… 雪花漫天飞舞的飘,我站在雪地里对着雪人说啊说,忘记了寒冷。 傻丫头!耳边突然响起石一的声音。 一转身,被他拥住。 桑要我来听你对我说话,原来是这么一番傻话啊。 我羞得无地自容。 他微笑,桑是中学时代的学妹,以前见我组建过乐队,现在来找我跟她去找乐队其它的成员,与她一起重组。 那你会去吗? 我将带她去找其他人,但我不会去,这里有我要守护的东西。 什么? 你的雪人啊!我要帮你堆雪人呢。去,看看今年的雪人有什么不同? 在石一的指引下,我小心翼翼的从雪人心口掏出一枚枚印章。 “阿—拉—达—方—格”。 组合在一起,石一把这个漂亮别致的印章坠套在我的颈上。 这一辈子都不许取下来! 谁说的? 看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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