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我除了上网几乎无事可做。当然白天的时候我还是一个正常的人,有一份固定的无聊的工作。常常是整天无可奈何地说许多的废话,而到了可以安静的时候就只有沉默。
在网络上认识鱼的时候,我告诉他我单身,一个人住。他说那很好,这样的女孩子比较容易看清楚自己。
常常是从深夜开始我们的交谈,仿佛除了这个时候,我都不可能有一句正经的话。
我告诉他,深夜里的我比较自我,可能这可爱,也可能讨厌。
他沉默一会说,可爱和讨厌,这需要别人来评判。那你起码可以不顾忌什么,应该可以可爱。
我笑起来,在深夜的房间里对着电脑笑。
那时侯我身边什么也没有,除了烟,除了电脑放着枪炮玫瑰的歌,撕裂的痛苦,他唱着,宝贝,你今夜是否流泪。
我喜欢这个乐队,虽然他们好象已经过时,是那种颓废的,低落的,仿佛从来也没有开心的时候,总是失去失去,诸如此类。然而人生难道不就是这样。
他发相片给我,说,安安,要是你不喜欢我的样子,那也没什么,因为很多人都不喜欢。他们说我很怪。
我等着他相片过来的时候,猜想他的样子。也许很瘦,也许很冷。他常给我这样的感觉,他的话常常在哪怕我们谈得很开心的时候,突然就冷冷的,仿佛人生对他来说已失去幻想。
打开他发过来的相片,是一个英俊的瘦瘦的男人,有一双冷冷的、无比忧郁的眼睛,凝视着我。手里拿着半支烟,白色的衬衫。
我忽然心剧痛。
很痛,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没说什么,因为没有任何可说。我只告诉他,我看见你了。
幻想他确实是在看着我,在那样的深夜里,他凝视着我。
那时我们也为着欧洲杯疯狂,其实我不是个那么爱足球的人,但是,但是好象他喜欢。每夜,我们都象两个赌徒,为着即将开始的比赛下注。赌那瞬间的快乐。
他喜欢哪个队,我就一定赌另一个队胜,我只是想和他说话。
关键的一场,我当然输了。这次我们赌了一顿饭。当然是不可能实施的,可我那一瞬间,是那么希望我能有机会,请他吃饭。希望能够是在一个夏日的黄昏,在一家清洁的餐厅,象正常的两个男女,说笑着,仅仅是吃饭。
那时我已经知道他在一所大学里工作,大约永远不可能是优秀员工之类,因为他是那样的无所谓一切的事。甚至无所谓下一分钟他将干什么。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颓废,也不知道是什么使他这样。我们之间一向没有猜测,只有接受。接受一切。
欧洲杯结束了,我们还能说些什么。我曾经惧怕这个。
他问,安安,为什么你叫安安。
我说,因为我希望我的心能安静,在经过很长时间的不能安静之后,我只希望我能安静地让心活着。
那你为什么叫鱼。
他说,就算我是鱼,也可能是一条在沙漠上跳跳的鱼,因为我可以倾倒所有的水。我的感情就是我的水。然后我什么也没有。
这个北方男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北方有种没理由的依恋。我向往那里冬日不会融化的白雪。冰冷的,洁净的,却可以使人清醒。
我想象里一直有个小男孩,牵着他的小黄狗在冬天的山上奔跑,那时他有一双纯净的眼睛。他是快乐的。
安安,安安,你开心吗。
他常常突然这样温柔地问,我就会突然就湿了眼睛。谁会在乎我是否开心,现实中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而在网络这样虚幻的地方,远方的这个男人,他问我。
开心的。我常常这样说。
那很好,可是我希望你真的开心起来。为什么你总是那样黯然和不安。我不知是否可以涉入你的不安,而使你的心真的安静。他说。
我开始习惯在电脑前掉眼泪。对着电脑,对着他,可我不告诉他。
他爱喝酒。他说酒可以使他飞。
有一夜他喝了很多,我忽然感受到他的自由。他说,安安,我飞来你面前,你是否可以认出我。
可以的,可以的,可以的。我说。
那,也许你可以打开你的窗,让我进来。我仿佛可以看见他笑笑的,眼神无比的温柔,伸出他的手,抚摩我的寂寞。
我闭上眼睛。
我开始喝一些红酒,那样美丽的红色。真的可以使我感受他说的飞的感觉。 事实是,除了酒他已经不能再借助任何,而我,借助酒,靠近他,渐渐靠近他。
不止一次设想遇见他的情景。我想象在人潮涌动的街头,阳光下,忽然遇见他。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手里拿着半支烟。他忽然看见我。他站住。我也站住。 在太阳下我忽然感到虚弱,然后我开始掉眼泪,拼命掉眼泪。我不能举步。
他走近我,用他那样忧郁的眼睛,深深地凝视我,说,安安,我的好安安,你开心吗,开心吗,我是你的鱼。
也许我会被他温暖的双臂紧紧拥抱,我会在他怀里哭泣,也许我会说,我等你等了一辈子,你终于靠近我。
当然这些都是不可能发生的,其实我们之间相隔几千公里,除非我们之中的某一个刻意制造这样的相遇,那么事实就是,我们永远也无法相遇。
这是多么绝望的感受,当我能够体会一些感觉的时候,这些感觉却是那样的飘渺和虚幻。
我们开始每天每天在深夜相见,他的一切我都能逐渐感受得淋漓尽致。而他总是温柔地环抱我无休止的寂寞和哀伤。
我的心已经不再听话,也许我应该听从命运的安排,安排我们的相识,或者在完成生命中最炽烈的燃烧之后,忽然熄灭。就象一段最汹涌澎湃乐章,在最美的时候,噶然而止。
然后,我们都缓缓地老去。
生命于我总是开着奇异的玩笑,在我经过许多许多之后,当我已经不相信所谓爱情的时候,它安排我和鱼的相遇。这究竟是馈赠还是更无情的毁灭。
安安,安安,突然想吻你。他忽然说。
那时我正在专心地下载他喜欢的MP3.我在电脑前无声地笑起来。
如果真的可以,也许这是最温柔的一个吻,在我的额角,在我酒红色的头发飘拂的额角,留下他的温度。
我说,好。
我有很多CD,无数的音乐和歌,我喜欢的东西仿佛总是飘渺的,在我没有力气坚持的时候,我只能用这些来麻痹。
但是我去网络上下载MP3.这也许很可笑,但这是我目前唯一想做的事。
在和他说话的同时,我找到他喜欢的歌,把它们拉到我的电脑里,仿佛这样可以使我更接近他。
也有使我欣喜的瞬间,那天,我送给他一张卡片,棕色的古老的车站,飘着雪花,异常的安静和诡秘。背景音乐我选了阿尔汉布拉宫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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