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木干“一把手”是从去年夏天当轰隆隆的脱粒机吞噬了他那只粗壮有力的右手后由旺爷提名全村老少爷儿们举手表决经村支部正式批准他为第六生产队队长开始的。起初,第六生产队长是强干的。可强撂了挑子跑深圳打工去啦。村长利想:偌大的生产队没个头儿咋行?遇上催交公粮杂资娘儿们不环村长反正不能挨门挨户去喊催。于是利就来到全村极有威望的旺爷家商量选队长的事。旺爷抽了几锅子烟后说道:就让木干当候选人吧! 木那年40来岁,光棍汉子一条。其实,在第六生产队当队长的料能找一个排,且凭本事都比木强得多。可旺爷就偏偏看中了木。因为旺爷这辈子觉得有两桩事时时刻刻揪他的心。 20年前,那时木十八九岁。有一次村里来了一个招工名额。当时大队里准备让孤儿木去。谁知这事竟让旺爷给知道啦。旺爷就打酒买菜把老书记请到家里……后来,旺爷的儿子春儿就顶了木的名去了工厂干革命,木便留在了农村修地球。 一晃几年过去,这时木已到了25岁。村里媒婆“王铁嘴”准备把娘家侄女凤儿介绍给木。哪知旺爷又先行了一步。“王铁嘴”笑着对旺爷说:看你二小子,见着女人叫大哥,望着男人喊二姑,俺那侄女可是百里挑一的七仙女。 旺爷说:俺那二小子是傻了点,可俺家比木富得多。再者说,只要你能把二小子的婚事张罗成,俺保证让春儿给你家小子在城里找份差事做。 没多久,“王铁嘴”的儿子进了城,她家侄女凤儿也就跟旺爷的傻儿子结了婚。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木终于知道了旺爷所做的事。可他不恼不恨旺爷,仍像以前那样做着自己的事。 实行责任制后的第二年的一个麦收中午,木割麦从地里回来,见凤儿和旺爷正在场里用脱粒机脱麦子。凤儿向脱粒机里续,旺爷用权子挑,因人少,极慢。木就扔下镰刀帮着干。凤儿和旺爷很感动。 机器轰鸣,麦屑横飞,滚滚尘土和着柴油机喷出的浓烟像条无形的大网把他们罩在了一块儿。干了一会儿,旺爷回家提茶去啦。凤儿望着满脸汗水的木,心疼地喊道:木哥,休息一会儿吧! 木头也不抬地回道:打完再歇吧。仍就大抱大抱地往脱粒机里续麦子。因麦子太潮,柴油机直冒黑烟。终于,脱粒机卡壳后停止了转动。木便身不由己地用右手掏脱粒机肚里的麦子……忽然,木“啊”地惨叫一声,无情的飞轮吞噬了他的右手…… 在木住院的日子里,凤儿贤妻良母般地守护在木的身旁,端吃端喝,倒屎倒尿。待木伤愈出院后,凤儿丰腴的身子竟小了一圈。可她心里却觉得这些日子是她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候。但有时她也很伤心,自与傻子结婚后她没有领略过做媳妇的滋味……自己要不是轻信姑和父母的话,她本该是木的人了…… 木虽然出院了,可他永远残疾了。旺爷每每看到木甩着失去手掌的右臂在村子里走路,心里仿佛箭穿针刺般地疼痛。他常想:是自己害了木!自己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魁祸首! 木出院的第二天,旺爷怀着负罪心情去给木赔不是。木却坦然地对旺爷说:这事不怪您,人活在世上谁没个灾没个难的。 过了一天,旺爷又带着几千块钱给木送去。木动情地说:您老的心意俺领啦,这钱俺说啥也不能收。 最后,旺爷流着眼泪说:木,你现在没了右手做活不方便,就让凤儿抽空儿给你洗洗浆浆缝缝补补吧! …… 现在,木被村民选上了,尽管这官儿只有芝麻粒儿大,可身上的事却多起来。带工挖沟挖河,催交公粮杂资,督促娘儿们结扎上环……常常忙得小辫儿不粘脊梁骨。好在眼下有凤儿做帮手,日子倒也过得潇洒自在。 一天,“王铁嘴”神秘兮兮地对旺爷说:他大伯,凤儿白天黑夜向木家里跑,就怕以后会出事…… 旺爷得意地说:他婶子,莫非凤儿会丢下俺和傻子不管? 日子水似的流过一天又一天,凤儿既没扔下旺爷不管,也没提出跟傻男人离婚。只是,凤儿一年后竟然生下个虎头虎脑的胖儿子。 暗地里有人说:凤儿的儿子极象一把手木。就连旺爷也说:瞧!俺孙子就像他木大爷小时一样,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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