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出差到镇江,我坐的是一辆豪华中巴,带空调的,比别的车子贵些。贵就贵吧,出门在外可不能苦了自己。瞧这鬼天气,热得要死。看看车上只有几个人,问司机:什么时候发车?他指指车下的女售票员说:“再上一个。”女售票员身材修长,爱不时地抿嘴唇(这个细节被我及时捕捉到了),长得有些引人。就是脸上少了些肉,可能是话多伤了元气。她终于把一个外地“烂仔”拉上了车。她套住司机的耳朵炫耀“战绩”,被坐在前排的我听到了。心想这女人贼精,不定在路上会玩出什么花招来。现在的车子宰起客来没魂。想起前几次出差被宰的情景真有些后怕。“已经上来一个了,还不开车?”我身旁边的一个男人摸了摸梳得雪亮的头,责问司机。司机头也没回,只顾抽烟。“再不开车,我们就要下车了!”有人威胁,立即有几个人附和,车上出现了小小的骚动。 女售票员这才堆起笑脸说,就走就走。说着便拉开窗子向外喊:“根锅子,快上车!”她又掉过头对车上的人说:“再上一个就开……”看到叫根锅子的男人拉着一个小姐往这边走,车上才安静下来。车子终于发动了,而且起步就跑。不像有些车子挤满了人,还要围着车站大圆盘转上十几圈,车门大开,举着喇叭叫嚣:“还差一个,还差一个就开车!”但总走不了,好像永远“还差一个”似的。我有些不过意了。点了一下人数,不足十个人。车主说话还真算数,只是这趟车他们赚不到钱了。女的开始卖票。“每个三十块,不要票的二十九。”有人惊叫起来:“哇!这么贵?你要杀人了?”“又想快点开车,又嫌票贵。哼!”根锅子黑下脸来。见这家伙满脸的横肉和骚疙瘩,只好乖乖掏钱。女的仍是一脸的笑。“对不起大家了,让你们破费了。现在生意不好做呀。现在各种收费多得怕人。过桥、过江、过收费站、买汽油、上高速公路的费用都成倍的涨。我们不涨只有不干。求求大家,在别的地方省省,照顾我们做小本生意的,也算你们家积德了……”这对狗男女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不是省油的灯。女的把钱收走了,男的却不肯把票,说是等上了汽渡一事一档的给。都晓得他在“压票”,怕你半途退票跳别的车。车子出了泰州城,就一路停得不歇。男女两颗头挤在一个窗口,一路上叫喊不休:“再上一个!到镇江!再上一个……”车子停停开开,速度很慢。没到江都,车上已经塞得水泄不通。不谈座位,连站脚伸腿的地方都没有,个个被挤压得喘不过气来,汗湿了全身。车上怨声不迭,骂声不断。那对狗男女不答腔,只顾喊:“到镇江,到镇江啦!再上一个!再上一个……” 我本来涵养就差,火已冒到头顶。我骂:“再上一个、再上一个、再上你的大头梦。少上一个、少赚一个人的钱,你们就要死了不成?”脸上无肉的女人把头挤近我,也骂:“你这个蠢猪!不赚钱,做什么生意?”这时车又停了,我们以为又上来一个客,一打听不是。是扬州的交警发现这趟车超载过多,拦下来罚款。再一打听罚了五十块。车上的人都说罚得活该。谁叫他们一路上拉客呢。没开多远,车又停下了。“再上一个!”车门开了,却有两个人争着要上,都是赶镇江火车的。可是怎么挤只能上一个。狗男女只好跳下车,让客人先上。然后,他们脚尖顶脚尖地上来,挤得连门只能关一半,很危险的。也许女的身子单薄,经不住挤,车子没开多远,她的脸就发白了,嘴唇发紫。男的就笑脸向着车里说:“有哪位同志学雷锋的,有哪位师傅行行好,给我家她让个座的,她实在吃不消了……” 整个车箱里都没有人答腔,谁愿意让出花高价买来的座位?他们夫妻俩只顾赚黑心钱,也是报应。当靠近车门口的人发现女车主口吐白沫,抽搐不已时,便叫道:“快停车,女老板不行了!中暑了!”车停下了。根锅子拦了辆出租轿车,把女的抬下来准备送往扬州医院。可是小车司机报价要二百元。根锅子说:“我们都是同行,能不能少一点?”“同行?同行是冤家!少一个子儿也不行……”眼看女的不行了,情况万分危急时,一辆小中巴主动停下来。十来个旅客和司机下车一看,二话没说,就把那女的抬上车,然后向扬州方向驶去。男车主没有跟去。他脸上有了笑容。他上车后喊驾驶员:“老陈,开车!如今的社会还是有好人的。……”老陈问:“根锅子,你不跟去,秀英会怪我们的。”根锅子说:“她不会。等我把这趟生意做完,回头再去感谢恩人。他的车号我已经记下来了。” 正说着,他的小眼睛忽然像贼样的亮,发现路边有人招手。他立即喊:“老陈,停车!再上一个!……” 我和旁边的几个旅客恨不得用拳头狠揍这家伙。“已经下去一个了!还想再下一个是啵?你再敢上一个,老子揍你狗日的!”紧靠车门的那位黑脸撸起膀子。 “不再上一个,罚款的五十块钱,还有要感谢我们恩人的小费,你给?!”他也伸出拳头,比鬼还狠。 于是,全车人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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