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老师:下了火车,下了汽车,又下了三轮车,我终于到家了。回家的感觉真好。我一路听着你送给我的随身听,一路听着凯丽金那首著名的《回家》,我明白了你的良苦用心。萨克斯迷人的旋律引发了我对故乡的万种情愫。我漂泊的心就要靠岸了。 苏老师:与预想的一样,我的归来成了全家最高兴的一件大事。特别是当我把一张银行卡拿出来时,娘接卡的手都颤抖了。爹把他的头羊杀了慰劳我,他说,我明年用不着再放羊了,我可以用这钱做个生意了。只是妹妹问了一句令我不好回答的话,姐,你在外面做什么工作啊? 老师:我见到了我的男朋友。他带我去大篷里看歌舞。当他看到台上跳艳舞的女孩褪去了身上最后的遮掩,在寒风中露出胴体后,我发现他的眼都冒绿光了。可他嘴上却说,真不要脸!他紧紧地搂住我,手插进了我的头发里。他说,孟夏,换了你,你会跳这样的舞吗?那时,我浑身打了个冷战。 老师:晚上,我拒绝了男朋友。尽管我的身体曾向无数人打开过,就像打开一扇无锁的门窗一样容易。但我却不能向他打开。至少现在不能。 苏木老师:明天就是春节了。请把你的窗子打开,请让我的心儿进来,我预订了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给你,愿阳光和幸福永远伴着你。给你拜年了! 老师:除夕夜。我游荡在家乡的街道上。爆竹接连不断,美丽的焰火绽放出了满天的玉树琼花,像我那颗不安分的心。心飞到天上,是为了绽放。绽放了,也就破碎了。 苏老师:夜深了,你是在单位值班,还是在街上巡逻?或者是在书房里开始业余创作了?真羡慕你,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有一种很高雅的爱好,充实啊!其实我也做过作家梦,把自己的经历写出来,就是一本很好的小说啊!我和你说了我的故事,你以后也许会为我写点儿什么吧?写出来,能让我看吗? 老师:其实你们那次行动我们是知道的。但我们没有躲避,为什么?就是觉得后台硬,你们不会去那里查。多少次突击行动了,我们都平安无事。一楼歌舞,二楼洗浴,三楼桑拿,客人该来还来,我们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老师:你们进入包厢的时候,我正跳着舞。就是我男朋友看见过的大篷里的那种艳舞。我在彩色射灯的迷乱里,一件一件地脱去我的衣服,青春的胴体一点儿一点儿地打开,燃烧了几个客人蓄着酒精的醉眼。他们的眼睛变成了双手,在我的身体上恣意抚摸,我感觉到了皮肉的疼痛。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舞者的身体和看者的目光实际上也是一种情爱关系啊! 苏老师:我们所有的姐妹都被带到了局子里。还真感谢那段时间我得了病,要不我也就不只是跳跳艳舞了。很多人被拘留了,而我只是被罚了款。你为我在外面闯荡的故事慨叹。你说我有一种生机勃勃的美,我不应犯罪,我应该盛开,应该成为一朵无毒的罂粟。 苏老师:你是一名好警官。你是一名好老师。你把我送到了火车站,把你自己业余写的书送给我,把你的随身听送给我。你说,快过年了,回家吧,生活很残忍,也很美好。关键是自己要挺住。挺住了,也就过去了。 老师:我就是在回家的漫漫长途中决定挺住的。我想把病养好,就自己开个理发店,挣一份干净的钱。我想把自己在外面闯荡的辛酸埋在心底,年底结婚,和男朋友好好过一种安定的日子。可后来出事了。 苏木老师:那天,我请了一帮同学在我家聚会。我的男朋友也来了。我们说啊笑啊吃啊喝啊,仿佛回到了欢乐的校园。突然妹妹从我房间里跑了出来,她穿着我送给她的套裙,把两张纸条递了过来。哎,姐,你看看,这玩意儿还有用吗?我还没醒过神儿来,我男朋友就把纸条抢过去了,来,我看看,你姐的东西你别瞎动! 老师:事情就坏在了那两张纸条上了。也怪我粗心,没把它们扔掉。那两张纸条一张是你们开的遣送证,一张是医院开的诊断证明。 苏老师:事情就这样出了。男朋友离我而去,亲戚朋友也开始躲避我。母亲把银行卡摔在我的脸上,父亲又买来了一只头羊。只有妹妹一刻不离地跟着我。她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但我没怪她,她还小。 老师:我挺不住了。我还是一朵生机勃勃的花,我不能败落在家乡的田野上,枯萎在众人的唾弃里。我不能不生长,不能不开放。我要找到适合我开放的环境和土壤,哪怕在那里我重新开成一朵罂粟。即使带毒,也未尝不可。 苏老师:你的书我丢在了家里,你的随身听我带在了身上。我没有听那首《回家》,我听的是《等候》:让生命去等候,等候下一次漂流…… 苏木老师:所不同的是,和我一起听歌的还有我的妹妹。她已经决定和我一起漂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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