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座城市,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鸟儿了。工厂里林立的烟囱,浓烟笼罩下鳞次栉比的楼房以及街道上密密麻麻的车辆和人群足以让鸟儿们望而生畏了。没有足够大的空间和足够好的空气,鸟儿凭依什么来憩息和飞翔呢? 然而,文学青年蓝海洋却天天期望鸟儿的出现。蓝海洋在一个很清闲的部门工作,有着一份很清闲的工作,有着大段大段的清闲时间供他自由读书自由遐想。读书累了,他就双手托腮在窗前对着天空凝眸远眺,阳光、云朵,还有灰不溜秋的天空,却没有鸟儿飞翔的踪影。蓝海洋就想:这个社会人太多了才不会被重视,鸟儿又太少了才让人如此期盼,什么时候自己能变成一只鸟儿,飞出这笼子一样的楼房呢? 这种念头越积越大,便膨胀成了渴望的气球。渴望的气球长出了蓝海洋的胸膛,蓝海洋就觉得他有试着飞翔的必要了。也许飞翔不仅是鸟儿的天性,人也会飞吧?只是因为他们习惯了行走和坐卧才忘记了飞翔的本能。如果通过我的试飞而挖掘出人的飞翔本能从而成为一只自由的鸟儿,岂不是我对这个世界至少是对这个城市的贡献? 这样想了几天,蓝海洋就觉得应该付诸行动了。那天早晨,他换上了一身宽大的衣服,从单身宿舍里出来,爬上了单位的楼顶。他在楼顶上跑了几圈,停住,伸臂,踢腿,扩胸,又弹跳了几下,对着天空用尽生平气力呐喊了一声,我要飞翔—— 声音从天空飘下,砸落在大院内已经来上班的人们身上。整个单位的人都抬起了他们的头。蓝海洋的目光扫过天空,扫过这个城市的楼宇,然后与人们眺望的目光相撞了。他发现了大家的目光是惊喜的,渴盼的,赞许的,甚至是鼓励的。 蓝海洋毫不犹豫地来到楼顶中央,一阵激烈的助跑后,张开双臂来了一个激越的弹跳,他就真的飞翔起来了。 他的飞翔是轻盈的,缓慢的,宽大的衣裤在风中飘曳着,飞舞着。开始是向上的,继而是平行的,接着就开始了下坠。蓝海洋屏住呼吸,揪着头发,努力向上提着身子,却怎么也控制不了下坠。后来,他的身子开始了旋转。他看到了大院的人们四散奔跑,有几个人还扯起了苫盖货物的篷布。他正向那篷布平躺着落去。随着嘭的一声,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蓝海洋第一次飞翔没有成功。他落了个驼背。出院的那天,医生将包着驼背的纱布撤去之后,竟然发现他的驼背上长出了两个对称的肉芽。医生奇怪地用手术钳去夹那肉芽,没想到钳子一触,那肉芽竟然活动起来,生长起来,眼见着就长成了一对巨大的翅膀。医生惊叫一声扔了手术钳,遇到鬼怪一样跑出了病房。 蓝海洋却兴奋地啊啊大叫起来,他用力抖抖双翅,走出屋子,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穿过人们愕然的目光,来到了喧闹的大街上。蓝海洋做了一个深呼吸,展开双翅,又是一阵助跑,这回真的飞翔起来了。他飞呀飞呀,飞过楼房,飞过我们这座城市,穿过烟霭,穿过云朵,看到了云朵上面的丽日和蓝天,也看到了一架直升飞机正在头顶掠过……蓝海洋想鸟儿呢?鸟儿在哪里?我是因为城市没有鸟儿才变成鸟儿的,我以后应该和鸟儿们在一起生活才对呀!这样想着,蓝海洋就从天空中降落下来,飞翔着盘旋着来到了城外的一片树林里。 那是一片很大很密的槐树林,在一条河流的北岸。开满槐花的槐树林里聚集着各种各样的鸟儿,蓝海洋来的时候,鸟儿们正开会商量迁移的事。因为一个外商看中了这块地方,要毁掉槐林开办一个娱乐场。鸟儿们不得不另觅栖息之地了。蓝海洋的到来,加速了鸟儿们迁移的进程。鸟儿们惧怕这个同类中的“异类”,头鸟一声长叫,槐林卷起了一阵旋风,黑压压的鸟群霎时潮退一样飞走了。缤纷的槐花落在地上铺得足有一尺厚。 蓝海洋想向鸟儿大喊,别跑别跑你们别跑我也是一只鸟儿呀!可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嗓子里只会发出沙哑而难听的“呜呜呀呀”之声了。蓝海洋就只得在一棵百年古槐上瘫软了自己,双翅无力地垂落在树杈之间。 砰——一声枪响。蓝海洋的翅膀被击中了。他“呜呀”一声,绝望地落在了满地的槐花上。 两个猎手跑了过来。猎手本来是捕猎那一大群小鸟儿的,没想到蓝海洋来了,鸟儿们意外地得救了。鸟群飞走了,蓝海洋竟成了猎手的收获。 两个猎手把蓝海洋又带回了我们这座城市,把他卖给了刚刚建起的公园。饲养员把他放在了一个特别的铁笼里。 从此,我们这座无鸟之城有了一只鸟儿,而且还是只人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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