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冬天的清晨,我睁开双眼,发现了一种奇怪的现象。房间里白色的墙壁莫名其妙地变成了灰黑色。 墙壁上的钟表滴答作响,指针在时间的荒原上不紧不慢地游荡,而短腿毫不含糊地踩在“8”上。没错,已经是清晨了,怎么墙壁还这么灰暗呢?我慌乱地拉开窗帘,灰黑色的阳光一头撞在了我脸上。一时间,房里的所有东西都成了灰黑色。我用力地揉搓双眼,却无法改变眼前的事实。 我忙给我的医生打电话,他要我到他的诊室做详细检查。在路上,我看到街上的行人一律全身灰黑,我还看到了他们灰黑色的心脏那欢快的跳动,听得到扑通的响声。 “医生,我这是怎么了?”讲完自己的遭遇后,我迫不及待地询问。 “你晒二月的阳光吧!”医生的回答和心脏的跳动声搅和在一起,和当时诊室的颜色一样含糊不清。 “什么,二月的阳光?” “对,你晒二月的阳光吧!”医生重复到。 “那岂不是要等到明年的二月?”我迷惑不解。 “对,二月的阳光!”医生玩弄着手里的钢笔,显得有些不耐烦。 走出诊室,我仍没有搞清楚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非得去晒二月的阳光。灰黑色的街道上被无数带着灰黑色的心脏的灰黑色的行人的灰黑色的行走塞得拥挤不堪。我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就像钟表那细长的指针。灰黑的一切使我的身体装满了沮丧,我试着闭着眼睛行走,却不时撞到别人,招来无情的责怪。后来我干脆逃也似的奔回了我的住处。 回到房间,我一头扎进被窝,再也不愿看到那灰黑色的一切。我用手捏紧眼皮,生怕它们自作主张地睁开。睡眠就是在我捏紧眼皮的时候来临的,它在我的房间呆的时间并不长久,早晨一到,它就缓缓地离去了。我的眼睛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光亮,它们小心翼翼地睁开后,很泄气地合上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依旧保持着灰黑色。 我给最亲密的朋友江打了电话,告诉了他我的情况,他很快就赶到我家了。我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说:“你和街道上的那些人并没有什么差别,同样是全身灰黑,你瞧你的心脏,也和它们一样是灰黑色的。”他竟然不相信我的话,嚷嚷道:“你别开玩笑了,黑色的心脏?你什么意思啊?”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说:“现在我看到所有的东西都是同一种颜色,我能看到人们跳动的心脏。昨天我在大街上看了,你和我见过的心脏一样是灰黑色。”江气得呼呼的,骂了我一句就摔门离开了。 江走后,我带上墨镜出门,买回了足够我吃一整个冬天的食物,我想,这个冬天再不用出去了,只等来年晒二月的阳光了。我在房间里尽可能地闭起眼睛睡觉,可每次醒来看到的都是他妈的灰黑色,灰黑色,灰黑色的一切。 我不知道二月什么时候才能到。我的生活快被这无边的灰黑掐死了。 又一个灰黑色的清晨到来时,我撕去了一页日历,惊喜地发现,二月到了!我急忙跑到屋外,阳光一改往日灰黑的色彩,炽烈的就像我当时的心情。我的嘴巴很兴奋地吼了两声:二月到了!二月到了!我按照医生的遵嘱,赶到市中心的广场上晒二月的阳光。可当我到达时,却发现以前空旷的广场那天却几乎坐满了人。他们都张着大嘴巴,仰着灰黑色的脸庞望着太阳。我突然看到到了江。我问你怎么也在这儿?江说,他的症状和我一样,现在全城多半的人都得了这种怪病。我找了一块空地坐下,也抬起头去仰望太阳。阳光渐渐变得刺眼,灼热。我的眼前似乎也不再像往常一样一片灰黑。整个二月,我像上班一样早出晚归地去迎接二月阳光的洗礼。眼前的事物渐渐恢复了正常的颜色,我重新对生活信心百倍了。 可二月的最后一天无情地离开后,眼前的一切似乎又渐渐变得灰黑。我又给医生打去了电话,得到的回答是,以后我每年都得晒二月的阳光。 第二年的二月,我赶到广场的时候,偌大的广场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广场四周的街道上都坐满了人。那一年,政府部门声称,由于二月人们集体晒太阳的行为使得其他动植物吸收到的阳光数、质量都严重下降,城市交通严重混乱,政府研究决定,取消以后每年的二月。 二月就这样从日历上消失了。那天我找到医生问:“二月没了,二月的阳光也没了,以后我该怎么办?” 医生放下手中的钢笔,睁圆双眼盯着我,说:“你去年来的时候皮肤嫩白,怎么现在成了灰黑色的?我怎么能看到你的心脏?” “什么颜色的?”我问。 “灰黑色。”医生说,“还在扑通扑通地跳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