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鱼过河的那天晚上，吴庄把斯琴约到河边。
河，是响水河，小城最大的河。在我的记忆中，好象小城的许多故事都与这条河有关。
有一个文友曾问我，你们那里有大河吗？我说有。他说，居在河边的作家，作品往往会更空灵大气。我翻检以前的作品，却深感惭愧。于是，我常到河边去坐坐，只到有一条鲜活的大河在心里永恒地流动。
现在，让我们回到那个大河边上无星无月的秋夜。水面静静地，白天的喧嚣与风光全被这夜的博大吞没。间或有秋风掠过水波，沁着微微凉意。不远的地方卧着一座桥。桥上的路灯毫不掩饰对这世界的厌倦而昏昏欲睡。一辆辆汽车载着轰隆隆的声音、追着一束束耀眼的光柱穿梭而过。如果你将耳朵吸附地面，能清晰地感觉到桥身的颤抖与呻呤。
虽然夜黑如漆，吴庄的目光却能象剑一样穿透秋夜的黑，使斯琴更清晰地展示在面前：柔美的长发，明丽的面庞，修长的脖颈，精巧的乳房，无不闪着诱人的光泽。目光所及，都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这个女人将要领导我了。当吴庄将整团火焰揽在怀里时，他不由得在心里无声地狞笑了一下。
让我们认识一下吴庄吧。吴庄是电视台的记者，也是著名作家。他的历史小说在小城刮起了一阵尚古的旋风，尘封在小城书店仓库里多年的古书在几天内被抢购一空；他的爱情婚姻小说曾令小城的许多少男少女在爱河中寻死觅活，许多失败的家庭在挣扎沉浮中提前解体。
吴庄清楚地记得，斯琴是在局长亲自引领下走进他的视野的。局长向吴庄介绍了斯琴，就走了。斯琴却走到吴庄面前，甜甜地叫了一声：吴老师好。吴庄的眼光先是落在自己的小说集上，又漫移上那双白皙的手，再上溯到了斯琴的脸，最后被斯琴的目光锁住。斯琴的目光是水，浸在吴庄的脸上，柔柔的、润润的。吴庄挥笔在书上签上自己的大名。
那时，任吴庄怎样展开天马行空的想象，也不会料到这个文静的女孩有一天会成为他的领导。
当吴庄还沉浸在能与崇拜自己的漂亮女孩同处一室时，关于斯琴和局长的是非传闻已经在小城传得风风雨雨沸沸扬扬。还说，之所以局长将斯琴跟吴庄安在一个办公室，是因为吴庄是个书呆子，让人放心。看着那些传闻者神秘的目光和快意的脸，吴庄就想到了传说中一种叫狴犴的怪兽，专吃恶人的心肝，但不是因为它憎恨邪恶，而是它嗜血，又喜欢邪恶的味道。他们在传播菲闻的同时使自己产生了快感与满足。
但，很多迹象都表明了传闻的真实性，也有很多迹象表明斯琴对自己的爱。
有一天晚上，局长让他和斯琴加班搞几份材料。起先局长还坐在旁边抽烟，后来就失去了耐心扔下他俩走了。在斯琴向他问一个字的写法时，两个人的目光就对在了一起，他们几乎同时伸手揽住了对方。那时，他们都感觉到对方身体里燃烧的渴望。可是，吴庄无意中瞥见了办公桌上的一包玉溪牌香烟，那是刚才局长刚才落下的。吴庄的身体迅即冷却下来。他的手臂松开了。
还有一个晚上，吴庄的妻子出差了。吴庄一个人自在地喝酒。没想到，斯琴来了。斯琴说顺便路过。吴庄问她吃了没有？斯琴说没有。就坐下来跟吴庄对酌起来。后来，两人就抱在一起。慌忙中，吴庄上衣兜里的笔跌落在地。声音不大，却象报警器一样在他的耳边长鸣。这支笔是妻子在高中毕业时送给他的，他一直保存至今。那一刻，吴庄想到了心爱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他高涨的情绪也随着那清脆的声音惶然跌落------
吴庄就在一次次的犹豫中不断失去机会，只到一个月前，他温柔的妻子忽然带着孩子跟一个大款绝然出走；而又有消息传出：斯琴将升为办公室主任、成为他吴庄的直接领导。
吴庄觉得自己的尊严象一张废纸被人揉搓着扔在垃圾筒里，他决定辞职远走了。
现在，吴庄怀着复杂的心情将斯琴放倒在河边的草地上。吴庄抚摸着斯琴，斯琴的皮肤光滑细腻，如大鱼的脊背。吴庄的身体迅速膨胀，他的眼前又呈现出白天大鱼过河的雄壮场面。
上午10 点，响水河面上出现了由三百多条鲸组成、绵延达两里多地的庞大鱼阵，劈开水波向大海行进。大鱼黑黑的脊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拍打浪花的声音起伏交汇，响成一片。它们不时翘头喷出高达丈余的水柱，似小城中心广场的喷泉飞溅。为首的头鱼凌空一跃，如跳高运动员在空中划作一道弧形，又斜刺入水中。如是反复，煞是快活。
恍然中，吴庄变成一条大鱼，在不停地跳跃中陶然忘我。而斯琴是一条河，一条波涛汹涌、激情澎湃的大河。
吴庄，吴庄。斯琴叫。
我想游泳。吴庄的声音却从河面上飘渺传来。
在大学时，我得过校游泳比赛的冠军呢。吴庄又说。
吴庄，吴庄。斯琴又叫。回答她的是水声一片。再后来，水声也没有了。斯琴想大声呼叫，可她的嗓子里象塞上了一团棉花。斯琴仿佛看到黑夜中自己恐惧变形的脸。斯琴哭了，绝望地哭了……
我说过，小城的许多故事都与这条大河有关。这些故事带着潮湿的气息在小城及更多的城市传播。
我前面说过的那个文友用电话铃声在一天深夜将我吵醒，他听到我的声音长吁了一口气说，你们那里的大河又有事了。
我说，是，大鱼过河。
他说，不，一个作家跟情人在河边做完爱，游泳淹死了。
说完，那家伙兀自嘻嘻地笑了，笑得十分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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