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要说完全无目地的也不精确。他只是让眼睛不断的去接受路边霓虹灯的刺激,用慌乱的灯光来扰动自己,从微弱的动荡中,证明自己与这个世界的仅存的一丝联系。 他失恋了,可是他是如此之漂亮。他的漂亮不同于女孩儿的漂亮,忧郁略带粘滞的哀伤。依稀清秀的面庞仿若深秋原野上最后一朵矢车菊。他不明白,他的爱情为何总是来去匆匆。这已经是第几回了……他摇了摇自己那过早陷入回忆中的脑袋,讪笑着。 深冬傍晚的H城烟雾弥漫,像有着雪白阳光或灿黄金色的沙滩,美妙浪漫以及诗情画意。只是如今再没有谁来与他一起欣赏这炫美的景色,他深感不适,精神颓废乃至绝望。每个角落雾霭弥漫着生活的空洞,当普遍的冷漠像空洞的城堡一样把人们的内心隔绝开来的时候,他无望的想到了死亡。 人可以分裂的活吗?H城的烟花解禁已经很久了,所以人们总会在喜庆的日子里没日没夜、通宵达旦地释放自己的喜气,每每此时他的心里都会堆满难言的惆怅。路边的法国梧桐在深冬里枯木竭至,一阵风过,稀拉的飘落起细小的绒沫,渗透到街边角隅。他忆起出生的那个小镇,依山傍水,人情朴实。行走。漫无目地的行走。一种意志力的延续,思想与自我交谈的漫走。些微的汗水从阴凉的空气中沁浸到发凉的骨头里再渗出,一种温和的快感。他迷恋着。作家陈染曾经讲过,一个异乡人,并不完全取决于是否身处他乡,而当一个人真正孤独的时刻,那便是异乡人了。一种模糊不清,游弋不定的遥远的想念笼罩了他的视线,就在这一瞬间,这个躲藏在自己城市中闲庭漫步者却像一个流浪的人一样暗自忧伤的啜泣。
这条公路长而混乱,车水马龙挡住了她的去向,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突兀的跑到马路中间去的,她犹豫着小步地移动着步伐,她那么小以至于连左顾右盼的勇气都没有,一双小眼睛惊恐的环顾前方,一条赤黄的斑马线横亘在公路中央,仿若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孤岛,人们像蚂蚁一样来去匆匆,没有人注意到这孤岛上的一株小草。她试探着向前移动着,一辆飞驰的货车呼啸而过,她慌乱地红了眼却忘了掉眼泪。 他饶有兴趣地观察了这个孩子许久,他几次想冲上去帮助那个孩子,可是他犹豫了,他害怕会伤害这个幼小的孩子的自尊心。他的面相漂亮而些清秀,只是眼睑有些浮肿,看上去有些憔悴与倦怠,一副茶色眼镜遮掩在脸颊上,使他乍看上去有那么点学者的样子。 时间不知不觉、神秘地、机械地为所有的人们,不分已死者、方生者或未死者履行自己的义务,使之消逝又再消逝。终于他走了上去,他对她眨了眨眼,微笑地看着她。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毫不掩饰地透露出欣喜若狂的眼神。正是九、十点钟运货高峰期,急行的车辆一辆接着一辆咆哮而过,他缓慢地走在前面,眼睛左顾右盼,他想着得赶紧顺利地带着这个小家伙离开这个危险地,他的信念像岩石一样坚定和沉毅。他还来不及思考这个孩子是如何一个人跑到这个危险之地的,就瞥见一辆拉煤的大货车直奔他们而来,司机慌乱地直按喇叭,小家伙终于忍不住惊恐的号啕大哭起来,哭泣声引领着一旁路人的驻足。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扔上了路牙。 一声闷响之后一切寂静。 人群一下子沸腾了。女人的尖叫,人们大声地喧哗,因交通事故造成的车辆堵塞产生的长鸣汽笛,小孩子的惊恐哭泣,空中游荡的风声,巨大的太阳闪闪地发散着刺眼的白光,落叶树站在秋天的天空下肆意地飘荡……这是二〇〇六年的冬。附近的人们说,他是个聋子,他的妻子一样死于车祸,在某个枫叶落尽的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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