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
　　瓶子听着音乐，快乐地走在那条熟悉的幽静的林荫道上。
　　瓶子要去上英语口语课。瓶子不喜欢什么GRE、TOFEL 考前冲刺班，也不喜欢为了出国学英语，瓶子喜欢随心所欲地单纯为了兴趣学习，这样GRE考了两回，也没能拿到2000。瓶子不在乎，出国对她可有可无，瓶子喜欢享受人生，太苦的生活是瓶子最不能容忍的。考GRE是为了好玩，瓶子只是不太服气别人比她好。
　　这样，瓶子插着耳机，正在用心地听《Killing me softly with your song》。瓶子喜欢这首歌的旋律，因为喜欢，想把歌词准确无误地听出来。
　　正因为这样，瓶子没有听见旁边的声音。直到那辆自行车停在了瓶子面前，瓶子才诧异地看见了高大的牛牛。路灯把梧桐树影斑驳地撒在牛牛的镜片上，但是瓶子还是看见了牛牛眼里的盈盈笑意。
　　“哎，是你！”
　　瓶子像老朋友似地招呼，尽管这只是她和牛牛的第二次见面，并且两人都不知道对方的姓名。瓶子的一贯想法是，这样美好的世界，哪有那样多的坏人！有人打招呼，说明瓶子还是有一定魅力的，瓶子感觉良好。
　　不过瓶子还是记起了牛牛。
　　
　　大约一个月前，瓶子和蝎蝎闹别扭。那个周末，瓶子逃到了舞会上，没想到蝎蝎跟踪而至。瓶子躲着蝎蝎，于是蝎蝎只能在一边用阴郁的目光追随着满场乱转的瓶子。
　　不知几时开始，瓶子和牛牛连着跳了几曲。瓶子那阵子喜欢欢快的伦巴或牛仔舞，而牛牛的牛仔舞带得非常棒，瓶子跳得开心极了。可是还没来得及交谈，瓶子就被快爆炸的蝎蝎抓了出门。
　　
　　“约会去？还是那个男朋友？”牛牛问。
　　“不，上课去。”瓶子心下诧异，牛牛记性可真好。
　　“英语？”
　　“呵呵，好像人人都在学英语哦！”
　　“GRE？”
　　“不，练练口语罢了。GRE考不出来。”
　　“你也想出国？”牛牛的眼睛亮了起来。
　　“无所谓，有机会出去看看也好，在国内我也能找到工作的。”
　　
　　转眼学校到了，瓶子和牛牛认真地说“再见”。
　　“再见？那就再次相见喽！”
　　“唔？那就三天后罢，同样的路线、同样的时间，如果你相见我的话！”瓶子笑了，他不会太认真吧？
　　瓶子一向认为自己不漂亮，尽管上大学后，不止一个男孩子追她。
　　瓶子很怀疑自己的魅力。只是有一次，同学中有个不是交往很深的男孩子认真地对瓶子说：你以后不要随便对别人如此灿烂的笑啊，会掉进去的。
　　那天瓶子吓了一跳，那个男孩一向沉默寡言，城府很深的样子，没想到会在暗地里注视着瓶子。瓶子不喜欢被人暗中观察。
　　再一想，瓶子又得意了一回。
　　
　　三天后，同样的林荫小道，天上飘着蒙蒙细雨。瓶子喜欢春天的江南，走在雨雾中，很浪漫的气息。
　　更浪漫的是，瓶子看见了牛牛的高大身影。
　　“哈，你不怕我是骗你的？”瓶子开心地笑了。
　　“大不了我再等两次，有心等的话，总会等到的。”牛牛认真地说，没说出的是，他昨天就来了。
　　“怎么样，看我这样诚心的样子，逃课吧！”牛牛说。
　　“除非你请我跳舞！”
　　“那好，上车吧！”
　　瓶子从来不拒绝意外的好玩机会，跳舞当然比上课好玩多了。于是瓶子跳上了牛牛自行车的后座。
　　
　　第三次见面，瓶子才知道了牛牛的姓名和职业。
　　牛牛毕业于名校，成绩优异。因为一心想出国，暂时在一个公司的培训中心当老师，因此依然学生气十足。
　　目前，牛牛正在备考GRE，
　　牛牛不和父母住在一起，那条林荫路是牛牛在父母家吃完饭回住处的必经之路。其实牛牛和瓶子家离得很近，两人都诧异怎么会这么久才遇见。
　　牛牛开玩笑说：“肯定是你一直和男朋友逛这条路的，我一般不看情侣的。”
　　瓶子反驳：“你自己才是呢，所以才没空看别人呢！”
　　
　　很快，瓶子不再和蝎蝎来往了。瓶子从没有认为和蝎蝎是谈恋爱，虽然有拥抱和亲吻，但是瓶子没觉得爱上了蝎蝎。只是觉得蝎蝎的神秘气质很吸引瓶子罢了，接触之后，蝎蝎的神秘荡然无存。至少蝎蝎在瓶子的敏捷心思前，是什么秘密都保存不了的，更何况蝎蝎被瓶子的笑眼迷住后，傻得想什么都不明白了。
　　
　　瓶子一向相信星座。知道牛牛是金牛座的时候，非常诧异。问的第一句话是：
　　“如果我和你分手，你不会想不通吧？”金牛座的人喜欢转牛角尖的，瓶子不喜欢伤害别人，愿意大家快快乐乐的。
　　但是无意中，瓶子还是伤害了一些人的心，比如称称。瓶子当然喜欢称称的投缘，但是瓶子受不了称称的粘乎，好像什么都要在天平上过一下，才能作决定。
　　比如，约会的内容，每回称称都无法决定是看电影呢，还是去唱歌。瓶子觉得两人在一起，怎么都好。而称称的拖泥带水，总是搞得瓶子毫无兴致。其实更多的时候，是瓶子的心意变得太快，搞得称称来不及衡量。
　　分手以后，称称一直想不明白，伤心了很长时间。
　　
　　牛牛对付瓶子的绝招是，以不变应万变。无论瓶子关于晚餐有多少个设想，牛牛只把瓶子按在麦当劳的明亮大玻璃窗前，让瓶子兴致勃勃地揣摩来来往往的行人，然后用薯条塞满瓶子喋喋不休的小嘴，就简单经济地解决了晚餐问题。
　　慢慢的，瓶子有些体会牛牛的牛脾气了。
　　牛牛每晚听半小时VOA，背一小时GRE单词，雷打不动。基本生活围绕着出国转，偶尔周末回自己学校跳一次舞。
　　那天倒是很巧，遇见了瓶子和蝎蝎怄气。心里觉得那个女孩子倒是有意思，不是很漂亮，倒是气质非常出众，在成堆的美女中，一眼就让人难忘。
　　
　　牛牛很奇怪，瓶子还是处女。
　　牛牛笑话瓶子的那些前男朋友。不过在瓶子生气的时候，牛牛喜欢抱着瓶子，哄着她：“还好他们没有碰你，所以你是我的了。”
　　瓶子喜欢牛牛说的那句：“你的身体真好。”
　　但是瓶子内心深处不喜欢的那句是：“你永远是我的了。”
　　瓶子想：我不会是任何人的，我是我自己的。
　　
　　瓶子觉得牛牛除了跳舞和做爱，别的地方一点想象力也没有。
　　瓶子经常笑话牛牛是“考试机器”，牛牛只看与考试有关的书。
　　牛牛可以为了考试，背出许多名篇佳句，但是只限于背而已。
　　瓶子喜欢那些美妙的句子间的节奏感，或者是欣赏那些句子所组成的意境，却永远无法完整地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经常惹得牛牛拍她的脑袋，笑话她。
　　瓶子的生日那天，牛牛捧了一束红玫瑰来瓶子的学校。
　　还没等瓶子激动完，牛牛实话实说了，“过几天情人节，我就不送花喽，那天太贵。”
　　噎得瓶子半天没说出话来，知道情人节大餐是肯定指望不上了。
　　
　　瓶子一直奇怪牛牛为什么要出国。凭着牛牛的学历和智力，在哪个大公司里都能找到位置的呀。
　　牛牛的理由是，“不如我的人都出去拿绿卡了，我为什么不行呢？”
　　瓶子很诧异这个理由：“只是为了出国才出国？那么专业呢？”
　　“不管怎样，先出去了再说，转专业在美国很方便的。”牛牛不以为然，“实在不行，读计算机总归能找到工作的。”
　　出国多好，牛牛想，这个道理很简单啊，这个小姑娘怎么想不明白呢？
　　牛牛抱着瓶子光滑柔软的身体，嗅着瓶子发间的香气。
　　窗外霓虹灯闪烁在瓶子的眼睛里，牛牛觉得瓶子飘了出去，离自己很远很远。
　　牛牛不喜欢这种感觉。
　　
　　可是瓶子想不明白。
　　出国只是一个手段罢了，人总得有自己的奋斗目标。
　　瓶子总是想，一个人应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那才是快乐的。比如瓶子自己喜欢画画，所以一直想做广告设计。至于在哪里画画，那倒是一点没所谓的。
　　瓶子最后想，牛牛的乐趣大概就是考试了。
　　考名牌中学、名牌大学，考托福、GRE、GMAT，考硕士、博士，不知道拿到了绿卡，买了车和房子以后，牛牛还会去考什么。
　　而一旦没有了考试，牛牛的生活会是怎样的？
　　瓶子不敢再想下去了。
　　
　　终于牛牛拿到了2个名校的offer。
　　签证到手的那天，牛牛开心地来找瓶子。
　　那是江南的梅雨季节，空气里总是湿漉漉的，仿佛抓一把，满手都会是水。
　　瓶子郁闷地和小鱼儿走在那条林荫道上，小鱼儿是瓶子的中学死党，小鱼儿知道瓶子的所有恋爱快乐和烦恼，但是小鱼儿从来没有成为瓶子的恋爱对手。小鱼儿觉得在一边看着瓶子笑嘻嘻地到处飞是件美事，但是跟着一起飞的话，估计会把自己飞晕了。
　　瓶子苦恼地告诉小鱼儿，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就这样跟着牛牛继续下去。尽管瓶子和牛牛在一起很省心，牛牛会安排好所有的事情，不用瓶子动脑筋。
　　小鱼儿笑了：“问题就在这里了，你可以不吃不喝不玩，但是无法停止动脑筋的。瓶子是风向的，让瓶子不动，安安分分地过日子，比杀了你还要难受的。尤其是不让瓶子动脑筋。”
　　
　　这时牛牛迎面走来，满眼只看见瓶子。
　　“走吧，一起去美国吧！”牛牛满心欢喜的看着瓶子。
　　瓶子叹了口气，说：“恭喜了。”
　　再深吸了一口气，说：“但是不行，我无法这样和你过一辈子。”
　　牛牛这才看见瓶子边上的小鱼儿，一股怒气冲上脑门。
　　牛牛的牛脾气上来了，冷冷地说：“你倒是有备无患啊，替补也找好了！”
　　瓶子正诧异自己这么会如此快地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内疚地说：“不是这样的，……”
　　没等瓶子说完，牛牛怒冲冲地说：“那好，我们就此拉倒！”转身消失在濛濛雨雾中。
　　
　　瓶子忽略了牛牛的倔脾气。
　　瓶子以为像往常一样，不出一星期，牛牛还是会来找自己的。
　　结果，一个月也没来。
　　瓶子难受了二个月，到第三个月，瓶子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
　　7月份，瓶子开始了第一份工作，开始了另一份新鲜。很快，在职场如鱼得水。
　　一年后，瓶子的美国同学说牛牛到了加州，还带了一个女孩子，不过好像是一路从费城吵到旧金山的。
　　瓶子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像听别人的故事。
　　
　　5年后的春天，瓶子去东京开会。
　　在伊豆泡温泉的时候，看见一个女人正在用中国话大声斥责两个孩子。听着嘈杂，瓶子觉得很为中国人丢脸。
　　随后在饭厅吃饭的时候，又听见那个女人的声音，这次是向丈夫抱怨了，喋喋不休。
　　瓶子好奇男人一言不发，转脸望去，看见了牛牛的高大身影。
　　依然没变，只是头发少了许多。
　　牛牛诧异地看见瓶子灿烂的笑脸，一如从前。
　　
　　果然，牛牛拿到了博士，拿到了绿卡，有了房子、车子、妻子、儿子，就像牛牛考试一向成功一样，牛牛的美国生活也正如他自己所设想的一样。
　　然后，没有了考试。
　　现在的工作完全就是为了房子的贷款和孩子将来的学费。工作只是工作而已。
　　牛牛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失落感。
　　于是，牛牛很怀念和瓶子在一起的时光。尤其喜欢瓶子有了什么新点子的时候，两眼闪闪发亮的样子，喜欢瓶子看见什么趣事时肆无忌惮的朗朗笑声。
　　人群里再见瓶子，面带笑意、两眼发亮的瓶子依然十分出众，而且更加具有成熟的女人味了。
　　
　　瓶子有时心想，世事难料，如果当年依然跟着牛牛的话，现在大洋彼岸做太太的应该是自己了。
　　但是瓶子知道，永远也回不到从前了。
　　再见牛牛，瓶子知道自己当初的选择还是对的。
　　瓶子不苟同牛牛的生活目标，人不能为了考试而活着。更不能为了别人活着。
　　瓶子要两个人在一起，各自做着喜欢的事情。同时可以随时欣赏路边的风景，享受生活中的点滴感动。
　　
　　于是瓶子依然快乐地走在林荫道上，感叹着春天的新绿和秋天的金黄。
　　瓶子还是希望会有人来一起走。
　　不过一个人的话，瓶子也会继续享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