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黑夜，寂寞的冬天占据。
书店，寒冷的黑夜占据。
光慢慢的从两本书里渗透出，一点、两点渐渐的集结成一线，线缓缓的汇成一个圆，最后定格成一扇金光熠熠的门。发光的两本书，一本是《天龙八部》，一本是《鹿鼎记》。门訇然中开，投射出两条深长的人影。其中一人三十来岁，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圆字脸。他龙骧虎步走来极有威势，正是义薄云天的萧峰。另一人十二三岁，他少年得志，正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韦小宝。
光门用无形的精神力扼住两人的脚步，叙说道：“你们已经来到了未来世界。”
萧峰眉头紧蹙，一脸茫然。韦小宝环目四顾，迫不及待的问道：“未来世界？好玩吗？”
光门闪闪，诚然道：“感受生命，现实中人的生命，才会有所领会！”话毕，光亮戛然而灭。萧峰、韦小宝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
公元2007年2月13日清晨，北京的天空灰蒙蒙的，仿佛偌大的天幕被注入了灰色的染料。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好象伤心人在哭诉。人民医院的单户病房里，刘皓安然的躺在病床上酣睡。虽然他睡得塌实，但家里人可让他给急坏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依偎在刘皓的身边，他们一脸忧虑，如同今晨的天空。
刘皓的妈妈望了望身边的丈夫，抱怨道：“老公，皓皓怎么还不醒啊。不就是个感冒，可都已经昏迷三天了！”她的语气显然表露出对医院的不满。
“秀娟，你别担心。皓皓会没事的！”他轻声的安慰着妻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儿子，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李秀娟的眼泪不禁又簌簌而下，三天以来她都已经不知道为儿子流了多少泪水。她投入到丈夫的怀抱里，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刘皓的面颊。
忽然，病床上的刘皓开始疯狂的抽搐，他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好热，好热！”但他的双眼一直紧闭。
爷爷、奶奶顿时面色惨白，手足无措，只知道一个劲的唤着“皓皓，你怎么了”。李秀娟立刻站了起来，更加贴近刘皓，捂着脸，大声的啼哭。刘百胜眼睁睁瞧着儿子忍受痛苦，心如刀绞。他镇定的说：“秀娟，快去叫医生！”
李秀娟含着泪踉跄的夺门而出，远远的就哭喊道：“医生，医生！”
医生随着李秀娟迅速的赶往病房，李秀娟边走边哭边告诉医生儿子先前的病征。可是当他们俩进了病房，看到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色。
刘皓在病房里活蹦乱跳，精神十足，完全不象一个生病的人。
李秀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疑惑的望着丈夫。
医生询问道：“刘先生，刚才怎么回事啊？”
“本来我儿子是在床上抽搐的。可就是他妈出了病房不久，他就马上停止了并且醒来了。他现在活蹦乱跳的就是要证明自己没病，他要出院去玩！”刘百胜侃侃说道，他摇了摇头指着刘皓，笑笑道，“你看他那样，哪里象个大学生！”
医生让刘皓回到病床上躺着，他用体温计给刘皓重新量了体温，又观察了五官，慢慢的说：“刘先生，你的儿子现在一切正常！”
刘皓嚷嚷道：“爸爸，我都说没病。你还不相信！”
这时，刘百胜一家人心头的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刘皓突然又狮子大开口的说：“妈妈，你能给我2万元嘛？”
刘皓从小就是个不乱花钱的孩子，如今读大学他的生活费也是用一分有一分的道理，可今天他居然要2万，刘百胜一家大为惊讶。刘百胜是私营老板，李秀娟是公务员，而爷爷奶奶也是大学退休的教授，其实2万元对刘百胜的家庭而言根本只是冰山一角。李秀娟还是低声的问道：“皓皓，你要2万块干什么啊？”
“妈妈，我只想乘这个寒假放松一下。”刘皓轻描淡写的说。
一家人面面相觑，个个点头应允。李秀娟拍拍儿子的背，说：“好！出去放松放松。我下午就把钱汇到你帐户里。”
刘皓舒心的笑了，急忙的说：“我们出院吧！”
医生立刻截住他的话，说：“刘先生！我觉得有必要留院观察一天。”
一家人都对医生的意见表示赞同。刘百胜发话说：“皓皓，我们就听医生的建议啊！”
刘皓暗暗咒骂：“狗屁！他奶奶的狗屁医生！”他血液里，骨子里的那个生命渐渐开始占据和拥有刘皓本身的躯体和意识。
三
直耸云霄的高楼大厦，钢筋混泥土遮蔽了温暖的日光；宽阔的柏油马路，笔直的主干道失去了往日曲径通幽的浪漫；一片片风光绿化带，娇花嫩草没有了野花自然的气息；川流不息的汽车，嘈杂的鸣笛声，刺鼻的汽油味，一切都是那么的糟糕。
萧峰脚踩在21世界的现代社会的土地上。眼前的景色和感觉让他瞠目结舌。
日出东方，照亮了这座七朝古都的城市——开封。学生骑着单车穿梭在大街，他们如同水蛇遨游在河道。西装革履的白领一族行色匆匆。清洁工提着扫帚清扫着垃圾。
“为什么现代人都那么忙啊！”萧峰自言自语的说。他站在人行道的一端，人们来来往往，好象根本看不见他。这时候，他的正前方迎来一位身材苗条的小姐。她走了过来，她穿过了萧峰的身体。萧峰这才明白自己与他们，也就是现代人根本不是在同一个世界。萧峰庆幸：“感谢光神没有让我去他们的世界！”
四
刘皓的生命里被注入了韦小宝的灵魂后一刻也不能平静。傍晚，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前脚回了家，他后脚就换上一身名牌衣服急冲冲的出院了。
北京城就是北京城，到处通明透亮的。绚丽的灯盏宛如一双双城市的眼睛，窥测着那些不安的人类分子。当然刘皓是安分的，只是韦小宝占据了他的躯体，他只能随遇而安。
刘皓从自动提款机里取了五千元，阔步进了一家“乐逍遥”的酒吧。酒吧的大厅里灯光绚烂，跳动的音频激荡在任何一个角落，刺激着你的骨膜，让你释放你的灵魂。
刘皓走到柜台，对服务员小姐抛了个媚眼，轻佻的说：“美女，给我来杯威士忌。”
酒吧本来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各色人等都有。服务员朝来送往阅人无数，显然应付自如。她浅浅一笑，递给刘皓一杯威士忌，说：“这位帅哥好象从来没有来过哟！”
刘皓笑笑，喝了个底朝天，笑笑说：“生人总会变熟人嘛！”
酒吧在狂舞，人类分子在狂舞，他们释放着人性最真实的一面，他们尖叫，他们扭动身体，男的透露出勃发的阳刚，女的展现完美的曲线。刘皓飞快的投入到欢乐的海洋里，沉浸在动感的旋律中。
城市的冬天很温暖，夜悄悄降临，萧峰漫无目的的走着，他看到了许多自己那个时代没有的东西，对他而言现代人的东西总是充满了期待。
夜沉寂了。
五
刘皓从酒吧出来已经是凌晨三点，他发觉自己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汗臭味，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计。他飞快的进了个餐馆。
服务员立刻拿着菜谱过来招呼：“老板，想吃点什么！”
刘皓瞥了一眼服务员，见是个男的，说：“不要叫我老板，叫我帅哥，”他迅速的接过菜谱，边看边点，“ 酸辣黄瓜，凤面鱼翅，如意卷，龙须面，爆炒田鸡，再给我泡一壶碧螺春！”
服务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点这么多菜，便问：“帅哥，几位啊？”
“你死脑筋啊，明明一个人，还用问嘛！”刘皓斜眼教训的说。
服务员怏怏的拿着菜单走了，心里蛮不痛快：“靠，牛气什么！”
大约过了一刻钟，一盘盘美味珍馐终于上了桌，刘皓不管三七二十一，能用手抓的就省了用筷子，不多时他狼吞虎咽把一盘盘菜肴消灭得干干净净，而且直打嗝。他接着喝了几杯茶，丢下五百块走了。吃饱喝足了，他又进了按摩中心，洗澡按摩，不知不觉天微微亮了。
上午，他又取了五千元兴冲冲的来到了租车行。
车库里停着各种汽车，有宝马有奔驰，有红旗有现代，有跑车也有商务车。
刘皓看中了一辆红色敞篷的法拉力跑车，他用手指向车的方向，对车行老板说：“那辆一天多少？”
车行老板瞧了瞧他，说：“也就1000元！”
刘皓丢下一千，说：“我租一天！”
老板说：“还要有押金！”
刘皓拿出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说了几句，马上递给了车行老板。老板接过电话，立刻低声下气，好象小鬼见了阎王。他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了刘皓，连连赔礼：“原来是刘老板的儿子，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啦。车你开去，这钱也拿去。”他双手把钱和车钥匙恭维的递给了刘皓。
刘皓鄙视了他一眼，添上五百扔给了老板，冷不丁的开车急驰而去。
时速100公里，时速200公里，时速250公里，刘皓在高速公路上任速度横飞，他驰骋享受速度的快乐。他血液里骨子里的那个生命忘乎所以。
前方五百米，两百米，他猛然一脚刹车。他把车停到路边，走到一个姑娘身边，说：“美女，可以陪我兜兜风吗？”
这女孩长得很漂亮，很古典，十分象《鹿鼎记》中的双儿。女孩羞涩的瞟了他一眼，低声说：“可以！不过你可别想追我。”
女孩的矜持在法拉力跑车启动的那一刻就瞬间维持不住了，她疯狂的喊叫，因为她的生命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速度是快乐的，也是可怕的。“叱叱”跑车在狂飙了半个小时后终于再一次的停了下来，此时女孩的头发被风吹的七零八落，她的眼中分明含着泪水。刘皓干脆的说：“谢谢！你可以下车了。”
女孩没有移动，反而恳求的说：“你能作我一天的男朋友吗？”
刘皓生命里的血液里的另外那个灵魂开始鼓噪，心跳声加剧奏响。他口上却稳稳的问道：“为什么？”
“今天是情人节，我不想一个人度过。”女孩直言不讳，水晶般的双眸瞅着刘皓。
“OK！”跑车的轮子再次转动。
这一天，刘皓带着女孩去了游乐场，他们玩了惊险刺激的过山车，体验了失重的极限飞轮，还一同划船。他们去了古长城，去了颐和园，去了故宫，去了……每到一个地方，刘皓都会对女孩说一声“我爱你”。
……
五色缤纷的烟火衬托着繁星，刘皓望了望手表，说：“双双，时间快到了！”
原来女孩也叫双双，双双看了看手表，二十三点五十五，她把嘴贴到刘皓的嘴边，热吻。吻足足延续了五分钟。
双双悄然的离开。
六
萧峰走了一天一夜，浑然感觉不到饥饿，疲劳和困倦。他围着这座城市游荡，一座陌生的熟悉城市。此刻，他正游荡在一个建筑工地。
建筑工地四面修了围墙，沟壑的泥土地里摆放着钢筋、水泥、塔吊和其他一些建筑用材。它们安静的躺着，仿佛一个个被遗弃的熟睡中的婴儿。一幢十几层的建筑毛胚拔地而起，外面没有任何粉饰。建筑物的每一楼都有许多民工忙碌，他们有的搬运砖头，有的挑混泥土，有的量尺寸。
“老张，今年又不能回家过年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一边和石灰一边对身旁的工友说。他一身灰白，好象刚从石灰槽里捞出来的。
“是啊！没办法，我儿子开学的学费还得俺过年期间加班加点的挣呢！”一位头戴黄色头盔的工友叹息的说，他顺手提起一袋石灰往石灰槽里倒。
石灰与水混合散发出腾腾的热气，让人总会遐想起点什么。
萧峰望着身处高楼的一个个忙碌的建筑工人，他黯然的走开了。
经过大街时，他目睹了一幕惨剧。一位年轻人如同脱缰的野马在柏油马路上横冲直撞，说时迟那时快一辆汽车从侧面急弛而过。惨剧发生了，年轻小伙被撞飞了五六米，鲜血从身躯里崩出，就好象压瘪了得橙子冲出的黄色的果汁。萧峰无奈的摇头，他爱莫能助。
他走啊走。一位中年妇女领着儿子擦肩而过。妇女的脸上刻入了深深的皱纹，一双眼睛充满了血丝。
“妈妈！我想买个足球。”她身边的小孩望着母亲，窃窃的说道。
妇女深锁眉头，低头问儿子：“你买足球干什么，好好读书！”
“妈妈！今天我在学校老师教了我一套足球动作，你现在下岗了，成天在家哀声叹气，我想踢来给你解闷。”小孩不过十来岁，他善解人意的说。
妇女流下两汪眼泪，欣慰的说：“乖！妈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你买个足球。”她牵着儿子渐渐离去，最后消失在茫茫的人群中。
萧峰感到很费解。他继续着自己的脚步。
天桥下黑乎乎，偶尔会有人开车路过。更多的时候是安静的，这安静的夜晚总会带来人的气息——一个个露宿天桥的流浪人的呓语或是鼾声。
萧峰更加困惑：“难道他们是现代的乞丐！”
很久很久，又到了新的一天，于是有了新的开始。
七
刘皓从皇苑大酒店出来，身上已经只剩下五百元了。他心里盘算着：“五百块，干什么呢！”
他漫步在街头，穿过一条条繁华的街道。突然，在一个拐角处，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走了过来。他双手捧着一只破瓷碗，口里嘀咕的向刘皓说些什么。老头形容枯槁，蜡黄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双眼已经深深的扣进了眼眶，仿佛被生活的泥潭压迫得不能自拔。
刘皓望了望老头的碗，碗里零碎的放着几张纸币和两三个硬币。他的心不禁猛然抽动了一下，浑身有种凉凉的感觉。他迅速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币，一元的，五元的，他抽了张五块的放进了碗中，冲老头笑了笑慢慢的走开了。
老头看了看五元的钱又看了刘皓远去的身影，眼泪哗啦啦的流下。
城市是偌大的，人只是城市的流水。刘皓游荡在城市的角落，他这时正在打电玩。他一头大汗，两眼发直的瞪着电玩机的屏幕。双手敏捷的晃动着。他身边还坐着一位小孩，小孩一脸轻松，晃动的手游刃有余，不象刘皓匆忙局促。他们两正在玩拳皇98格斗。刘皓已经输了10个游戏币了，他是个不服输的人，他骨子里的灵魂生命也是个不服输的。无奈人家艺高人胆大，三下五除而就把他给解决了。
刘皓自然明白不是对手，口里骂喋：“妈的！”摇头晃脑的离开电玩厅。电玩厅的隔壁是个麻辣馆，里面的热气腾腾，扑鼻的香味早就把刘皓的肠胃给虏获了。他好奇的进去。看人家吃的开开心心，而且一个个面如桃花，不停的伸出舌头。他点了个凤凰鸳鸯锅底，要了鱼丸、牛肉片、羊肉片和青菜等菜。他把菜放在滚烫的锅里，直流口水。过了一两分钟，他夹起一块牛肉片放入口里。鲜嫩而有麻辣的味道让他不禁说道：“他奶奶的，够爽！”
等他从麻辣馆出来，外面又是灯红酒绿了。他看着高高的大厦，望着穿流的车辆，忽然之间他想寻找一块安静的地方。他走到了图书馆。图书馆里很安静。他拿起一本书，书名叫短信人生。他择了几条短信念叼着：“作男儿应是萧峰，娶老婆应是双儿，交红颜知己应是小昭，游戏人生应该学韦小宝！”韦小宝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飘飘然的忘乎所以……
北京人民医院的单户病房里，刘皓安然的躺在病床上酣睡。虽然他睡得塌实，但家里人可让他给急坏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依偎在刘皓的身边，他们一脸忧虑，如同今晨的天空。
八
萧峰这一天有见到了许多新鲜事。
公交汽车上，小偷为所欲为。乘客们撞见他们的行为敢怒不敢言。
人才市场里，一群群大学生专科声排着长龙在谋求一份工作。
衣衫破落的老人在沿街乞讨。
电视荧幕里，山里的孩子在哭泣，他们失学了，过年了他们想念在外打工的父母。
青春靓丽的女孩在酒吧里放浪形骸，朝气蓬勃的青少年在学校旁聚众斗殴，老奸巨滑的商人在店铺里说长道短，耍尽手段欺骗买主……
……
九
黑夜，寂寞的冬天占据。
书店，寒冷的黑夜占据。
光门闪闪，诚然道：“你们已经看到了或者感受到了城市的生命，有何感悟！”
韦小宝一脸愉快，高兴的说：“城市充满着精彩，灯红酒绿，张开着开放的翅膀有你所想的就有你所要的！太美妙了！”
“城市里充斥着随时降临的死亡，有的是忙碌有的是生活的艰辛，到处是生存的陷阱。现代人太痛苦了！”萧峰把三天来的所见所闻一一归纳说出。
光门闪闪，说：“生命是延续的。时代变了，现代有现代的快乐，有现代的苦恼。”
韦小宝突然发问道：“我可以留下来吗？”
“从那里来回哪里去！”
光慢慢的缩回成一线，渐渐的变成两点。光一点，光消失的退回两本书。一本是《天龙八部》，一本是《鹿鼎记》。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