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洛，是一只狐。虽然一切似乎平常，但我知道，我们并不是仙，而是妖，纯粹的妖。可我是不伤人的，从来都不，虽然有时我无法忍受世人的咒骂，那一声声“狐狸精”是那样不堪的从回声洞传入我的耳朵里。

　　我在世已经一千多年了，依然是一只很小很小的狐狸，即使只有我有着和祖母——狐族的王同样的雪白皮毛、晶莹透明的瞳仁及看透人心的能力，也依旧弥补不了我一生的遗憾，我灵力高强，但就因为这样，我会比一般的狐狸更加体弱多病。

　　简单地说，我会更早的离开这个世界，在我三千岁的时候。

　　祖母是那样的疼我，而我却一再的让她心疼，因为我是唯一天生就无法预知自己未来的狐狸。

　　依稀记得那天，幻化成人形的我一袭白衣，绯红纱衣披在肩上，任头发柔顺的垂下，翠绿色发簪点缀，美的胜似天人。站在花园里，望着坠落的海棠花那胭脂般的颜色，从没有了叶的树枝间散落下来的阳光就那样肆无忌惮的落在我身上，我紧握住双手，却一无所获。朝霞的颜色早已失去了以往的柔和，像溢满双眼的鲜血，残酷，且令人恐慌。闭上眼，一滴泪滑落。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执着于自己和花花草草之间的感情呢？你，我的孙女，本该是永远不会有泪的啊……”回过神，祖母早已站在了我的身后。“又让您担心了么？我总是会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就难过起来。”我背对着这个苍老的人，黯然泪下。

　　那一刻，我本以为，我会就这样一直做好我自己，几千年的冬去春来，夏逝秋至，几千个夜晚的花开花落，草木凋谢，吹拂又生，我依然是一只小小的狐狸，幻化成有着绝世容貌的女子，固执得让人心疼得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到人间去吧，我唯一的孙女，找到你的千年劫，让他爱上你，然后杀了他，让他的血流在你的掌心里，你就可以像所有的狐狸一样，永生。”

　　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从祖母嘴里说出，尖锐如针。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那天的我是怎样的走下不回山，尖锐的疼痛伴着可以重生的喜悦一阵阵的划过我的心，仿佛是雪花，美的不可方物，却冰冷沁骨。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座狐仙世世代代居住的深山要取这样的名字，难道狐仙长老都希望自己的子孙就这样一去不归么？罢了，现在需要我走的路，一直蔓延到飘着大雪的京城，我必须要走下去，不管结局是否已经昭然若揭。

　　提着我的碧荷走在京城的大道上，一切热闹都喧哗的不堪入耳。我拿起碧荷，这把狐族的圣物，削铁如泥的神剑，神色迷茫。该去哪里？无从得知。

　　“姐姐？……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突然一声清亮的叫声划开了我的思绪。“佳儿？我的妹妹，是你么？”我抚上她的脸，是那样的真实。“姐姐，祖母说，怕你受伤，叫我和你一起，好有个照应。”她的眼底闪耀着光泽，“姐姐，你知道，从小我就是那样的喜欢你……”

　　记忆突然浮现。

　　雪雾林的春天开满了花。

　　“姐姐，姐姐，你看，这朵花好漂亮哦！”

　　“姐姐，快来，我们一起捉鱼，这里的鱼好多！”

　　“姐姐……”

　　转眼之间，我和佳都已亭亭玉立，往昔的快乐却已一去不回。

　　特殊体质的我必须与她分隔。

　　而他的无忧无虑与快乐是我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我甚至有些嫉妒。

　　忽然佳儿清脆的声音拉回了我。

　　“我们就在这家客栈投诉吧。”

　　“好，依你。”

　　清晨。

　　钟声回荡在朝阳和薄薄的淡雾中。一天又来了。对于新的一天的来临，我并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充满了喜悦和憧憬，而是恐惧，深深的、嵌入骨髓的恐惧。

　　“姐姐，你起得好早哦，人家都还没睡醒……”佳儿的脸上有着朝露般璀璨的光芒。

　　“我还有事，待会儿出去，你如果不想去大可待在这等我。”我心里忽然泛起一种深深的嫉妒。

　　“不不，你误会了，我要跟你去……”她连忙摆手，“我只不过想逗逗你，对、对不起，你生气了么？”一脸绯红，仿佛还是小时候那个打破了花瓶的孩子，眼里有着涉世未深的纯洁。

　　“没有，你多想了。”

　　“噢……”

　　洛阳。

　　“不愧是京城！好多的东西我都没见过哎!”佳儿兴奋的喊声不绝于耳，我的心里产生一种莫名的厌烦，话冲口而出：“你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是狐狸么？！这么差劲，真不知道祖母派你来干什么！”

　　“对不起……我又说错话了么？我真是笨，从小就什么都不如姐姐，什么都要姐姐来帮忙，我……”佳儿的手忽然狠狠的敲上自己的额头，“我还是不要和姐姐在一起了吧，什么保护，明明就是需要保护吧，我先走了，保重啊，姐姐。”

　　慌忙间我终于意识到说的话太重了，伸出手抓住佳儿的衣襟，她却挣脱了，跑出几步后，停住，却没有回头：“再见了，姐姐。”

　　追着佳儿一路来到了这一大片的森林里。

　　忽然又回忆起了这个让我心疼的孩子。

　　小时候。细碎的阳光像一条瀑布般的洒下来，覆盖了我和她。“姐姐，我娘告诉我说，拥有自己的天空的人才会正的快乐起来，你总是那么不开心，我想送一片给你呢。”小脸上的光芒顿时散去，“为什么我总是够不着？好难呢……”

　　“姐姐，等我有了足够的法力之后，一定让你快乐起来！”

　　……

　　现在，那个眸底闪光的孩子，那个天真到想送我天空来填补快乐的孩子，在哪里呢？

　　面前豁然开朗。

　　一个开阔的湖，前方再无道路。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划过我的心。那个唯一心疼我的孩子，会沉睡在这个湖底么？

　　“佳儿，佳儿！你在吗？”

　　“佳儿，快出来！”

　　“佳……”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撕裂的夕阳如火般映照在每个伤心人的心底，久久挥之不去。

　　我呆坐在岸边，用力捶打树干的双手早已血肉模糊，血一滴一滴，似盐水滴在伤处。眼泪，竟不可抑制的涌了出来。这也许，是我第一次为了一个人哭。

　　“姑娘，你怎么了？”温软如玉，动听如歌的声音。

　　“姑娘，你认得她吗？”

　　“谁？”我猛然抬头，不想放弃任何一个是佳儿的机会。但看到眼前的人，我呆住了。

　　如同精心雕琢过的脸庞，乌黑的长发，眉如剑，目如星，一身水蓝色玄装。透出一种不可抵挡的优雅。

　　或许，就是这一眼，注定了，我一生的艰难和挣扎。

　　他怀里抱着的，就是佳儿。

　　客栈。

　　“我叫沐忆寒。”她注视着我的眼，那是一双多么好看的眸子。深碧色的眸子。

　　“我叫洛，谢谢你救了我妹妹荷佳。”习惯了对任何人说话都不带感情，就算是第一个让我心动的人。

　　“看来她需要调养，巧啊，我就住在隔壁，有事随时叫我，万死不辞。”惊异于他为什么会对第一次见面就给他惹了这么多麻烦的我们这么关心，但还是答应：“多谢。”

　　“好，那在下先走了。”

　　“请。”

　　玉笛凤凰血

　　时间就在不经意间悄悄流逝。

　　就像一把散发着泥土清香的沙子，在掌中慢慢的滑落。抓不住，也握不紧。

　　佳儿睡了三天了。而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姐姐亦是想要弥补，在床头守候了她三天。或许……还要久。不敢再想。也不想再想。

　　十几天又过去了。除了为佳儿梳洗，更衣，喂药以外，基本上我所做的事就是在窗边静静地坐着，听着一个人悠扬委婉的笛声。沐忆寒。

　　看着寒风吹起他如墨的长发，翻飞无尽。衣摆在风中猎猎飞舞，俊美刚毅的脸上有着与世无争的宁静。手中的玉笛温软翠华，上好的和田玉。流苏上有一枚玉佩，深深的刻着“寒”。

　　有的时候，他会回头看我。我定会慌乱的扭转方向，仿佛不曾凝视着这个男子，这个让我动心的男子。也是唯一的一个。

　　洛。你依然是你自己。你不可以也不配爱上任何人。你是妖。还是一只…短命的妖。我常常这样提醒自己。

　　但是，依赖往往是在漫长的时间中产生的。不可否认的，我爱上了这个人，我连自己都无法再欺骗。

　　只是二十天的时间。我爱上了这个会在我无助的时候将手掌覆上我的肩的人。这个从一开始就看穿了我们身份却丝毫不介意的人。这个会在午后的阳光里站在斜阳亭边静静地吹笛子的人。

　　最重要的是，我爱上了这个会用深碧色眸子温柔的注视着我，轻轻地唤我“洛儿”的人——沐寒忆。

　　这个会让我甚至想用我所剩无几的时间来好好爱他的人，他竟让沃壤我在一段时间内放弃了最初的愿望——永生找到千年劫。而现在这一切对我来讲都已不重要。

　　他让我相信，有一种幸福，是拥有一个值得让你用一辈子去珍惜的人。

　　虽然我从来没有开口说爱，从来没有甚至是流露出那种爱慕之情，没有。但我相信，他是知道的，他会像我想象中的一样，保护着我，哪怕在我短短的时间里。

　　那一瞬间我竟然希望这种日子能够永远的过下去。但忽然我感觉到了自己的自私。佳儿还在睡，她要醒过来。是我害她的啊。

　　不管怎样，佳儿醒过来以后，我会和眼前这个人一起走，离开不归山，离开长安，离开这个浮华喧闹的地方。

　　但是，事果真与愿违。

　　一切的美好在佳儿醒来后都成了昙花。美丽的一现，只在我的脑海里，都未曾说出。

　　佳儿在一个朝露布满枝叶的清晨醒过来。

　　我在床头，睁开眼睛就发现她在凝视着我。惊喜弥漫开来。

　　“姐姐……我、我睡了很久吗？”

　　“别说话，你太虚弱，听我说，都是我不好。佳儿，原谅我。要不是忆寒，我就要失去你了。原谅我，好吗？”

　　“姐姐，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是佳儿笨，都是佳儿不好……”佳儿的眼睛里一瞬间弥漫着雾气，说不出的忧伤。

　　“佳儿……”我突然无言以对。眼前的这个孩子是这么深的爱着我。但我却自私的一直在伤害着她。

　　一切的言语在一瞬间都变得苍白无力。

　　“姐姐……是谁……”佳儿睁开闭着的眼睛，轻轻地说。

　　“什么是谁？”我回应。

　　“救我的人……是谁？我……应该谢谢他……都是我的任性……”她揉着眼睛，语气里有着一种我从来没听过的感情。

　　“哦，他叫沐……”话未出口，一袭青衣已飘至眼前。来不及多想，动听的声音早已捷足先登，甚至有点抢话的意味。是我多想了吧。哼，真讨厌我自己。多疑的性格以及天生的嫉妒心已经害了自己的妹妹，你还想怎么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谴责自己几乎已成了每天的必修课。

　　“在下姓沐，名忆寒。姑娘不必拘礼。举手之劳而已，只是，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有的人会很担心。”笑容温柔，如一汪清泉荡漾在青山之间，叮咚作响。悦耳动听，如同丝竹天籁。

　　“公子见笑了。佳儿年少无知，还请公子见谅。”佳儿挣扎着从榻上坐起，出奇的乖巧礼貌。以前在山上从未见过。

　　这孩子长大了吧。我想，她也该懂事了。

　　陪佳儿到院中坐坐，一眨眼的功夫，已是黄昏。这几日不知为何，佳儿经常说头痛胸闷，我想他是闷得慌了吧。

　　微凉晚风习习吹过，拂着我的面颊，如同一个个温柔的呼唤之声。我在心里思索着，什么时候告诉佳儿我的放弃与所明白的感情。

　　繁星闪耀。笛声传来，依旧委婉动听。蝉鸣回荡，心旷神怡。

　　霞光下的三人，各怀心事。

　　后来我才知道，这只能吹出好听乐声的笛子，有着一个诡异但是华丽的名字——凤凰血。曾经向他询问这个原因，不过它只是一笑带过，只说这是他家传的宝物。仅此而已。

　　我不好多问，只好敛了笑容，谈开其它的事。

　　日子就这样过去。依旧无味。

　　黄昏。

　　风卷着热浪，让人窒息。树叶间布满了阳光斑驳的影子，熙熙攘攘，如同金色的嫁衣，华美瑰丽。

　　夏天了吧。

　　恍然之间，已经历了冬春夏三季。“我一无所获啊。”我的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容，是自嘲。

　　忽然之间，想去看荷。看看这个花朵，是否像所有人口中的那样清丽脱俗，出淤泥而不染。

　　呵，这于我自己有着多大的差别。

　　荷塘，月色。

　　漫步于荷塘边，有着一刻的身心清宁。晚风不再热得窒息，而是轻轻打在脸上，如同母亲的掌轻拍着婴孩的背，那么的轻柔。

　　坐于石阶之上，沁骨的凉意。一瞬间的舒适与释然。

　　就明天吧。我不能再羞于出口，我要告诉他，告诉他我对他的心意。

　　一下子，月光亮得如同白昼，我的嘴角微微上扬。

　　正要起身离去，忽然传来了一阵笛声，悠扬婉转。是凤凰血吧，我想。那么……就是说，他——也在这儿？为了证实心中所想，我循着笛声沿岸使出轻功，如鹤翔云端，点足奔出。

　　雷破佳

　　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我早已忘记了自己在雨里站了多长时间。就这样伫立凝望，傻傻的看着眼前荷塘边四目相对的两人，两个心里最重要的人，我的妹妹，还有沐忆寒。

　　刺眼的朝阳在身后升起，我的眼泪就这么直愣愣的掉下来，毫无征兆地破碎在手心，像一道闪亮的痕迹，尖锐又鲜明。

　　那张我朝思暮想的脸忽然转过来，忽然有一瞬间的慌乱。

　　“洛儿……我们……”

　　“姐姐……”

　　“什么都不必说了，你们两个……相爱……不用解释……”

　　我知道无法掩饰泪水的痕迹，摘下很久没用的面纱，轻轻覆在脸上。郎君已去，艳若桃李又有何用？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红藕香残玉潭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夜里，嗖嗖的冷风灌帘而入，我没有关窗，静静地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长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处？即使一辈子保持着这张不会老去的容颜直到死去，也无法换回一个人的心。

　　第二天清晨，当我早早的起来到花园散心时，意外地听到了那阵好久没有出现的笛声——是凤凰血，没错。或许是因为找到了心爱的人吧，他才又重新吹起这首曲子，只是陶醉在其中的人不同了而已。

　　忽然，他好像察觉到了我正在看着他，也转过头来看着我——与原来不同的是，我没有闪避他的目光，我知道，一切只是徒劳。“……好……”我说。 “……”他没有回答，只是直视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眼睛里忽然一闪而过深深的忧伤，浓浓的像要溢出来。“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我干脆利落的转身，大步离去，一身素色衣袂在风中猎猎飘扬，有如白色的风帆，脆弱又坚强。

　　“等等。”

　　我回头，默然。

　　“佳儿说……她说……”

　　“她说什么？”我问。

　　“她说要委身于我……我……”他脸色憔悴，莫名的怪异。

　　“随她便啊，我不是祖母。现在我俩身在外面，一切事情，自己处理。”

　　“既然…”他顿了一下，“既然如此，我明白了。”

　　他转身离开了。

　　一瞬间，眼泪再次不可抑制地掉下来。

　　或许，这该是故事的完结吧。

　　忽然之间，时间有一刹那的停顿。

　　而我，则听到了心中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

　　尾声

　　一个月后，京城举行了一场空前盛大的婚礼，是京城首富，也是武林传奇凤血宫的大弟子沐忆寒迎娶一位早已心仪许久的姑娘。更要在婚礼当天将武林圣物，也就是天帝伏羲制造的绝世兵器—雨笛凤凰血赠与她，表达自己的心。

　　据说新娘容貌绝美，与新郎倌的英俊不凡正好郎才女貌。至于这位姑娘的来历，就没人知道了。市井流传的最为广的说法是：那新娘是天上的仙女，与这位沐公子情投意合，便留在凡世，与其厮守终生。沐公子为其感动，便将自己的贴身雨笛，仙物凤凰血相赠，作为两人的定情信物。

　　正在所有人都摩拳擦掌想要凑凑这个大热闹的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婚礼当天，一个用剑的白衣晶瞳红纱的绝世美人出现在大堂内，一把扯下新人的红绸，剑气时气顿时裂为两段。所有人惊恐莫名。

　　那位新娘突然双膝跪地对她喃喃说了什么，可能是希望来人的心情有所平复，可是却适得其反，这女子仿佛更加激动，抬手之间，桌上新人交杯酒爆破，碎片遍地。

　　突然，大家看到沐公子缓步走到这绝色女子跟前，嘴唇动了动。女子的身形为之一震。大家都暗自佩服：不愧是一代大侠！两句话就把这女子说怕了。情况看起来好像得到了缓解。

　　可是事实上他们都错了。

　　这女子提起那把闪着荧蓝色光的宝剑大步走了出去，旁边人纷纷退让闪避，生怕一个闪失丢掉了自己的脑袋。

　　但是沐公子也跟了上去。

　　走到门边，他回头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所有人都听见了。

　　“佳儿，沐某对不起你。”

　　只一句话，美丽的新娘泪流满面。

　　人们揉了揉眼睛，有的人喃喃自语：我是不是眼花了？这位新娘与刚才那个女子怎么这么像？

　　两天后，人们在竹林的深处找到了两个人的尸体。就是那天从婚礼上离开的两人。相爱的两人。

　　官府无迹可寻，因为这是自杀。

　　两个都是自杀。

　　或许，这应该叫殉情吧。

　　两个相爱的人互相追随而去，这就叫殉情。

　　满天星斗。

　　只有碧荷和凤凰血还在闪着荧蓝的光，相互依偎在一起……

　　荷佳篇

　　我叫佳，我爱上了一个人，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起。

　　我不能不爱他。

　　于是我找尽各种理由赖在他身边，不让他离开我的视线，因为我怕，我只要一转身，就会瞧不见他。

　　他已经在时间的尽头。远远的遥不可及。

　　但是我能感觉到，有一个人，已经住在他的心里。

　　那天我来到荷塘边，见他独自一人坐于岸边，便过去与他同坐。

　　他忽然问我：“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我骤然脸红，一急，话就冲出了口：“我喜欢…我喜欢你！”

　　“……”

　　他沉默了，还有一点点的无奈。

　　就在这时，姐姐出现了。眼睛微微涨红。我不解。他却忙着解释。我呆住了。

　　我想，话既已出口，干脆就告诉他。我找到他，告诉他：我要嫁给你，陪你下半辈子，让你幸福。

　　这种方式虽然很唐突，但是我觉得总比不说的好。

　　但是他拒绝了我。

　　那晚，我哭了。我觉得我的世界坍塌了。坍塌在我的脑海里。一片黑暗。一片废墟。

　　我想收拾包袱，马上离开这里。

　　但是他忽然来找我，带着憔悴：“我娶你。”

　　我很惊喜，我笑了。一股甜蜜涌上心头。

　　只要他爱我，管它什么人妖枢途，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我欢喜的挑选红盖头，红衣裳，红绸花，红喜字。一切都很美好。

　　但是，就在我以为梦想要实现的一刻，我的姐姐，我最爱的姐姐，亲手打碎了这一切。

　　她一剑斩落了我亲手挑的，表示永结同心的红绸。

　　那一刻，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回头，看见了忆寒的眼神。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怜惜。我突然明白，一直以来，住在他心里面的那个人是谁。

　　我突然害怕了。我苦苦哀求姐姐，且她放过我，放过我们。可是，她一言不发，又一剑劈碎了桌上上好的女儿红。那是我们的合欢酒。我又一次呆住了。所以我没有听见他跟姐姐说了些什么。

　　我只看到了他尾随姐姐出去，离开了这个他本该呆一辈子的地方，离开了他新婚的妻子，离开了爱他的人。

　　忽然间，他的话像一阵风灌入我的耳朵里。

　　他说：“佳儿，沐某对不起你。”

　　我失去了知觉。

　　那天。雾气好浓。

　　他把我约到竹林里。

　　我躲在层层竹子之后，没有出去。不敢出去。

　　突然。

　　他和姐姐倒在血泊里。我看见。

　　他用力将一把剑刺入自己腹中。我看见。

　　他倒在姐姐怀里。我看见。

　　他艰难的张开嘴：“我、我所爱的女子叫……荷洛……”我看见。

　　他微笑，吐气,歪头。我看见。

　　姐姐抚着他的头发轻轻流泪。我看见。

　　姐姐拿出碧荷，没入自己腹中。我看见。

　　姐姐微笑着闭上眼，倒在他身边。我看见。

　　我唯一看不见，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