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快来年了,这是我新收录的小说哦。
我想,每个办公室里大概都有一个象麦克利里这样的人。 我不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通常,办公室里的勤杂人员说两句俏皮话,我是不在乎的。可是尽管我作了很大努力,还是无法和麦克利里相处。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程度不相上下,可也还得勉强相处下去。 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如果有一天,因为你的孩子小约翰尼或者约瑟芬说了几句聪明过人的话,你趾高气扬地来到我们的办公室,想讲给别人听听,麦克利里一定会用他的孩子小路易那天早上高谈阔论的内容来打岔。去克利里讲完他的孩子之后,你至少会感到应该带约翰尼去看医生,找出他智力迅常的原因。 也许某一个星期你碰巧买了一辆崭新的小汽车,正在吹嘘它用一加仑汽油可以跑多少英里,吹嘘它惊人的加速能力以及驾驶盘的反应如何灵敏等等。麦克利里马上就会滔滔不绝地谈到他的汽车是多么高级,吹得天花乱坠,以致使你想要卖掉你的汽车,换取附近垃圾堆里的废物。 这样,你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但是最糟糕的还是临近假期的时候。一个人把他自己的孩子说得比你的孩子聪明,你可以原谅他。可是假期确实是他使你心烦的时候,你可以开着汽车和老婆孩子一起到湖边去度过八月的两周假期,也可以倾尽所有,到一个避暑胜地去度过这两个星期。但无论你到哪里去度假,回来之后,总得静静地坐着,听麦克利里讲他去艾迪龙达克斯去度假或在加拿大荒野里徒步旅行的情况。 问题是他每次都能拿出照片、票根和纪念品为证。他的钱从何而来,我从来不知道。我有时对我的妻子谈起这件事,她嗤之以鼻,认为他们一定是住很破旧的房子,才能付得起其他一切费用。我自己从来没有去拜访过他,说实在的,我怕发现麦克利里一家是住在花园大街。 大家一年到头盼着假期的到来,特别是七月的下半月一方面由于天气炎热,一方面由于办公室里气闷,使人感到自己象是烤肉架上没有烤熟的红肠面包。可是这时我的心情比平时更坏,因为我假期要用的钱看病都花光了,面临着只好在自己的后院里度过这两周的问题。我唯一留心的是,麦克利里发现了我的秘密,当他滔滔不绝地谈论他的假期计划肘,他的胖脸上掠过一丝虚伪的同情。 吃午饭时,我们谈到了最近的电视节目,政府出了什么毛病,谁会获得棒球冠军。后来,鲍勃·扬提起了度假的话题,原来他准备到密苏里州去旅行,唐利准备去北威斯康星提暴眼狗鱼。我清楚地看到,麦克利里坐在我的对面,支起耳朵听着呢。 “你呢,比尔?”唐利问我,“有什么计划吗?” 我使劲地眨眼,同时对着麦克利里晃动大拇指,不让他看到我在眨眼。 “这一次我要离开这个世界去度假。我说,“我和我的妻子要到火星上去。唐利,你知道,那地方比亚利桑那的海湾更好。” 尽管我眨了眼,他们还是没能马上领会我的意思。 “到火星上去?”唐利有气无力地问,慢慢地把他的椅子挪开。“不错,那确实是个好地方,可是我自己从来没去过。”扬理解我的意思后,打了个哈欠,笑着说:“我知道那里风景绝佳。” 我漫不经心地剥开我的妻子塞在我午餐盒里的一只熟鸡蛋,把背靠在转椅上。“这种旅行确实很高级,”我神情恍惚地说。但话音足以让麦克利里听到。“夜间顺着大运河漂流而下,在火星港的水晶塔背后。太阳象一只模糊不清的金色圆盘──”我拉长声调,最后变成一声长长的叹息。我伸出手去拿唐利的那包葡萄。 这时,麦克利里已经吃掉了一个五香熏牛肉大三明治,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他满怀期望地站着,但我们故意不理睬他。 “我也很想去,”唐利说这话的音调,和他说有一天要去加利福尼亚一样。“可是很花钱,不是吗?” “花钱?”我惊讶地扬起眉毛,“我想是要花一点,但值得花。我的妻子和我花139.50美元,在火星公主号飞船上订了个小房间,当然只是单程的。” “火星!”扬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一阵静默。我们三个人默默地赞颂着这一无与伦比的度假计划。麦克利里慢慢咀嚼着一片莴苣叶子,他最初的怀疑神色逐渐变成了半信半疑。 “请你再给我们多讲点这方面的情况吧。”扬突然从幻想中清醒过来,热情地说。“哦,没有多少好讲的了,”我满不在乎地说,“我们计划住在火星港的雷德桑兹旅馆。我们将参观火星港,也可能顺便到克里斯特莱特去。如果有时间,甚至可能从水路到北极去—一”我突然打住,用胳膊肘碰了碰唐利的胸口,提醒他注意。 “老兄,没有火星飞鱼来上钩,就决了钓鱼!”我从办公桌上抓起一把尺,把它当作想象中的钓杆和绕线轮。“谈到──哦,对不起。麦克。”我的尺子已经把麦克利里的三明治上垂下来的一片莴苣叶砍去了一半。 我重新坐下来,开始认真吃午饭。“这是一个无与伦比的计划。”我一边吃碎肝红肠一边说道。 “这次旅行有什么乐趣呢?”扬狡黠地眨眨眼。 “这回,我的妻子也一起去,”我说,“可是大运河附近的有些地方——那些火星少女!老兄,要是我还没结婚──”“火星上根本没有任何生命。”麦克利里说道。他又怀疑起来了。 我们三个人都很吃惊,默默地望着他。 “他说火星上没有任何生命!”唐利重复道。 “麦克利里,你到过那里吗?”我挖苦地问道。 “没有,可是——”“好了,”我打断他的话,“你没有去过,你就不可能知道那里有没有生命。当你对正在讨论的问题一无所知时,请你还是不要发表意见为好。” 我回过头来对唐利和扬说道:“那确实是一个对你们的健康极为有利的地方。干燥、空气稀薄,夜晚美好凉爽。真是迷人呵!从火星港可以看到远处不高的山脉和连绵不断的柔软红色沙丘。假如我是你,鲍勃,我会把密苏里州忘得一干二净,报名参加火箭旅行。” “没有飞到火星上去的火箭,”麦克利里固执地说。 “不,你错了,”我纠正了他的说法,“确实有飞往火星的火箭。一种东西,决不会因为你从来没有听说过,它就不存在。” “政府还在搞V-2飞弹,”麦克利里直截了当地说,“他们至今还没有到过月球呢。” 我轻轻叹了口气,装出一副很不愿意与麦克利里这样的蠢人打交道的样子。“麦克,那是政府,他们正在搞军用火箭。你听说过,在私人工业使某种产品完善之前。有政府捷足先登的吗?使电话、收音机、电视机臻于完善的是谁呢?是政府吗?不,当然是私人工业!无论什么东西包括火箭在内,私人工业总是跑在政府前面的。” 麦克利里又开始嚼起他的莴苣叶来。 “在这之前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呢?”他突然提出了一个无可辩驳的论点。 “麦克,这是个新行业。公司刚开张,付不起整版的广告费等开支。过一段时间,大家就知道了。三两年以后,你就可以到金星、木星或其他星球上去度假了。从现在起,加利福尼亚和巴哈马群岛完全过时了。” 麦克利里半信半疑地问道:“你在哪里买的票呢?” 我朝商业区的方向随便指了指。“喏,市中心至少有两三个售票处。你甚至可以在电话簿里找到它们,可以查行星际火箭航行公司或其他类似的名称。当然你也可能碰到一点困难。我说过,他们的广告做得还很不够。” 麦克利里还想再说什么,可是这时一点钟的铃响了,我们又回到了枯燥乏味的办公室。 第二天,麦克利里没有再说什么。我们不时对火星有所议论,好象这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但是麦克始终不上当。后来我们逐渐把这件事忘了。 又过了两星期,我八月的假期到来了。前面我说过,因为看病,我已经把度假要用的钱花得精光,所以我只好待在家里,每天给秋海棠浇浇水。 假期后的星期一上午,我们全部回到了办公室,如果说我们有什么变化,那就是比出去度假之前更加疲累。快到吃午饭的时候,唐利、扬和我把午饭都放到唐利的办公桌上——他的办公桌靠近大楼北面的一个窗户,有微风吹来——一起谈论我们在假期里做了些什么。 麦克利里轻松从容地走过来了。和往常一样,麦克利里一来,我们的谈话自然而然就停止了。沉默了两分钟之后,我终于上当了。 “麦克,”我说,“我知道,你很想给我们讲讲你度假的情况。你上哪儿去度假了呢?” 他的表情几乎是惊讶的。他说:“到火星上去了。”他说得那么轻松,好象他是到明尼阿姨家里去一样。 我们三个人愣了一下,后来才明白他的意思。我们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当我抬起头来看他的脸时,我的两胁还在痛呢。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我们的笑伤了他的自尊心。 “你们不相信我到火星上去过。”他指责我们。 “我说呀!别胡诌了,麦金利里,”我没好气地说,“笑话毕竟是笑话,别吹得太神乎了。你到底在哪里度的假?加利福尼亚、俄勒冈,或者其他什么地方?” “我说过我到火星上去了。”麦克利里激动地说,“我有证据!” “这就象我能证明地球是扁的,是由站在一只乌龟上的四只大象支撑着一样,和古希腊人说的──”我说到这里停住了。麦克利里把两张票摔在办公桌上,我捡起来一看,票子和火车卧票一样,上面写的是乘坐火星王子号飞船一个小房间的一等票、票价154.75美元,有一个地方甚至还写着税款。票的上方有两个空白处,写着E·C·麦克利里夫妇的名字。底下的一半已经撕去,和火车票一样。 “你很聪明,”我说,“可是你根本用不着把这些全都印上。” 麦克利里皱了皱眉头,把一小叠柯达彩色胶片丢在办公桌上。我拿起一张,放在电灯底下看。胶片上照的是麦克夫妇骑在一个象十字架的东西上,一边是一只骆驼,另一边是一匹斑马。他们在一个沙丘上,远处可以看到一个城市的城楼。有趣们是,城楼有点象——不是很象——伊斯兰教寺院的尖塔,沙匠彩成美丽的粉红色。 我把这张胶片传给唐利和扬看,自己开始翻阅其他的胶片。那些胶片都很漂亮,是麦克利里伉俪在一座着色精美的大理石和水晶城里,站在各种建筑物前面照的。在一张胶片上,有一条运河和密西西比河一样宽,麦克利里坐在一条粉红色和黑色相间的小船上。另一张胶片,麦克利里站在一堵雕刻得很奇怪的沙岩护墙上,面对日落的美景赞叹不已,太阳看样子只有我们的一半大,到处都是粉红色的沙丘。 “照片可以假造,麦克。”我说。 他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了伤害。他从办公桌里拿出一些东西来——一个棉缎枕头,上面有他用快照拍下来的景色:一只茶壶,里面装满了粉红色的沙;一条象平底部似的小船;一把用奇特的多泡粉红色玻璃做成的开信刀。这些东西上面全部打上”火星纪念品”的印记。我一眼冒出,那些东西都是成批生产的。 “我们买不起头等票,”麦克利里爽朗地说道,“但是──”他迷惑不解地向我转过身来。 “我找售票员询问有关火星公主号飞船的情况,他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艘飞船。地名是火星市,而不是火星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搞错的。” “这容易解释,”我无力地说。我指着那几张飞船票问道:“麦克,你这些票是从哪里搞来的?” 他大大方方地往商业区的方向挥了一下手。“正如你说的,商业区有两三个售票处──”有时候我认为,我们对麦克利里的估计错了。要了解象他那样的人是需要时间的。也许他的孩子路易比约翰尼更聪明。也许他那辆嚓楂嘎嘎作响的汽车是可怕的东西。几年来,我八月份的两周假期确实都过得很好,这完全应该归功于麦克。真美呵!从火星市可以看到远处低矮的山脉和连绵不断的红色沙丘。站在精美的水晶城的护墙上可以看到日落—一有人在运河里钓鱼──你要怎样到火星上去?在你的城里可能有两三个售票处。你可以在电话簿里查“在快乐行星上度假”或类似的名称,但是要找到可能会有点困难。 它们的广告还做得很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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