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得懂它们骂些什么。快把腰子给我。” 丹东饿坏了,口吻带着几分威胁,我知道他很不耐烦了。他虽然上了年纪,却仍是一个危险人物。于是我示意他过来吃。只见他抓起一块热乎的肉,送到嘴边,满脸饥饿相。他吃得津津有味,又是抽气又是咀嚼声,我终于意识到他是饿成这般模样的。这顿使我想起自己的饥饿,但我非要回到玛蒂达那里才美餐一顿。 我匆忙地刀起刀落,在野兽身上划开长长的口子,几下将皮皮剥下来,又把尸体肢解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丹东用手掌揩掉嘴上的肉汁,满足地哼了起来,接着说道: “妈妈的,鲜肉真是比什么都好吃。我真想再吃一点,生的倒不在乎,只是吃进去忍不住要吐出来,不过,不是给我一只后腿留着以后再吃吧,希拉里。行了,行了。孩子,现在给我讲一讲玛蒂达的情况怎么样?” “有什么可讲的?你想毒死她。” “根本不是那回事,孩子。你怎么连最起码的道理都不懂?” “我完全明白你的意图。你企图让玛蒂达服些不知道你从哪里弄来的烂药,好杀死我们的孩子。” “只是因为她怀孕吓坏了我,孩子。让我再解释一下吧。但愿现在补救还不太迟。” 我看见丹东的头前倾,眼睛里闪烁着衰老的微光,意识到他又要开始讲大道理了。我与老人打交道多年,知道没法打断他的话。于是我又继续剥皮,心不在焉地听他说教,丹东一只拳头仍然握着吃剩的血淋淋的肚子,另一只手握住矛枪,俯身向我。 “我已经告诉你上百遍关于大战的事情了。注意听,孩子,让我的一些话最终使你开窍。一个世纪以前,生活着亿万人,他们形体相同,只是肤皮略有差异。我知道,你很难想象这样的大统一,就是我,虽然在战后第一代出生,自己也持怀疑态度,因为我生下来的时候,瘟疫已经杷世界弄成今天这个样子了。我的父母告诉我,后来我又常常重复讲给你们听,最初的灾难仅仅是病毒横行,当年就毁灭了全人类的七分之五。但远比这更可怕的还是后来蔓延的瘟疫。 “首先,古人释放了一种重新组合遗传基因(DNA)疾病,与哺乳动物的血浆混合,从而赋于高等动物以语言的能力。尽管那些会说话的动物显得同你一样普普通通,却在不习惯这种变化的人们中间造成极大的混乱与恐慌。接着,又出现了基因诱变瘟疫。 “这种新的病毒与传染影响了生命的本源,给基因物质注入一种随机性的因子。从那时起,人和其它哺乳动物就不再产生纯种了。我长有16根手指头,你有8根,腿象鸟腿。还有那个当我们的食物的可怜的家伙可能是从一只浣熊,或者一只猴子,或者一只猫,或者你我的某个亲戚变种而来的。物种之间的差异消 失了,愚聪不分,世界从此变了样,与以前有天壤之别。” “这都是些陈词烂调,丹东,”我说,“讲一些新鲜事吧!” 他徒然生几分怒气:“你听是听过,但从来没有用心听过,这次一定要用心听。” “在最后一些日子里,我的父母和别人一样,是士兵,又是生物工程师。他们被征募去参加诱变基因瘟疫工程。他们的知识毁了他们,虽然从战争中幸存下来,却不过是活着的僵尸。15年后,我出生了,但不是父母性爱的结果,而是一道政府命令执行的结果,也许那是社会崩溃前的最后一道政府命令。那时候,绝大多数人对后代绝望了,因而很少有人传宗接代。 “然而,令我们父母悲观失望的,倒还不是我长得不象他们,而他们知道瘟疫的危害将会在他们的子孙后代的身上加剧,绝不会减弱。据预测,随机性基因变异率将会一代代增加,最后物种变异到都具有一些共同的基本特征。从繁殖力旺盛的老鼠和其它动物身上,我们已经见到这种变异结果。几年前,这些动物的 变异趋于稳定,它们的生理特征与祖先相比,简直判若异类。 “我从观察中担心其它复杂的哺乳动物现在正在迈进那道门槛。这就是为什么我很早就决定听从我父母的忠告,不要孩子。这也是为什么你和玛蒂达,由于比我年轻好几代,应该重新考虑你们的决定。” “你在瞎扯些什么,丹东?关于老鼠什么?” “你是木头脑袋吗,孩子?难道你没有听见我讲的啥?” “我听见了,老头。我听你讲了上千遍。那又怎样?如果孩子象玛蒂达或者我,再美不过了。即使不象,又有什么关系?就是象你,我也会心满意足的。” “你完全误解了我的意思,这一次你又听错了。我讲的不是多长几根手指,或者长一只尾巴,一只猪嘴,或者象玛蒂达手上的蹼膜,我的意思是基因遗传可能会产生裂变,从而导致可怕的怪物诞生。我是说,你们的孩子是一个潜在的怪物,你们不会接受他的。我不愿间你遭受痛苦。我们还是把孩子打掉吧。如果这 孩子证明是有哪怕是有一点点人样,那我就错了,今后你们还可以再生一个嘛。” 丹东从衣包里拿出一只上面贴有褪色标签的玻璃瓶,显然是药。顿时,我勃然大怒,猛然将他手里的药瓶打掉。“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行,老东西。” 玻璃掉地黑暗客厅已裂缝的大理石地面上,粉碎了。 丹东的精神一下子跨掉了,显得疲惫畏缩。我恨不得给他当胸一拳,但还是忍住了,我知道自己饿坏了,再加之对玛蒂达牵肠挂肚,这才发怒的。我想早点回到她的身边。“你的哲学是瞎扯淡,老头,”我说,“还是讲一讲为什么猎物这么稀少吧。" “要是我掌握有价值的信息,我会落到这个悲惨的地步吗?” “我可没有时间跟你兜圈子,丹东。” “尊重我点,小伙子,要不然我就不讲了。听着,根据古代文献和我自己的经验,野生动物资源在某一生态环境的衰竭可能是由于地震、干旱或者野火等自然灾害造成的,也可能是瘟疫或者猎取无度所致。可是并没有任何灾害,任何疾病的迹象,因此,我相信准是最近出现了生态失衡。也许是某种新的猛兽闯进了 这个地区,由于没有天敌,便耗完了我们当地的动物资源。也可能是本地区某种凶残动物数量增长超过了极限。我不清楚。我们别无选择,只有等待出现新的生态平衡。如果我有精力的话,我就离开这座城市,往南远走高飞。这就是我对你和玛蒂达的忠告。” “孩子出生前,我们哪里都不能去。” “那当然。我没有想到这点,希拉里。不管怎样,老鼠倒多的是。” 我用衬衫包好尸体,将临时口袋甩在肩上,丹东拿起他那份生肉,跟着走出客厅,进入狭窄的门厅。我们向外面瞧去,只见茫茫的草丛、水泥地、和风徐徐,没有任何动静。我抬头仰望,大街两旁高大的建筑的窗户里残存的碎玻璃反射出道道月光。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想到了玛蒂达,她对我带回的丰厚礼物不知有多 高兴,尽管只是些筋筋疙瘩肉,并不象她在杂志上读到的美食。 丹东和我来到露天里才觉察到危险。 街道十分宽阔,显而易见,这个十字路口从前是一个重要的闹市区。地区中央有一座干涸的喷泉,长满了茂盛的牵牛花、长春藤,正好是我们行进路线最近的隐蔽处。我们急忙穿过大街,向那庇护所冲去,躲进喷泉底座中一尊微笑的孩子雕像下面的灌木丛里,彼此偎在一块。我们喘气时,第一次听见一个诡秘的声 音,预示着大难临头了。声音很轻很轻,犹如悄悄的笑语,太细微了,我简直怀疑自己的感官有问题。 丹东用肘推了我一下,悄声说:“他妈的究竟是什么声音?” “我不知道。我讨厌这声音。” 我们紧紧地贴住雕像底座,紧张地环顾四周,只见高高的草丛和藤蔓微风荡漾,残缺不全的人行道上几片树叶摇曳。我掏出手枪,拉上板机,丹杰放下血淋淋的腰子,握皮矛枪,伸长他那瘦骨棱棱的脖子四处张望。我们俩又同时听到那神秘的玩笑声。听不清楚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似乎是从我们四周冒出来的,又 仿佛是从空气中,从我们躲藏的常青藤丛里钻出来的。 “真讨厌,你觉得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老东西。闭上嘴。别吭声。” 声音渐渐大了,清晰了,我意识到自己在倾听实实在在的讨论,并且惊恐地发现自己能够揣摸出讨论的内容,尽管讨论语无伦次,暗藏者的吐词滑溜溜的,含混不清。 “人人人肉人肉。好吃好吃。是呀。” “是呀是呀。哦,是呀。” “人肉人肉。” “好吃。好吃。好吃。” 我打量了周围,仍然没有发现谈话是人什么地方传来的。这时候,丹东抓住我的胳膊,示意我注意我们正前方附近一簇草木,他那蜘蛛般的八根手指颤抖不已,比语言更容易地表达了他的恐俱。 尽管月光皎洁,我却费了好一阵才瞧见红色斑点,在他指向的草丛旦闪光,宛若珊瑚。我明白了,这些斑点只可能是眼睛。 “肉是呀人人肉。” “走走吧。走吧。是呀。是呀是呀。” “人肉人肉。” 讨论富有煽动性,我意识到那些怪物正在相互鼓动攻击我们。于是,我当机立断,瞄准最近的一双眼睛,立即开火。枪声掠过大街上空,同时传出来一阵惊叫声,我看见一个个朦胧的阴影一窜一跳地穿过草丛。 “去拖过来,小伙子,”丹东说,“让咱们看一看那该死的的东西是什么样子。” 我冲出去,将我射中的那东西的尸体拖回来,扔在丹东面前。那怪物个头小,虽然死了,却似乎仍然显露出与其大小不相称的凶恶。三瓣嘴,粉红色的性感嘴唇后缩,露出一排锐利的黄牙,血从脚掌流到脚爪,结成了痂。形体有点象人,但膝盖长有多瘤结的肉趾,脚趾扁平,因此我想它不会直立行走。丹东显得对怪 物的弯曲的手指感兴趣,好奇地将它们扳来扳去。 “第三根手指可以正反移动。”他告诉我,“具有抓握工具,使用工具的能力。不过,我怀疑它使用过。它的肌肉组织太发达,太可怕了。” “到底是什么怪物?我不喜欢这模样。” “我也不喜欢,小伙子。我想,我们发现了我先前推测的嗜死者。从它的姆指和初具人形看来,我估计可能是从人种变异而来的。不过,这怪物的其它特征 又纯粹属于动物的。” “我觉得它像我杀死的类人猿。” “是的,相当象。但也有点像你,希拉里。” 环绕干涸喷泉的高大草丛里又响起了咝咝的讲话声,打断了我们的猜测。声音尖厉刺耳,我明白这群怪物正在鼓足勇气,准备再次向我们发起进攻。因此我拉了手枪扳机,瞄准那些恶毒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将剩余的子弹打完,伴随着枪声又是一阵尖叫声,继而一片寂静。我知道我们只为我们赢得了短暂的间歇,便 急忙将枪插入皮带,拔出猎刀,丹东徒劳地挥舞矛枪,朝空中猛刺,喉咙呼呼作响。“小伙子,它们占有优势。”他说。 我没有理睬他。我在想玛蒂达,焦虑她的挨饿。一想到她柔弱无助,我就心惊胆战,比对自己的生命危险还要惶恐。我想象她正孤独一人呆在黑暗的公寓里,盼望我回家。也许,这正是我决定不理丹东的原因。尽管实际他象父亲般关怀我,但我从来就不喜欢他。 “做好准备,小伙子,”他说,“我感觉到,怪物又来了。” 话音刚落,灌木丛里爆发出一阵疯狂的、撕裂人心的尖叫声,紧接着上百个怪物向我们蜂涌而来,张牙舞爪,在猛烈颤抖的银辉里闪烁。我想我惊叫起来,只是不敢肯定是否叫了。一只怪物向我扑过来,撞在刀刃上,肚子刺穿了,还在拼命向前冲。一股热血沿着我的手臂流下去,我飞起一脚,将断了气的小妖精踢开,但立即又冲上来更多的怪物。我瞟了丹东一眼,只见老人被逼得节节后退,踉跄地撞地那微笑的孩子雕像底座,腿一软,跪了下去,怪物们立即涌到矛枪周围,扑到他身上。随即,扭成一团的身体丛里响起一声可怕的惨叫。这时候,我已经离开了那里,凭借着长腿的优势,跃过那些怪物,穿过干涸的喷泉底座,进 入高大的草丛里,一路上,我的心跳得快要蹦出来了。我心想,如今坚决果断乃是生存之必需,什么理论,什么哲学都不顶用。因此,我权衡一番眼前的形势,便抽身离开喷泉底座和那带着恐怖微笑的雕像,离开雕像旁边的美味,谨慎地跑走了。 一道乌云穿过月亮,顿时城市一片黑暗。一座高高的阳台上,一只鸽子在咕咕地叫。 我肯定自己甩掉了追踪,但依然没有放慢步子。也许,丹东的预兆对我的刺激之大,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也许,我受的刺激是因为他的丧生,或者猎物匮乏,双手空空。我们会继续挨饿。我不清楚,反正,我给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攫住,恨不得立刻回到家里,与玛蒂达相聚在 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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