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代表RB\U35先生。”她笑道,“他倒是令郎那套实用主义哲学的身体力行者,至今拒不采用自然人的容貌。像他这样的量子人已经很少见了。”
儿子同那个怪物谈得很融洽,不时打着手势。他把怪物送进迎宾车辆,这时另一架巨大的扑翼式飞机降落了,舷梯放下后,儿子急步登机,五分钟后他捧着一只银白色的大匣子走出来。从他毕恭毕敬的神态看,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是奥德林先生,或者说是奥德林先生的头颅。
他把匣子送进一辆无人气垫车中,气垫车平稳无声地开走了。他这才抬头看见我们三人,赶忙迎过来:“你好,爸爸;你好,莎迪娜小姐;还有你。”他拍拍儿子的头,“爸爸,你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他把小勇搂到身边。看着这一对父子的神态是蛮有趣的,他们在全息传递中已经非常熟悉了,但又分明是陌生人,盈盈父子情中有掩不住的生疏。我端详着儿子,他的鬓边已有银丝,却目光清澈,表情沉稳,只是眉尖暗锁忧色。我知道作为会议的东道主,他的肩上担子是很重的。二十年的马拉松研究马上就要得出判决了,他的心情复杂可想而知。未等我回话,小勇抢先说道;“爸爸,我是会议列席代表,是未来派的代表呢。”
我向儿子简单地解释道:“这是佐藤先生的好意。林儿,刚才你送走的是奥德林先生吗?”
“对,准备今晚让他复活。你们先回宾馆休息。与会代表的一些背景资料已经输入宾馆的电脑,晚上你们可以先熟悉一下。”
“你可否安排一下,让我先和20位代表见见面?”
儿子歉然说:“恐怕不行。在这次秘密投票前,他们不愿会见任何人。明天在会场即时采访吧。”他送我们上了车。
在路上,小勇不停地问:“爸爸,奥德林教授是什么人?很伟大吗?他能复活几次?”
莎迪娜忙把小勇拉到怀中,低声回答他的问题。她似乎天生具有母亲的本能,很难想象她实际上是一个中性的机器人。我想起来了,刚才同儿子谈话时,莎迪娜一直反常地沉默,目光执拗地追随着我儿子。她的酡红的面颊上,幽深的双瞳里,到处洋溢着盈盈的爱意。她真的爱上我儿子了么?我没料到“中性”的量子人也能进化出感情程序。
儿子为我们安排的寓所很漂亮,半球形的墙壁上用全息技术显示着洁白松软的沙滩和青翠欲滴的椰树。莎迪娜小姐把小勇领走了,我从电脑中调出20名与会代表的资料,聚精会神地看下去:
奥德林(2110-2188)著名的理论物理学家和实验物理学家,量子机器人之父,在超弦理论③及磁单极④的研究上极有建树。
RB\U35(2179-)擅长粒子加速器的研究,他研制的小夸克(Leptoguark)加速器是开发真空能试验的关键设备。
司马林(2143-)专事真空能的研究,三亚真空能研究所所长。
德比洛夫(2138-)科学学及未来学著名学者,世界政府未来发展部总顾问。
RB\金载熙(2182-)宇宙物理学家,蛀洞旅行的实际开发者。
我看完资料,发现其中的自然人代表我大都熟悉,量子人代表(他们大都在30岁以下),我也多闻其名。可以说,地球科学界和思想界的精英全数集中到这里了。
这时电话铃响了,儿子在电话中歉然地说:“爸爸,我本该去看望你的,但我想还是你来吧,我们准备复活奥德林教授,希望你和莎迪娜在场。”稍停他又补充道,“把那位未来的小代表也带来吧。”
30年前,奥德林教授是夏威夷UCJRG基地的主管。UCJRG是美、中、日、俄、德五国国名的首字合成词。他们协力开发0.05微米线刻宽度的量子芯片,每年科研投资为8000亿美元,这是任何一个国家都无力单独承担的。我想,正是这次卓有成效的合作,提供了日后国界消亡、成立世界政府的契机。
林儿大学毕业后就到UCJRG基地工作。2168年夏夭,我去美洲采访归来,在夏威夷作了短暂停留。我没有事先通知儿子,想给他一个意外惊喜,结果我有幸撞上了科学史上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之一。
警卫同内部通话后,把我领到一个小小的餐厅。餐厅很简朴,同基地内其它美轮美免的建筑不大协调。我的一只脚刚踏进门,就听见一片欢呼声,儿子紧紧把我抱住,几十个年轻研究人员都举着香摈酒围着我,欢迎“世界上最幸运的记者”。他们也把一只酒杯塞给我,邀我共同干杯。这些平素礼貌谦恭的雅皮士们今天都很忘形,他们在这间小小的餐厅里挤挤撞撞,不少人已有醉意,步履蹒跚。我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酒是喝完了,总得告诉我庆贺的主题吧。”
人群中只有两个人显得与众不同,一个是50多岁的白人男子,也举着酒杯,但目光清醒,兴奋的众人时时把目光追随着他。我猜他一定是儿子的导师奥德林先生。另一个人就是世界上第一位量子人,就是那种方脑袋、四肢僵硬、装着碟形天线的怪物。儿子笑着告诉我:“第一个量子人已经诞生了。我们原想小小地享受一下研究者的特权——暂不向世界宣布,把这点快乐留给自己尽情享受一晚。爸爸,你真是最幸运的记者,恰在这时间了进来。奥德林先生已经决定把这条新闻的独家采访权留给你。”
奥德林教授穿着一件方格衬衣,领口敞开,他笑嘻嘻地向我伸出多毛的手。我感激地说:“谢谢,谢谢你给我的礼物,它太珍贵了。”
“不必客气,是你的GoodLuck。”
我第一个采访的是那位方脑袋的量子人RB\亚当,那时在心理上我还未能把他视为同类。他不会喝酒,只是一直端着一只空杯,两只电子眼冷静地看着我。
我立即切入正题:“RB\亚当先生,你作为一项世纪性科学成就的当事人,请向一个外行解释一下,为什么计算机芯片的线刻宽度降到0.05微米之下,就有如此重要的意义?”
RB\亚当的合成声音非常浑厚,他有条不紊地说:“记得上个世纪50年代,一位著名的科幻作家阿西莫夫曾经敏锐地指出,计算机技术的发展肯定有一个转折点,即:一旦制造出复杂得足以设计和改进自身的机器人,就会引起科技发展的链式反应。当芯片线刻宽度从0.193微米、0.13微米下降到0.05微米时,正好到了这个临界点。我就是这个幸运者。从今往后,机器人族类就能自我繁殖和进化了。”
“刚才有人告诉我,这种芯片将引入量子效应。”
“对,自然人的大脑里就有这种效应。直觉、灵感、情感和智力波动等,从本质上讲与量子的不确定性是密切相关的。今后量子人的思维将更接近人类——某些功能还要强大得多。那种永不犯错误但思维僵化的机器人不会再有了。”
我笑道:“你会不会偶然出现2X2=5的错误?”
RB\亚当也笑了,简单地反问道:“你呢?不,我说的错误是高层次的错误,是量子效应在宏观级上的表现。”
我在屋中采访了十几个人(包括林儿),凭着多年首席记者的敏锐,我已对这项成就有了清晰的认识和自己的判断。然后,我才回头采访本次事件的主角,我坦率地说:“教授,请原谅我的坦率。我首先要向你道喜,但随即我还要说出自己的忧虑。”
教授咬着一只巨大的烟斗,饶有兴趣地说:“请讲。”
“采访了你的十几位助手后,我有一个强烈的感觉,科学研究是越来越难了。过去,阿基米德洗澡时可以发现浮力定律,莱特兄弟可以在车棚里发明飞机。所以科学可以是大众的事业,其数量之多足以自动消除其中的缺陷:安培因操作失误未发现电磁现象,法拉弟又重新发现了;前苏联的洲际火箭爆炸事故使160名科学精英死于一旦,但还有其他的苏联科学家和其他国家的科学家来继续这项事业。但现在呢,科学研究如此昂贵和艰难,使许多项目成了独角戏。这难免带来许多不稳定因素:万一你们的研究方向错了?领导者恰好是一个笨蛋?海啸毁了你们的基地?……就很难有效地得到补偿了。恐怕随着科学的发展,这种情况还会加剧。那么,人类命运不是要托付给越来越不稳定的因素吗?””
奥德林教授听后久久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我们之间长达20年的友谊和默契就是从此刻开始建立的。他的弟子们都围过来,等着他回答。很长时间之后教授才说:“这正是我思考了很久的问题。我很佩服你,你作为一个非专业者也敏锐地发现了它。不错,人类在征服自然时,自然也在悄悄进行报复。当人类的触角越伸越远时,世界的不确定性门槛也在悄悄加高。一个简单机械如汽车可以有 99%的可靠性。但一架航天飞机呢,尽管它的每一个部件的可靠性高达99.9999%,整机的可靠性却只有60%。”他摇了摇头,“这个过程无法逆转。一个系统越复杂,量子波的不确定性就越向宏观级拓展。这实际上是宇宙不可逆嫡增过程的另一种描述。”
奥德林教授的话像一股灰色的潜流渗入周围的喜悦中。他的悲观非常冷静,唯其如此,它给我的震撼也更强烈。我多少后悔自己提出这个大煞风景的问题,便勉强笑道:“我不该提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喂,忘了它,让我们再一次举杯庆贺!”
奥德林教授磕掉了烟灰,重新装上哈瓦那烟丝,豪爽地笑道:“当然要庆贺。人人都是要死的,但谁要终生为此忧心仲忡,那肯定是一个精神病人。来,于杯!”
走进儿子的实验室,我才从回忆的思绪里走出来。儿子端坐在手术台前,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忙于调整各种奇形怪状的仪器,它们和常用的氧气瓶和心脏起搏器毫无共通之处。那个银白色的匣子放在手术台上,已经用复杂的管路同生命维持系统相连。儿子示意我们三人坐在他身后,他简短地说:“开始吧。”
银白色匣子慢慢打开,立时从里面冒出浓重的白雾,这是低温液氮蒸发造成的。医生启动了加热系统,对奥德林教授的头颅快速加热,一条管线向里面泵着加过温的血液。白雾渐渐消散,我看到了他的面孔,似乎在瞑目沉思,随后,苍白的脸色逐渐泛红,智慧的灵光荡过整个面孔。他似乎打了个香甜的呵欠,慢慢睁开眼睛,两道锐利的目光略微扫视后定在儿子身上。
“司-马-林?”他缓缓地问。
儿子早已站起来,热泪盈眶:“奥德林老师,我们又见面了!”
奥德林嘴角泛出微笑:“我真想拥抱你,可惜没有手臂。你身后是令尊司马金先生吗?”
我挤过去,在这种情况下同老朋友见面,我既无法抑止狂喜,也无法排除从心底潜涌而出的悲凉。我勉强笑道:“你好,老朋友,一觉睡了十年,你还没有忘记我这位爱吹毛求疵的老伙计。”
儿子慢慢平静下来,向他介绍在场人员:“这是你的保健医生迭戈先生。”
“谢谢,你在我梦中一直照看着我。”
迭戈说:“不客气,能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
“这是记者RB\莎迪娜小姐。”
教授微微颔首:“你好,漂亮的量子人小姐。在我自然死亡前,量子人还都是一些不修边幅的家伙。”
莎迪娜微笑道:“谢谢你的夸奖,量子人的老祖父。”
小勇从身后挤过来:“还有我呢,奥德林爷爷,我叫司马勇,也是这次会议的列席代表。”
“好孩子,让爷爷亲亲你。”
小勇踢起脚,让爷爷亲亲他的面颊。教授目光中充满慈爱,他随即转向医生:“医生,我的烟斗呢?”
“在这儿呢,按你去世前的嘱咐,我们一直精心保存着它。”
奥德林示意迭戈把烟斗插入他口中,这时他已从长梦乍醒中恢复正常了。他说:“司马,切入正题吧,你把我叫醒,有什么重大的关系人类命运的问题吗?”
“是的,我们期望你的睿智帮助我们作出一项重大抉择。”儿子停顿下来。我想儿子肯定已经为这个时刻作了最详尽的准备,但他在回答教授之前仍有片刻踌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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