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颇为不满,但暂时还 谈不上愤怒。“是想看看我怎么撒谎,还是就想看看我怎么出洋相?”
“我向你保证,这两种意思都没有。”他指天盟誓信誓旦旦。
“只是为了帮助你回忆。”
“我不是有意撒谎,可能是我记错了。”我坦白地说。“您知道,千篇一律的日子有时 候难免会使人的记忆发生模糊。”
“我们相信你诚实的品质。也正是因为你刚才说的那些原因才使我们想要这样来帮助你 回忆。”他对此似乎表示出相当的理解和宽容。“没关系,我们再来。你刚才除了说你可能 在使用电脑,还说你也可能在睡觉?”
“应该是。”我的语气已经变得不那么肯定了。
“不是。”他再次和蔼地告诉我。
“这回又是为什么?”说实话我倒是真的感到匪夷所思了。
“如果说我干了什么还能有记载的话,那么我没干什么——只是睡觉——也会有记载 吗?”
“当然!恐怕你已经忘了自己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时代了——或者说是不愿意想起!你的 房间里布满了各种数字式和图解式的监视器,以便考察你的身体状况,监测你是否患上什么 突发的病症;你的房门上有活体出入的记录,以保证你的生命安全,而这种记录在两年之内 只出现了五次!”对方的语气开始变得咄咄逼人。“前两次你是往返于网络管理机构进行本 世纪最后一次实体身份认证,最后一次是你来这里,那么中间那两次呢?”
“它的记录可能有误……”我突然感到口干舌燥,力不从心地辩解道。
“你不必在这上面找什么漏洞了,既使一个机器的记录有错,其他那些机器呢?只要随 便给你举出几个例子就行了——在7月8日22:47到7月9日5:32这段时间里,你的房间 的重力记载中的动荷载记录几乎是0,你的房间的红外记载是一个恒定的常数,你的房间的 生物记录没有显示出你本人通常应该显示出的那些指标,你的房间的氧气供应装置在这一阶 段消耗的氧气只够一盆花用——你房间里是有一盆真花吧!也就这一点还使你像个离经叛道 的家伙,因为我们都摆设仿真纤维花!”他一手指着窗台上的假花,一手伸向我的面前,我 感到十分恶心。“难道说这些数据都错了吗?”
“也许……”我无力嗫嚅。
“你想说是机器都出了毛病?”
“你知道他们都是有工作错误概率的。”
“别再狡辩了!你自己相信这话吗?这些机器同时发生错误的概率小得连细菌都看不 见,这种机会别说对你,就是对于我们整个宇宙来说,它的年龄也还太年轻了一点!”
“那您的结论呢?您的结论是什么?”我的语气仿佛是在祈求,我真心地祈求他告诉我 正确答案。
“这只能证明你出去了!”
“那好吧。”我不想再做徒劳的争辩,虽然我认为这毫无可能。“既然您这么肯定。”
“那么现在我们再回到这个根本的问题上来——你出去究竟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不能出去了吗?”我机械地应对着他的追问。
“当然可以。可是总该有个目的吧?”对方小心地套问道。
“还是这个问题:你的饮食有专门渠道负责,你的衣物一向是定期订购的,你的一切生 活设施和流程都被各级自动系统安排得井井有条,通过网络你可以随时调出古今中外一切文 字、图像和仿真资料,你房间内还装备有足够的锻炼器材和仿自然状态发生装置,你为你的 新影片剪彩都是通过互联网络进行的,你还有什么理由要出去?”
这是一个极为致命的问题。
我回答不了。因为我没有任何理由要出去。
我与对方都在沉默,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有记录的机器在轻微作响,仿佛传达着时间正 在流逝的声音信息。
“我是不是……犯了什么大案?”我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比如说……杀了什么 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对方的嘴脸仿佛是在诱供。“那么你做了什么?”
“如果不是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我甚至根本没有做抢劫之类的 设想,因为在如今这样一个富庶的社会里,我有可能为一次律师费犹豫片刻,却没有任何理 由去做那种不合算的事情——即使对于前者来说现在我也有些后悔了。
“那么你为什么要杀人呢?”看来关于杀人的问题,对方已经开始直言不讳了。“你有 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吗?那种靠网络谩骂、信息炸弹或者雇佣黑客骚扰之类的电子伤害还不 足以泄愤的?”
我费劲地想了半天,摇摇头。
“那么你杀人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也许我在玩格斗式游戏时感到了一种暴力的快感想要渲泄……”我开始在脑中搜寻着 有关游戏文化的文章和字句并原文照抄。“……需要手臂真正能够感受到的力量?或者用受 害者的鲜血洗手的粘稠感?”
“难道这些你在虚拟现实游戏中还感受不到吗?”对方冷冷地看着我。
我与他对视了片刻之后,终于败下阵来。的确,这些在虚拟现实中都能感受到,而且还 格外真切。
我感到疲惫不堪,几乎昏昏睡去,直到对方再次把我吼醒。
“你究竟为什么要出去?你出去究竟干了些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歇斯底里地冲他大吼,然后双手抱头,难受地爬在桌上啜 泣。“我怎么会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神态惶惑地再次抬起头来。作为一个自幼便生长在网络文化下的良 民来说,我从来没有经受过这种长时间的折磨。
“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长时间的讯问使我疲惫,但更重要的是,我脱离网络的时间已经太久了。我感到疲劳、 无力、嗜睡,即使是在家里,在清醒状态下如果长时间地离开网络,我也会产生同样的症状 ——这里“长时间”这一概念尚不足目前这一时间段的十分之一。
“你暂时不能回家。问题还没有搞清楚。”
“你们没有权力非法拘禁我。”
“这是合法讯问。”对方平静地告诉我。“还没有超过6小时。”
可这个时间是以前规定的。那时还没有网络。
照理说这个时间已经比更早以前的时间要短多了,再早的时候甚至可以将犯罪嫌疑人扣 压12小时甚至24小时或更长的时间,后来时间逐渐缩短。我坚持认为是由于网络技术的出 现才使他们修订了这一时间,因为人们不可能长时间地脱离网络。但是人类要是真的脱离开 网络又会怎么样呢?
我十分清楚,现行法律已经彻底废除了死刑,对于犯罪者最严厉的惩处就是关闭其网络 身份,据说那将十分痛苦。但是,我从来没有过类似的经历,甚至没有都不敢想象……
真的没有吗?
“我要与我的律师联系。”我打出手中最后一张救命牌。
“我们马上为你联系。”
警察很快便与我的律师取得了联系。他刚刚出现时的面部图像模糊不清,次第而现,使 人看起来显得格外亲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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