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特却不发表意见,温宝裕几乎想过去推他,但还是先说了一句话:“要活得快一点,生命早就结束,根本不需要什么秘方……” 金特这才说话:“各位刚才所说的一切情形,都只是提前结束生命,而不是把生命的历程缩短。把生命历程缩短,从现在的人需要活几十年,缩短成几年,甚至几天,这才叫快一点活,而能使人的生命缩短的秘密方法,就是‘快活秘方’……” 金特这一番话,说来不疾不徐,但听得人气血翻涌,甚至连一直偎依在原振侠身边的玛仙,也挺直了身子,和原振侠分开了大约三秒钟。良辰美景发出了惊呼声,温宝裕瞪着金特,目光灼灼。 温宝裕喜欢看武侠小说,总把自己放在正义的一方。他这时的这种行为,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用双眼中射出的正义的火焰,把邪恶烧毁。” 胡说沉声说了一句:“那也就是杀人秘方?” 金特听了,双眉紧蹙,一副不耐烦的神气。 那位先生挥了挥手:“杀人和快活,在金特先生的心目中,并不相同。快活,是把人的生命缩短,仍然是人的一生;而杀人,是把人的一生斩断,那就不能完成人的一生,只是人的三分之一生,半生,或者大半生!” 温宝裕老实不客气地盯着那位先生:“又有什么不同呢?” 那位先生道:“大不相同。古人记载之中,人的寿命,八、九百岁,上千岁的都很普通,可能在那时候,人的寿命真有那么长。后来,觉得寿命太长,等于是痛苦的不断延续,所以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使人的寿命缩短到一百年之内,久而久之,一百岁也就成了生命的极限。只要在观念上接受了,一百年和十年,都是一个生命历程,并无不同!” 金特向那位先生道:“或许是我词不达意,你解释得比我清楚得多。” 原振侠闷哼了一声:“十年作为一个生命历程,人还都只是在儿童的阶段……” 他才说到这里,就陡然住了口,一副自知说错了话的神情。他摇了摇头:“我也太笨了,到了人的生命只有十年的时候,自然在出生之后两年左右,就一切都发育完成,为今日的二十年了!” 所有人都不说话,因为那情形,细想起来,十分可怕……人人都只有十年寿命,一年等于现在的十年,六、七岁的人,就等于现在的六、七十岁,这实在是一种难以设想的可怕情景! 原振侠最先打破沉寂,他是医生,所以他问:“控制人体的抗衰老素?” 金特不出声,不肯定,也不否定。 人体中有抗衰老素,抗衰老素失调,人就会迅速衰老。这种“早衰老症”病例,虽然罕见,但也不是绝无仅有。常有八、九岁的“早衰老症”患者照片公布出来,看起来,满脸皱纹,老态龙钟,就像老翁一样。 原振侠首先想到了这一点,才有此一问。金特不回答,过了一会,玛仙才道:“应该不是,控制抗衰老素,只能使人的身体变衰老,一个看来像是八十岁的小老人,他的智力,他的思想能力,仍然只是八岁!” 温宝裕突然惨叫了一声:“在使人外型变老的同时,使脑部活动加速十倍,和外型的衰老速度相配合……这简直是对全人类的谋杀,绝没有人可以做得到这一点!” 胡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理论上来说,若是人类的脑部活动,忽然加快了十倍,那么对时间的感觉和观念,也会大不相同。那时,一分钟就会变作十分钟?” 原振侠“哈哈”大笑:“还是不可能,除非能有力量,使地球的自转和公转都加快十倍……一个白昼和一个黑夜是一天,这个观念再也不能变更。” 金特冷冷的眼光向原振侠射来:“如果人类的寿命缩短十倍,当然必须要整个太阳系的星体运行加快十倍,人的观念不需要改变,还是一个白昼和一个黑夜是一天……” 原振侠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玛仙才低声道:“到那时侯,人还是觉得自己活了一百年……或许我们现在,正在把十年当一百年,甚至把一年当成了一百年!总之是一生是多少年,别无意义……” 温宝裕摇头:“太怪诞了!”他望向金特:“你是怎么会有这样怪诞念头的?” 金特并没有回答,只是怔着出神,在那时侯,他的脸色看来格外苍白。各人都等他开口,等了一两分钟,他一开口,说的却和温宝裕的问题全然无关。 他望向原振侠,眼神十分异特,在那时,偎在原振侠怀中的玛仙,倏然扬了扬眉,彷佛感应到了什么。金特道:“原医生,不久之前,你曾有十分奇特的经历?” 原振侠微笑:“我一直都有十分奇特的经历,不知你指哪一桩?” 金特深深吸了一口气:“一些来自……难以形容的境界的信息,和地球生命形式完全相反的一种生命,嗯……我还是很难解释……” 原振侠一挥手:“我知道了,你是说,来自‘幽灵星座’的使者……” 金特“啊”地一声,连连点头:“幽灵星座,嗯,这是一个很恰当的名称……” 听得他这样说,像是第一次听到“幽灵星座”这个名称一样,原振侠不禁大是好奇:“大师,你也和幽灵星座的生命有过接触?” 金特紧皱着眉:“是的,在不久之前,他们甚至想要我的灵魂!我竭力反抗,知道自己必然失败,正在无可奈何时,他们忽然放弃了。” 原振侠和玛仙都不约而同吁了一口气,他们都曾和来自幽灵星座的使者打过交道,经过之曲折离奇、惊心动魄,回想起来,犹自像噩梦一样。 玛仙深情地望了原振侠一眼:“这其间的经过太曲折了,来自幽灵星座的使者,肯牺牲自己,来成全地球人的爱情,他们是一种十分高贵的生命。请问,那和你刚才提出的所谓‘快活秘方’,又有什么联系?他们想改变地球人的生命形式?” 对玛仙的问题,金特想了好一会:“我不能肯定。在最后一次和他们打交道时,他们告诉我,他们无意改变地球人的生命形式,但正有人想这样做,应该说,正有力量……在这样做……“ 原振侠立即问:“他们为什么要告诉你?” 金特苦笑:“谁知道,或许是他们曾想收取我的奴魂,觉得抱歉,所以才把地球人面临的灾难,先向我透露一下消息。” 玛仙的声音低沉而动人:“有什么作用?” 金特的神情和声音都充满了迷惘:“或许,在知道有这样一个危机之后,可以使危机不发生?” 那位先生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什么形式的改变?使人的生命缩短十倍或更多?” 温宝裕笑道:“若是有什么力量,能改变日月星辰的运转速度,从而影响地球生物的寿命,那对地球生物来说,一点影响也没有。” 良辰美景瞪着温宝裕,一脸的责问。温宝裕道:“若有什么力量可以改变日月星辰的运行,那就是上帝的力量,人类何能对抗?而且,在那种情形下,人对于生命被缩短了一事,根本一点也感觉不到,和现在完全一样!” 温宝裕的话十分有理,良辰美景自然而然地叹了一口气,每个人的神情都十分无可奈何……想起地球人全体的命运,都在受不知是什么力量的摆布,不会有人心情舒畅的。 沉默了一会之后,温宝裕用他活泼乐观的声音道:“既然一点影响也没有,就当完全没有这件事好了……” 他的乐观性格很有感染力,连金特也道:“小朋友的话有道理……” 温宝裕竖起手指来,一本正经地声明:“第一、我不小了;第二、和你是不是朋友,现在还不能决定……” 金特不以为忤:“对,算我说错了!” 他说了一句之后,视线移向玛仙,玛仙不等他开口,就先道:“大师的通灵能力十分强,是不是可以补足巫术在这方面的不足?是不是有兴趣,和一些第一流的男巫和女巫一起,商讨交流一下?” 金特侧着头,想了一会,才点了点头。玛仙十分高兴:“那么请大师随便挑一个日子,驾临巫术研究院。” 金特摇头:“现在我定不出日子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 那位先生拍手:“这句话,就大有禅意。” 金特的神情,忽然又变得十分严肃,指了指那位先生:“听他说今日和你有约,原医生,我是特地来见你的。” 原振侠欠了欠身子:“幸会,真的,很高兴能认识你,你是通灵的权威!” 金特缓缓摇着头:“可是,原医生,你却曾有过灵魂离开身体之后又回来的经历。而且,在灵魂离体期间,你还被来自幽灵星座的使者,护送到幽灵星座去过……” 原振侠摊了摊手,没有对自己这段怪异的遭遇,表示什么意见。 (金特所说的已经够离奇的了,但实际上,原振侠当时的遭遇,还更离奇。他“回来”之后,灵魂进入的身体,不是他原来的身体,而是勒曼医院的医生,复制出来的另一个身体。) (那么曲折怪异的经历,全详详细细地记述在《幽灵星座》和《黑暗天使》两个故事之中。) 金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毕生从事灵魂的研究,再也没有人有比你更有趣的经历,我想问你一些问题,不知你是不是肯回答……” 原振侠迟疑了一下,才道:“如果我能够回答,我一定乐于奉告……” 金特道:“我很贪心,我想知道你灵魂离体之后的全部经历,和幽灵星座的情形、灵魂的存在方式,一切的一切,总之是全部你能记得的经历。” 金特的话说完之后,是一阵子沉默……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原振侠曾经有过一段那样子奇异莫名的经历,可是其中的详细情形如何,却连那位先生也不知道! 一直以来,原振侠每次有了一段新的奇遇之后,总会找那位先生讨论一下,听听那位先生对一切不可思议异事的卓越意见。 可是,自从他在幽灵星座回来之后,他却并没有那么做。 所以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想知道他会如何回答。 过了一会,原振侠才道:“自然可以,不过,我不是一个人到幽灵星座,是和年轻人一起去的……还有公主,三个地球人,到过幽灵星座又回来。我们曾有一个协议,要三个人一起,向我们的好朋友叙述经过,而年轻人和黑纱公主一直音讯全无,没法和他们联络……” 金特没有继续要求,只是淡然道:“等找到了他们,请务必通知我!” 聚会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算是把适才讨论中遇到的一些不愉快的情绪,扫空了一大半。他们曾讨论过的事,毕竟十分虚无飘渺,一点实际根据都没有,自然也无从担心起。 离开了温宝裕的那所大屋子(陈长青送给温宝裕的)之后,原振侠和玛仙轻搂着上了车。 温宝裕在他们上车的时候,大声道:“理论上,扫帚才是女巫的交通工具……” 玛仙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向温宝裕笑着,同时向他作了一个古怪的手势。把温宝裕吓了一跳,双手乱挥,神情惶然。 还没有等他问玛仙向他施了什么巫术,玛仙早已发动了车子,疾驶而去了。 温宝裕这种神情,看得良辰美景咯咯乱笑。胡说不以为然地大摇其头:“真是,她怎会害你?” 温宝裕仍然愁眉苦脸:“不必大害,害我每晚做一个恶梦,就糟糕得很……” 温宝裕是不是每晚会做一个恶梦,不得而知。原振侠和玛仙拥得紧紧地,躺在厚厚的地毯上,当然只有美梦,不会有恶梦。 他们在玛仙以前居住的那幢小洋房中,玛仙的身子软得像棉花一样,把她娇俏的脸,紧贴在原振侠的胸膛上,手指在原振侠宽厚的肩头上轻轻搔着,腻声问:“还记不记得,在这个屋子中发生的一切?” 曾在这屋子中发生的一切,原振侠自然毕生难忘(他有太多毕生难忘的经历),可是他却答非所问:“不要天一亮就离开──” 玛仙轻叹了一声,她的轻叹声令人感到心头发紧,所以原振侠把她用力扯了一下。 玛仙的身子略微扭动:“不行,我是女巫,要服从巫术的规律……” 原振侠闷哼一声:“规律是每次你我相聚,不能超过三次日出日落?” 玛仙略抬起身子,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在巫师岛上,我们岂止看了三次日出?巫术的规律是没有规律的,可是非遵守不可……你或许还不知道,你一直坚持着,不肯成为我生命中实实在在的男人,曾使我担心得几乎死去,几乎没有活下去的意志──” 原振侠愕然:“那么严重?” 玛仙点头,神情还有点吃惊:“有一个规定的期限,如果到时……你还没有……进入我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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