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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变(6-8)
作者:倪匡   来源:网络


  我才一抓住了他的雨衣,他双臂一振,身子猛地向前,冲了一冲。
  他脱下了那件雨衣,向前直冲了出去,而我,虽然抓住了那件雨衣,却也是不过是抓住了件雨衣而已,我呆了一呆,那人已冲出了好几步,我连忙赶了上去,那人已转了一个弯。
  等到我再追出去时,我看到他冲出了殡仪馆的大门,没入在黑暗之中。
  我也追出了大门,外面的雨十分大,一出了门,雨点劈头劈脸,??了下来,我几乎甚么也看不到,那人也早已奔得看不见了。
  虽然我在大雨之中,呆立了只不过半分钟,但是身子却已湿了一大半,我连忙退回了殡仪馆,我看到那老仆人,扶着墙,站在我的身后。
  那老仆人的身子,在不住地发着抖,他的神情,表示他心中的惊骇已然到了极点。
  他望着我,问道:“他……走了么?”
  我抖了抖手中的雨衣:“他逃走了!”
  那老仆人道:“他……他是谁?”
  我苦笑了一下:“和你一样,我也完全未曾看清他的容貌????”
  当我讲到这里的时候,我发现老仆人的神情极其古怪,是以我停了下来:“你以为他是甚么人,你想到了甚么,是不是?”
  老仆人的身子,抖得更剧烈:“不会的,那怎么会?不会的!”
  我大踏步来到了老仆人的身前:“你快说,你以为他是甚么人?”
  老仆人的嘴唇不住发着抖,过了好久,他才道:“据我看来,他……他好像就是……少爷!”
  我呆了一呆,老仆人口中的“少爷”,就是博新!
  而博新已经死了,我现在在殡仪馆中,就是因为博新已经死了,虽然在这种时候,前来灵堂吊祭的那人,神态形迹,都可疑到了极点,但是他不会是博新,他可能是任何人,也不会是博新!
  不用说,那当然是老仆人的一种错觉,是以我也没有再问下去,我道:“别胡思乱想,天快亮了,我们到灵堂中去守着吧!”
  老仆人要在我的扶持下,才能勉强挪动脚步,当我们回到了灵堂中,坐了下来之后,我们谁也不说话,那一小时的时间,更是长得可怕。
  终于,天渐渐亮了,雨也止了,又有一些博新生前的朋友,陆续来到,昨晚午夜时分离去的那些人,也都来了,到了上午九时,博新的遗体,依时火化,我们所有目睹博新被送进焚化炉去的人,心情自然都十分沉重,而我则更甚。
  所以,我是最后一个离去的人,当我离去的时候,我带走了那个神秘来客的那件雨衣,回到了家中,我将那件雨衣顺手一抛,人向沙发上一倒。
  那件雨衣被抛到了桌子上,发出了“拍”的一下硬物撞击声,那令得我陡地一呆。
  我本来实在已经非常疲倦了,但这时候,我却立时一跃而起,又将那件雨衣,提了起来,伸手在雨衣的口袋中摸索着。
  我从雨衣的口袋中,摸出了一串钥匙。
  那串钥匙,只有三柄。在一件不知属于甚么人的雨衣之中,发现了三柄钥匙,那本来是绝不值得奇怪的事情,但是当我将这三柄钥匙捏在手中的时候,我不禁呆了半晌,手也在发抖。
  那三柄钥匙,对我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但是那钥匙扣,我却认得出来,我绝不是第一次看到它,钥匙扎上,连着一只半寸来长,银质的钩,那钥匙扣,正是博新的东西。
  在那一刹那间,我立时想起了那老仆人的话来。
  当那个神秘人进来的时候,我和那老仆人都看不清他的脸,可是那老仆人,在事后,却以为那个神秘人物是博新。
  当时,我根本连考虑一下他那样说法的可能性也没有,就断定他是生了错觉,然而现在,我却在雨衣袋中,发现了属于博新的钥匙扣!
  那是博新的东西,这完全可以肯定,可是,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如果博新没有死,那么,在火灾之后,发掘出来的??体,又是属于甚么人的?如果博新死了,何以他的钥匙扣会在别人的身上?
  我知道,那钥匙扣是博新心爱的东西,那是他在一次比赛中得到的奖品,他决不会将这东西送给别人,那么,那个人应该是博新了。
  我又想起那人走进灵堂来,看到了灵堂中有人之后,那种突??的动作,他是在看到了有人之后,才用手帕蒙上面的。
  如果他不是以为我一看到他,就可以认得出他是甚么人来,又何必多此一举?那样看来,这人真的是博新,博新没有死!
  当我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我心头怦怦跳了起来,博新没有死,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不知自己拿着那三柄钥匙,呆了多久,而如果不是那一阵门铃声的话,我一定还会再发呆下去,门铃声令得我震了一震,我转过身,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垂头丧气的人。
  但是不论那人是如何垂头丧气、神情憔悴,我还是可以认得出,他不是别人,正是酒博新。
  一时之间,我也呆住了,不知该怎样才好,一个你以为他已经死去,而且,才参加了他的火葬礼回来的人,忽然又出现在你的面前!

    第八部:往事怪异杀机陡起

  这种感觉,实在难以形容。
  是以,我好半晌出不了声,还是博新先开口:“我可以进来么?”
  我摊了摊手:“当然可以,我们……不是老朋友么,为甚么不可以?”
  博新的脸上,现出了十分苦涩的笑容来:“我的出现,令你惊讶了,是不是?”
  他一面说,一面走了进来,坐在沙发上,用手托着头,他看来憔悴而我疲乏,我望了他好一会,才道:“如果不是我在那件雨衣的口袋中,看到了那钥匙扣,我一定一见你面,就会尖叫起来!”
  博新仍然苦笑着:“以为我是鬼?”
  “自然是,你已经死了,报纸上登着,所有的朋友都那样以为,很多人来吊祭过你,而你的遗体,已在众目睽睽下火化!”
  博新低下了头,好一会不出声,才又道:“本来,我真想就那样死了就算了,可是我知道,当你看到钥匙扣的时候,你一定会知道我实际上没有死!”
  我据实道:“我只不过是怀疑,你肯再度出现,那是好事!”
  博新的双手掩住了脸,我看得出,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我等了好久,他仍然不出声,但是不论他是不是愿意,现在该是轮到我向他发问的时候了。
  我在想,我应该如何开始问他才好呢?我想了好一会,才拣了一句话:“博新,究竟怎么一回事?”
  博新的身子震了一震,我猜想他一定早已料到,他除非不来见我,只要他来见我,他就一定要准备回答我的问题。
  他在震动了一下之后,用一种听来无可奈何的声音:“我杀死了他。”
  他那样的回答,在我听来,自然是觉得十分突??的,我不知道他为甚么会忽然那样说,那也使得我无法问出我的第二个问题。
  我只是望着他,还未曾开口,他的神情忽然激动了起来,挥着手,面肉抽搐着,大声道:“我实在无法忍受了,我必须杀死他!”
  我伸手扶住了他的肩头,当我发觉那样并不能令他镇定下来时,我又立时转过身,倒了一杯酒,交在他的手中。他一口就喝干了酒。
  他的声音在发着抖:“我从来也没有杀过人,我从来也未曾想过要杀人,可是,我却下了手,我杀死了他,我是将他扼死的。”
  当他讲到“扼死的”时,他张开了双手,手指节骨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发出“格格”声,我盯着他的双手,心中也不禁感到一股寒意!
  活活地扼死一个人,这是叫人心头生寒的事,而当那曾扼死人的双手,那样扬着,在眼前发抖时,心头的寒意,自然更甚!
  我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才道:“说了半天,你究竟杀了甚么人?”
  博新仍然望着他自己的双手,像是梦呓似地:“就是你见过的那个人。”
  我吸了一口气,脱口道:“你的叔叔?”
  我想不到我的话,竟会令博新感到了那样地震动,他几乎是从沙发上直跳了起来的,他失声道:“你已知道了?你知道了多少?”
  我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我并没有知道多少,而你也不必紧张,你又出现了,并且来和我见面,难道你在见我之前,未曾想到在见了我之后,必须一切都对我实说么?”
  博新垂下头来:“是的,我准备对你实说。”
  “那就是了,你不必奇怪我何以会知道,你该记得,在殡仪馆中,我和你的老仆人在一起,在他的口中,我知道了不少事,他曾看到过你叔叔一次,他以为是遇到了鬼!”博新“喃喃”地道:“他可能真的遇到了鬼,直到现在,我也不能肯定,我杀死的是人还是鬼?”
  我按着他坐了下来,又给了他另一杯酒:“你应该将事情从头至尾,向我讲一一遍。”
  博新并没有反应,他只是大口大口地喝着酒,等到他喝完了那杯酒,他索性自己拿起了酒瓶来,又添了满满的一杯。
  然后,他才道:“事情要从头讲起的话,该在那天下午说起,他是在那天下午突然出现的。我去应门,站在铁门外的,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在他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的神情,好像是狡猾,又好像是神秘,叫人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博新吸了一口气,我也不去催他,只等他自己继续往下说。
  他停了片刻,才又道:“我不认识他,可是他却认识我,他一看到我,就笑着,道:‘嗨,你真长大了,完全像是一个大人了!’这实在是废话,我早就是大人了,而且,我也决不欣赏他那种讲话的神态,我板起了脸,问他找谁,他却仍是笑嘻嘻地道:‘原来你不认识我,那也难怪,你父亲呢,我想见他!’我当时甚么也没有说,转过身就走回了屋子。
  当我走回屋子的时候,我还听得他站在铁门外,正在轻松地吹着口哨,我走回屋子,父亲在客厅里看报,我对他说,外面有一个人找他,然后就上了楼。当我来到了书房之后,我的心中有一点好奇,想知道那个人究竟是甚么人。
  我将窗帘拉开了些,探头向花园中望着,我看到了那人和父亲,已走进了花园,父亲的神情很激动,也很惊恐,似乎正在说着甚么,但是那人却笑嘻嘻地、一副满不在乎、甚么也不放在心上的神气。
  我等他们走进屋子,上了楼梯,才又到门口,将门打开了一道缝,我看到他们在我门前经过,上三楼去,我也听得我父亲的声音,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他似乎只在重覆着一句话,道:‘你怎么会回来的,你怎么可能又回来的!’我也不知道那是甚么意思!”
  博新讲到这里,又大口大口喝起酒来,而我这个听众,心神也是极其紧张。
  博新的确是“从头说起”的,而且,他还说得十分详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格外觉得紧张。
  博新叹了一声:“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自然不是真正的第一次见他,因为,他是我的叔叔,我在小时候早见过他。当天,直到晚上,父亲才从三楼下来,在我卧室中找到了我,他见了我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的叔叔回来了。’我当时,心中的惊讶,实在是难以形容。”
  “你说甚么?”我插嘴问。
  博新吸了一口气,道:“我当时呆了半晌:‘那怎么可能?爸,他看来比我还年轻!’父亲却面色一沉:‘那你别管,总之你记得,他是你叔叔,从现在起,就住在三楼,他不会在屋子中走动,你也绝不可对任何人说起他在,连阿发也不许说,你明白了?’我从来也未曾见到过父亲以那样严重的神情对我说过话,是以我立时就答应了。”
  我忍不住又插言道:“难道你一点不怀疑?”
  “当然曾怀疑过,”博新回答,“但是我对我自己家中以前的事,所知本就不多,我祖父是做官的,做官的人,三妻四妾,算不了甚么,我心中在想,那个‘叔叔’,大约是父亲的同父异母兄弟,是以他甚至比我还年轻,这种情形,也不是甚么出奇的事,所以我也没有再想下去!”
  我点了点头,事情在一开始,还没有进一步的发展之前,博新作那样的猜度,自然很合理。
  博新呆了片刻,又道:“在那天之后,虽然我的心中时时存着怀疑,但是我却再也未曾见过他,那时,我的怀疑已转变为奇怪,同以这个人竟可以不下楼梯一步,而更令我奇怪的是,父亲竟也足不下楼,而且,还命人在三楼的楼梯口,装了一道铁门。”
  当博新讲到这里的时候,我瞪了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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