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而是因为他自己的心中,也感到一片迷惑。 那影子停在楼梯口不动,我和毛教授也呆立着不动,过了好久,那影子突然招了招手。 我猜想它是在向毛教授招手,因为他和毛教授,是在那古庙中见过面的。 然后,那影子又渐渐向上移去。 直到那影子又上了楼,我和毛教授两人,才算是吁了一口气。在毛教授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种十分兴奋的神色来:“如果你决定放弃这幢屋子,那么,你是不是可以以较低的价钱卖给我?” 我还没有回答,许信的声音,突然从大厅的门口响起:“只是要说一个价钱,我们就卖了。” 许信的声音,突如其来,我和毛教授都吓了一大跳,刚才,当那影子从楼上移下来的时候,我们的神情实在太紧张了,是以根本未曾发现许信是甚么时候来的。从许信那种苍白的神色来看,他到了总也有好些时候了,至少,他曾看到那影子。 毛教授道:“一言为定!” 我和许信齐声道:“自然一言为定。” 毛教授又道:“我买了这屋子之后,你们不能再来看我,而且,要凭你们的信用,遵守一个条件,那就是绝不能对任何人,提起有关这影子的事。” 我和许信互望了一眼;点着头:“可以。” 毛教授立时自他的衣袋中,拿出了支票簿来:“我的积蓄并不多,我可以给你们五分之四,这数字你们是不是满意?” 他签好了支票,递向我们,那样问着。 老实说,我和许信,根本就不想要那屋子的了,就算白送给他,我们也是肯的,何况还有钱可以支,我们都道:“满意,满意!” 我们接过了支票,支票上的数字,也十分庞大,对这间屋子,我们再没有留恋,立时向前走去。 当我们走到大厅门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看,看到毛教授正在以一种十分庄严缓慢的步伐,走向楼梯,看他的神情,像是在走向祭坛一样。 虽然,这项交易,完全是毛教授自己提出来的,但是我仍然有他上了当的感觉,我又叫道:“教授,屋子中还有不少食物,如果你需要帮助——” 可是,我的话还没有讲完,毛教授已叫了起来:“走!走!这屋子是我的了,别来打扰我!” 我好心对他说屋中有食物,却踫了一鼻子灰,心中自然很气恼,对他的那一点同情,也化为乌有,和许信一起走了出去。 等到我们跨上了车子,冲出了花园,许信才道:“你是怎么踫到那老头子的?我等你不来,怕你有了意外,是以才赶来看你的。” 我将我见到毛教授,和毛教授所讲的话,转述了一遍,那时,我们已经远离那屋子了。 在我讲完之后,许信好一会不出声,但是,他突然之间,停下了车子:“你说,那影子会不会是一件宝物?” “宝物?”我惊讶地反问。 “是啊,谁见到它,就是它的主人,可以命令它去做任何事情!” 我忙道:“别胡思乱想了。” “那么,”许信瞪着眼:“那老头子为甚么要买下那屋子来?” 我也不知道毛教授为甚么要买下那屋子来,是以我只好道:“或者,他要和那影子长期相处,以便研究那影子究竟是甚么。” 许信叹了一声:“我们太胆小了,不然,我们可能会要甚么,就有甚么!” 我只觉得好笑:“是啊,那是阿拉丁神灯,你告诉他,你要一座宫殿,在空地上立即会有一座宫殿,那影子会听你的使唤!” 许信知道我是在讽刺他,他很不高兴地摇着头:“行了,别再说下去了,朋友,我们到银行去提钱,提出钱来,一人一半,再也别提这件事。” 我道:“不要了,这些钱,应该全是你的,我们虽然是好朋友,但是我也没有必要来分你的钱用的。” 许信道:“那是甚么话,我曾经说过,要将那屋子的一半分给你的。” 我道:“屋子是屋子,钱是钱,现在我不要了。” 我们两人,又争了很久,许信看出我的态度很坚决,他也就不再坚持,我们当晚就分手了。 当时,我绝未想到的是,这一晚分手之后,我竟再也没有见到许信,直到如今。 我一直以为许信突然不知所终,实在很是可疑,但是却又没有甚么迹象,表示他遭到了意外。我是在第二天下午,才到他家去找他的,他的母亲说,他一早就到银行中取了钱,立即将所有的钱,换成了银洋和港币,搭火车到香港去玩了。 他的母亲那样说,我自然只好相信,但是我心中疑惑的却是,为甚么许信在离开之前,竟不来找我谈谈呢?我们毕竟是好朋友啊。 难道说,是昨天的争论,使他认为我们间的友谊已不存在了? 我想了很久,一面慢慢地在街上踱着,但是却想不出答案来,当时我的心中,实在很气愤。 后来,由于局势的急骤变化,很多人都到香港去,我也到过香港,并且住了一个时期。 在那个时期中,我想念许信这个好朋友,我曾尽一切可能,打听他的消息,我所得到的消息只是,他的确到过香港,曾住在半岛酒店的华贵套房中,举止豪阔,不久,他就去了泰国。 我也曾托在泰国的几个朋友打听过他的下落,但是却没有结果。 那全是以后的事情了,在这里先说上一下,因为这些事,对于以后事情的发展,都有一定的关系。 当时,我又回到了学校中,年轻人总是较难守秘密的,我将那影子的事,告诉同学,那些同学都笑我,因为没有许信做我的证人,我也无可奈何。 那一学期开学之后不久,局势变乱,学校便停了课,我曾经到过很多地方,最后才定居下来。
第六部:影子的老家
在这些年中,我几乎将那件事淡忘了,虽然它是我遇到过的事情中,最不可思议的一件,而且,几乎是不能解释的。 因为我找不出任何理由,也难以作出最荒唐的假定,来弄明白那影子究竟是甚么东西。所以,早在一年之前,我想将“影子”这件事写出来,却又没有写,就是因为这是一件有头无尾的事情之故。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写了出来,怕不给读者骂死? 但是现在,情形却又有了不同的发展。 就在不久之前,大约是“影子”开始在登载之后的第二天,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不速之客的年纪很老了,衣衫也很褴褛,看来实在是一个穷途潦倒的老人,而且,我实在认不出他究竟是甚么人来。 所以,当他显得十分拘泥地站在客厅中的时候,我不得不问他:“老先生,你贵姓?” 他的声音有点发颤:“你……你不认识我了?” 我摇着头:“或许以前,我们见过几次,但是我实在记不起来了。” 当他一开口之后,我在竭力搜索着我的记忆,那样的口音,那样的神态,我曾在甚么地方看到过?我是不是曾见过这个老人? 可是我却实在想不起来了。 而事实上,也根本不必我多想,那老人已经道:“你还记得么?我是锁匠,很多年之前,我在一幢大屋之中,替你开过两次锁,有一次,我去的时候,你还在尖叫着,吓得我以为你是神经病!” 一听得他那样说,我完全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老锁匠!他当时已经够老的了,现在自然更老,我对他的确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我忙道:“请坐,请坐,原来你也离开了家乡!” 老锁匠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没有法子啊,先生,家乡过不下去,不能不跑出来,可是跑出来,唉,老了,也不是办法!” 我忙道:“你不是有很好的手艺么?” 他又叹息道:“你看我的手,现在也不灵活了,而且,现在的锁,和以前的锁也不同了,以前,我甚么锁都打得开,现在,唉!” 我不禁觉得好奇,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可是看到我在报上,提起了以前的事,所以来找我的?” 老锁匠眨着眼睛:“报上?甚么事?我不识字,从来不看报纸。” “那你是怎么来找我的。” “我的一个同乡,他认识你,他说,你最肯帮人家的忙,我活不下去了,没有办法,所以才老着脸皮来找你的,我一看到你,就认识了,真巧。” 我不禁哑然失笑,事情的确是巧了一些,我还以为他是看到报上我在记忆以前的事,他才来找我的,我取出了一些钱来,交给了他:“你先拿去用,不够再来找我,我替你去找一个工作。” 他千谢万谢,接过了钱,就起身告辞。 我送他到了门口,他忽然转过身来,问道:“卫先生,那间大屋子,就是我去替你们开锁的那间,屋子中是不是有鬼?” 我呆了一呆:“你为甚么会那样说?” 老锁匠迟疑了一下:“后来,我又去过一次。” 我不禁大感兴趣:“你又到那屋子去了一次?去作甚么?” “还不是去装锁?可是,我总感到那屋子很奇怪,好象是……有鬼。” 我拉住了他:“进来坐坐,你将详细的经过告诉我,那屋子,我们卖给了一个姓毛的人,可是那位毛先生叫你去的?” “不错,他是姓毛!”老锁匠的面上,现出骇然之色,但是转眼之间,他却又笑了起来,自言自语他说:“就算有鬼,现在也找不到我了!” 我的心中十分焦急:“你究竟看到了甚么?” 老锁匠压低了声音:“你不知道么?那姓毛的,可能就是鬼,他……一个人……有两个影子!”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立时明白,所谓“一个人有两个影子”,是怎么一回事了。 一个人,自然只能有一个影子,但是那老锁匠自然是看到了两个影子。 要不是他看到两个影子,他也不会怀疑那屋子是有鬼的了,而他看到的那另一个影子,显然就是那神秘莫测的“古庙的幽灵”。我当然没有必要去向他解释那一切,我只是道:“那或许是你眼花看错了,或者,那时屋中有两盏方向不同的灯,那自然有两个影子了。” 老锁匠摇了头,他摇头,好象是在否定我的话,又好象是为了当时他的确是眼花了。 我又问道:“那位毛先生,他找你去弄甚么锁?” “一只箱子。”老锁匠回答:“一只很奇怪的木箱,锁坏了,他找我去修,那是一种很古怪的锁,也找不到甚么人会修理的了。” “那木箱中是甚么?” 老锁匠搔着头,道:“说起来就更奇怪了,那箱子中是一只圆的石球,我曾伸手去踫那石球,可是毛先生却怪叫了起来,好象……好象他的一个影子,曾向我扑了过来,我当时也吓昏了。” 我勉强笑着:“你当时一定是太紧张了!” 我口中虽然那样说,但是,我心中所想的,却完全不是那样一回事,我心中知道,老锁匠并不是太紧张,也不是眼花。 当他顺手去摸那石球的时候,那影子可能真的曾向他扑过去过! 因为,照毛教授的说法,他第一次看到那“古庙的幽灵”之际,庙中的老和尚,是揭开了一个圆形的石球,那影子才从石球中出来的。 从那一点来推断,那个石球,可能就是那影子的“老家”,或许那影子不喜欢有人踫及他的老家,是以当老锁匠去踫那石球时,他才会有异样的动作。 我也可以知道,毛教授一定不知道在那屋子的甚么角落找到了那个石球! 老锁匠望着:“后来,我匆匆修好了锁,就走了,没有几天,那屋子就起了火。” “哦?”这一点,更令我感到兴趣。 因为在我离开之后,我还未曾听到过有关那屋子的任何消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那屋子起了火。 我自然记得那是一幢木头为主的建筑物,这样的建筑物生起火来,几乎无法营救。 我忙道:“屋子起了火,自然烧毁了!” “自然是,甚么也没有剩下,烧光了,那个毛先生,好象也烧死了。”老锁匠说。 “好象?”我问。 “救火队找不到尸体,但是却也没有人看到那位毛先生,他大概已被烧成了灰!”老锁匠一本正经他说着。 我挺了挺身子,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如果毛教授是葬身在火窟之中了,那么,那影子呢?是不是也被大火烧成灰了? 我一直将那影子当作是一件生物,甚至将他当作是一个人。 如果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 下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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