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兴奋,等到我终于驶进了银河系之后,我兴奋得大叫起来。” 那人说道:“我开始和基地联络,报告基地,我已经成功地回航了。” 我吞了一口口水,没有打断对方的叙述。 白素的神情看来也很紧张,她紧锁着眉。看她的神情,像是正在苦苦思索着甚么,不过还没有结果。 那人顿了一顿之后,又重覆了几次:“我回航了,我回航了。”然后又道:“上次,一飞出银河系的边缘,我和基地的通讯就中断,在回航之后,我又飞进了银河系,照说,一定可以和基地开始通讯?可是,不论我发出多少讯号,却一点回音也收不到。起先,我以为是通讯仪器有了故障,但是经过详细的检查,却一点毛病也没有。通讯仪器完全没有坏,但我却收不到基地的讯号。这时候,我已经开始疑惑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又停了一会,才道:“我不知其馀的人怎样想,但是我相信,杨安、雅伦、米伦夫妇他们,当时一定有着和我相同的经历。” 白素“嗯”地一声:“当然,他们和你一样,结果到了同一地方。” 我道:“甚么『到了同一地方』!他们全回到了原来出发之处。” 白素没有和我争论下去,只是凝视着那人。自扩音器中传出那人的一下苦笑声,和又一下叹息声,然后才是语声。 那人续道:“虽然收不到任何讯息,使我的心中十分疑惑,但是我仍不觉得怎样,因为在不久之后,我就看到了太阳系,那是我再熟悉也没有的了,飞过了冥王星、海王星,家乡简直已经在望。我一直想和基地联络,但是也一直没有回音。终于,我穿破了地球的大气层,降落在地球的表面上。” 我摊开了双手,大声道:“看!你回来了!只不过因为时间上的差异……” 我还想继续发挥“时间差异论”,想说明那人和他们的同伴,原来就是从地球上出发的,只不过在回来的时候,突破了时间的界限,倒退了几万年,或者是早了几万年。可是我的话才讲了一半,就被白素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的话头:“你别发表意见,让他说下去!” 我楞了一楞,白素很少这样打断我的话。而她之所以如此,那一定是我的话十分愚蠢,犯了极大的错误。可是,我却又想不出自己的话有甚么错。 我当时,只好眨着眼,不再说下去。 那人道:“卫先生的想法,也正是我一开始的想法。你们都已经知道,当我降落地球之后,发觉一切全然不对。除了抬头向天空,还有我熟悉的星体之外,其馀的一切,完全不对!” 我道:“米伦太太的遭遇和你一样。星空永恒,地球表面上的一切,却全然改变。” 那人全然不理会我的话(这一点,令我相当气恼),只是道:“我降落地球之后,一些大致的过程,你们已经知道,我也不必再说了。后来虽然受了伤,不能动,可是在姬娜的帮助下,我的脑部,却可以直接和这里的所有装置联络,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在我开始取得了其馀各人发出的讯号之后,作了仔细的研究,我明白,我不是回来了。”我忍不住又想开口,可是想到那人往往不理会我说些甚么,就赌气不再开口。 那人道:“我不是回来了!你们还记得那黑色横亘在太空中的带状物体?我在冲向前去之后,经过了一段航程,才又见到了回程的景色。” 我不出声。白素道:“是的,自那一刻起,你以为自己是回程了。” 我咕哝一声:“难道不是?” 那人道:“我曾假设那是宇宙的边缘,而我无法通过,所以被反弹了回来。” 出乎我意料之外,白素竟然立时接了一句口:“事实上,你通过了,而你不知道!” 我立时向白素瞪着眼,想说她在胡说八道。可是我还没有机会开口,那人的声音之中,充满了伤感:“是的,我通过了那黑色带,我不知道!” 我“哼”地一声道:“你说那黑色带是宇宙边缘,那么,在你通过了那黑色带之后,应该已经闯出了宇宙,到达了一个新的境界,怎么又会见到了前进中见到过的那两大团星云?” 我问了这个问题之后,那人好一会不出声,我虽然没有再催他,可是神情不免有点“你也答不上来了吧”之感。就在这时,白素突然道:“镜子的比喻,或者可以使他明白。” 我怔了一怔,白素是在对甚么人说话?她是在对那人说?那算是甚么意思,难道她已经明白了那人的话?而我还不明白?
第十二部:无数宇宙无数地球一切相同重覆
正当我想要问白素之际,那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是的,镜子,镜子,镜子。” 他接连讲了三次“镜子”,听得我有点无明火起。他立时又道:“卫先生,假设你在一条跑道上,驾车疾驶,而跑道的尽头处,有一面极大的镜子,在感觉上,会怎样?” 我本来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听来十分无聊。可是我想了一想,心中陡地一动,觉得自己已经捕捉到了一些甚么,可是却还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我思绪中一捕捉了这一点,就开始感到自己一定未曾想到整件事情之中一个极其重要的关键,所以我立时心平气和了许多。 在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之际,那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假设道路极宽阔,而前面的『镜子』又极其巨大。” 我又想了一想,才道:“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会感到路一直在延长,并不是到了尽头。” 那人道:“是的,你如果一直向前驶,那会怎样?” 我挥着手,道:“自然是撞向那巨大之极的镜子——”我讲到这里,心中又陡地一亮,道:“你的意思是说,那条黑色带,就是镜子?” 那人道:“镜子只不过是一种比喻。在镜子的比喻之中,如果你继续向前驶,结果一定是撞破了镜子,是不是?你很难想像的一种情形是:驶进了镜子中!” 我呆呆地站着,像是傻瓜一样地眨着眼。“驶进了镜子中”,这种话,的确不可想像。 如果真有一面硕大无朋的镜子,在镜子中的一切,自然和镜子之外,完全一样,只不过方向相反,镜子中的一切,全是虚像,镜子一被撞破,一切镜中的东西也就消失了。 而那人说“驶进了镜子中”,这是甚么意思?这……这难道是说…… 我想到了这里,陡然之间,我明白了! 我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呼叫声来:“你,你是说,你当时不是被黑色带弹了回来,而是冲过了黑色带,进入了黑色带的另一边?你不是回航,而是继续前进?” 当我发出这个问题之后,我首先听到白素吁了一口气,像是在说:“你终于明白了!”接着,便是那人的声音:“是的,我突破了那黑色带,继续前进,黑色带是一个界限,而界限的两边,完全一样,只不过方向不同,恰如实物与实物在镜中的影子。” 我张大了口,一时之间,一句也说不出来。 黑色带是一个界限,界限的两边,完全一样,此所以那人在冲过了黑色带之后,又见到了那两团大星云,而星云的方向相反,才使他以为自己在回航,而不知道自己在继续前进!他一直在前进,一直到了地球,而这个地球,是我们的地球,并不是他们的地球,他到达的,“是镜子中的地球”,或者说,他来的那个地球,是“镜子中的地球”! 我一面迅速地想着,一面觉得喉头有点发乾。白素伸过手来,握住了我的手,低声道:“当然令人震惊,但宇宙本来就不可测。” 我努力咳了几下,清了清喉咙,直视着那人:“你的意思是,一共有两个宇宙?” 那人道:“如果只有一面『镜子』,那么就可以简单地理解为两个宇宙。如果『镜子』有两面,而又是相对排列的,那么……” 我失声道:“那么,就可以有无穷宇宙!” 那人道:“是的,应该是那样!” 我用力抓着头,思绪上一片混乱。白素道:“就假设是两个宇宙,这两个宇宙中的一切,全一样?” 那人的语意肯定:“完全一样,不但星体一样,连在星体上的生物的活动,也完全一样!” 我“咯”地一声,吞下了一口口水:“你是说,在我们地球上,一切人的活动,和你们地球上……一样?” 那人道:“是的,这里将发生的事,在我们那里,早已发生过了。” 我再吞了一口口水:“可是……为甚么,会有时间迟、早之分?” 那人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或许仍然可以用镜子来作比喻。你对着一面镜子,搔了搔头,可以看见镜子中的你,也在搔头,两者之间的动作,看来同时发生,但是实际上,两者的动作之间,有极其微小的时间上的差异,因为差异实在太小,所以根本觉察不到。”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那人又道:“这种极微小的差异,是因为你和镜子之间的距离近。如果将镜子和你之间的距离拉远,时间上的差异,也会越大。这种差异,和光的进行速度相同,成为一种恒数。也就是说,镜子和你之间的距离是一光年,那么,时间上的差异,就是一年了。”我伸手在脸上抚摸了一下。我已经进一步明白了。距离相差一光年,时间就相差一年。从地球到那股黑色带的距离是多少年,时间就相差多少年!那距离,是不可测的巨大,也就是说,那人的地球,和我们的地球上所发生的事,差了不知多少万年! 在他们的地球上,早已发生过的事,在我们的地球上,也迟早会发生的!你对着镜子搔头,镜子中的你,一定也搔头,而不会变成别的动作,只不过镜子中的搔头动作在甚么时候发生,要视乎你和镜子间的距离而定,它肯定会发生! 等到我明白了这一点之际,我实在觉得以前感到好笑的事,一点也不好笑了。那人说过,他在他写下的“天书”之中,记录了地球上一切将要发生的事,一切人的命运,那又有甚么稀奇?这并不是他的“预测”,而是在他们那里,早已发生过! 他也曾经问过我:“昨天发生的事,你是不是知道?”昨天发生的事,自然知道。而在我们地球中将要发生的事,对他来说,就像昨天发生的! 我和白素互握着手,越来越紧,两人的手心中,都在冒汗。 那人又道:“我明白了,我相信其他的人并不明白。” 我喃喃地道:“是的,米伦太太就一点不明白,她一直以为自己回到了家乡,却不知道她是进入……进入了『镜子之中』。” 那人道:“现在,你相信我所写下的一切,真是一本天书?” 我喃喃地说道:“自然相信!你在天书中,记录了多少年的事?” 那人道:“不多,不过一万年。” 我又喃喃地道:“一万年……当然不算多,不过……也够多了。” 那人道:“有关于你们地球上的人,所有的人,我就根据他的出生年、月、日、时分来分类。在我们那里,在这个时辰出世的人的命运,也就是你们这里,这个时辰出世的人的命运,这是早已肯定了的,绝不会改变,我在『天书』中写下的,用这里的资料分析仪一分析,一个人一生的命运、遭遇,立时可以知道,因为那是早已发生过的。” 他讲到这里,停了片刻:“两位想不想知道你们日后,到这一生的终结,将会发生,肯定发生的一切?” 一听得他那么说,我不禁感到了一股极度的寒意!我几乎连想也不想,就出声叫了起来:“不!我不想!不想预先知道的!” 白素也吸了一口气,跟着道:“我……我也……不想。要是全知道了……” 她没有向下说去,但是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没有说出来的话是:“要是全知道,而又无法改变,那么,今后的岁月,活着还有甚么意思?” 正因为一切将来的事,一定会依照已经发生过的发生,绝不能改变,所以,不知道实在比知道更好! 那人低叹了一声,说道:“你们不想知道,但是姬娜却想知道,她知道她自己一定会在死后,连尸体都没有法子保存得好,她对这一点,感到十分悲哀,她一直设法,想改变她已知道的事实!” 我一听,毫无目的地打了几个转。姬娜曾到处向殡仪专家询问保存尸体的办法,我一直以为,她有一具体体需要处理。她甚至向颇普——那个杂货铺老板——订购了保存尸体需要用的一切化学药品! 可是,实际上,她要处理的确体,就是她自己!她希望自己的确体,不致于腐烂。可是,即使这一点小小的愿望,她也无法达到。她不能改变 << 上一页 [11] [12] [13] [14]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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