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 达宝眨着眼,答不上来,过了好一会,他才道:“那……可能是什么探险队留在冰原上,恰好被你发现的,可以有合理的解释!” 我道:“当然可以有合理的解释,合理的解释是有人曾在冰原上作小丑演出,也有人准备弄穿百丈冰原,钻到冰下去潜水,所以才安排了水肺!” 达宝当然听得出我在讽刺他,他只好苦笑,没有任何回答。 我叹了一声,说道:“你不相信就算了。这种事情,如果不是我亲身经历,我也不会相信。” 达宝的神情相当为难,看来为了同情我,他愿意自己相信我讲的一切,但是那却又违背他自己的良心,所以他说不出口来。 呆了半晌,他才道:“你的‘逃亡’过程,太富于戏剧性了!你说完全没有氧气,地球已变成了一个死域,可是,每当你用完了水肺的氧气,总会发现新的水肺。再说,当你筋疲力尽的时候,又会有适合你使用的交通工具。” 我没好气地提醒他:“逆转装置!” 我翻着眼:“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够详细,你可以听得懂了!” 达宝道:“对,你找到了那逆转装置,是装在一座圆球型的建筑物之中?” 达宝叹了一声:“我不明白的是,何以这个装置如此重要,却能轻而易举让你进入建筑物,而没有任何力量阻止你?” 我冷冷地道:“很简单,因为那些机器人虽然有着超绝的电脑来作为他们的思想,但是他们也未曾想到,会有人突破了重重困难,而找到了这个装置!” 达宝摊着手:“好了,就算是这样,这个装置,一定极其复杂,你以前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装置,如何会使用它?” 我又是一声冷笑:“问得好,那装置,我的确一点也不懂,可是在装置的主要部分,都有按掣,而且每一个按掣之下,都有一块金属牌,说明这个按掣的作用!” 达宝呆了一呆,望着我,现出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来,过了片刻,才说出了一句他自以为十分幽默的话来:“是用什么文字来说明的?” 我立时道:“英文,这有什么好笑?” 我这时理直气壮,将达宝的怀疑,一一驳回,是因为实实在在,我的遭遇就是如此,并非由于捏造,所以一点也不怕达宝的语气充满了不信任和讽刺! 达宝听得我这样说,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来,勉强点了点头:“就算这一切全是真的,我们也不能采取任何行动来阻止人们使用电脑!” 我长长叹了一声:“是的,我们根本没有这个力量,只好眼看着人脑越来越退化,人越来越懒,到后来,人变成废物,终于成为机器人的奴隶,由机器人来选种保留,好像我们这一代对待珍禽异兽一样!” 达宝皱着眉,沉思了片刻,没有再表示什么意见,躺了下来。我也躺下来。在经过了长时间的历险之后,我疲倦不堪,尽避思潮起伏,但是不多久,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仍由达宝驾机,飞过了海峡,回到了丹麦,我们之间没有再说什么。在丹麦,我和白素通了一个电话,没有多作逗留,就启程回家。 回家之后,和白素详细谈了很久,白素当然不会以为我所讲的全是幻觉,但是她却也无法作任何表示。因为在种种离奇古怪的遭遇之中,以这一次最为古怪和不可思议! 她只是在听我讲完之后,想了半晌:“你不觉得逃亡过程太顺利?” 我抗议道:“顺利?一点也不顺利,那是九死一生的逃亡!” 白素道:“我的意思是说,你的逃亡过程,有点像惊险电影。你是主角,不论过程如何危险,到了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你总可以安然脱险!” 我呆了一呆:“你想暗示些什么?” 白素并没有立即回答我,我知道她正在思索,可是无法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我在等着她开口,她终于开了口,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异常轻描淡写,她道:“我没有暗示什么,我只是庆幸你能够回来!”她这样说了之后:“那个金发少女,你的配偶,你甚至没有问她的名字?” 她一面说,一面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我伸手扬了一下她的头发,笑道:“我不喜欢金发少女,只喜欢黑发少女!” 白素也笑了起来:“黑发老女!” 在两人的嘻笑声中,结束了谈话。我回来之后,渐渐恢复了正常生活,只不过我对于玩具,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厌恶心理。 尤其是对于二十公分高下的那种机器人。每当我经过橱窗,看到有这一种玩具陈列着的时候,我都会莫名其妙地震动一下,自然而然转过头去。 而且,对于饲养小动物,我也厌恶。有一次,在一个朋友的家中,他的几个孩子,问我应该如何饲养一只螳螂,才能使螳螂产卵,几个孩子就给我莫名其妙地骂了一顿,吓得他们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捧着一只十分精致的透明盒,看来是专门作饲养昆虫用途的,被我狠狠瞪了一眼,甚至吓得哭了起来,这件事,令得我那位好朋友,以为我应该好好找精神病医生去治疗一下才行。 除了这一点之外,没有什么不正常之处,也没有再发现那种小机器人,有几次晚上,在睡梦之中,白素起身有事,忽然着了灯,倒令我虚惊,以为是那种柔和的黄色光芒,又向我照射了过来。 在起初的几个月中,我很想念陶格的一家人,因为达宝也好,白素也好,就算他们毫无保留相信我的话,他们未曾身历其境,我的遭遇,只有讲给陶格夫妇听,他们才会和我一样,有切身的感受。 可是,我不论如何打听,和以色列的那个“联盟”联络,都无法再得到陶格一家人的消息。直到有一天,已经是我“回来”大半年之后的事情了,我因为另一件事,在印度的孟买,那天傍晚,我在一条街上走着。 孟买有它繁华的一面,也有极度贫穷的一面,我走着的那条街,两旁全是高大的建筑物,然而在横街上,却是成狂结队衣衫褴褛的贫童。 那些贫童,以偷窃、乞讨为生,一看到外人,会成群结队拥了上来向你乞讨,不达目的,誓不干休。 我经过了第一条横街,围在我身边的贫童,已经有三五十个,不住地乞讨,有的甚至来拉扯我的衣服。遇上这样的情形,真是难以应付,我正在考虑该如何脱身,第二条横街中的贫童又发现了我,一声呼啸,又有三二十人奔过来。 我实在有点啼笑皆非,只好加快脚步,向一家百货公司走去,公司门口有守卫,只要进了公司,贫童不敢进来。就在我快到公司门口之际,我忽然看到,在公司门口,有两个白种小孩子,瑟缩着,缩在一角。 这两个孩子污秽之极,长头发打着结,身上穿着的,也已不能再称之为衣服。可是无论如何污秽,那一头金发,一头红发,看来还是十分夺目。 当我向他们望去之际,他们也抬头向我望了过来。在那一刹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唐娜和伊凡!毫无疑问,那是唐娜和伊凡! 从我第一次在欧洲的国际列车上遇到他们开始,我一直未曾遇到比他们更可爱的小孩子,我绝不会认错人,而且,他们显然也认出了我,正想向我走过来又不敢。我实在想不到,何以他们两人,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陶格夫妇呢?到哪里去了? 我一面迅速地转着念,一面已大声叫了起来:“唐娜,伊凡!” 唐娜和伊凡一听到我叫他们,立时跳起,向我奔来,我蹲下身子,不管他们身上是多么脏,一边一个,将他们抱起,他们也立时紧搂住了我的脖子,这种情形,将公司门口穿着制服的守门人,看得目定口呆。 我抱着他们两人,急急向前走着,转过了街角,才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的?你们的父母呢?” 听得我一问,唐娜小嘴一扁,立时想哭,伊凡忙道:“别哭,女孩子就是爱哭!” 唐娜的眼中,泪花乱转,但总算忍住了,未曾流下泪来。我又道:“你们的父母……” 伊凡伸手向前一指,说道:“就在前面,过几条街,不是很远!” 我将他们两人放了下来,紧握住他们的手,唯恐他们逃走。忽然会在这里遇见他们,而且又可以和陶格夫妇见面,这是意料不到的大喜事,我决不肯因任何疏忽而错过了这个机会。 唐娜和伊凡拉着我,一直向前走着,穿过了两条街之后,我心中暗暗吃惊,因为我发觉,已经置身贫民窟!街上凹凸不平,孩童在污水潭中嬉戏,两旁的屋子,甚至不能称为屋子。挺着大肚子的女人,一面在晾晒着破衣服,一面在用极不堪入耳的话,骂着她们的子女,老年人在墙角,吸食着拾来的烟,在等死,看不到一个壮年男丁,这是最可怖和贫穷的地方! 陶格先生来自那个时代,他有着极丰富的学识,在这个“核子动力萌芽时期”中,他几乎可以担任任何工作,就像我们这时代的人,回到了石器时代,可以成为超人一样,他何以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我没有向唐娜和伊凡多问什么,只是跟着他们向前走,又穿过了一条窄巷,来到这个贫民窟的中心部分,在一幅堆满了垃圾的空地上,用纸箱和旧木板,格出了几十间屋子,那些“屋子”,最高也不超过一公尺半,简直只是一个勉强可以遮住身子的掩蔽体,触鼻的臭气,中人欲呕,还有许多大老鼠,在污水和垃圾之间奔来奔去,肆无忌惮。 看到了这样的情形,我忍不住失色道:“天,你们住在这里?” 伊凡道:“我们住在那一间!” 他说着,伸手向前一指,指的就是那间用纸皮和木板搭成的“屋子”。 我跟着他们跨过了一个污水潭,来到了那“屋子”的前面。 屋子也根本没有门,只有一块较大的木板,挡住入口。伊凡和唐娜到了门口,一起向我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向门口指了一指,我将木板移开了一点,探头向内望去。 我什么也看不到,只闻到一股极难闻的气味,那是垃圾的臭味,加上劣质酒的酒精味,几乎连人呼吸也为之呆滞。 接着,我看到在一堆旧报纸之上,有东西在蠕动,等我的视线可以适应黑暗,我才看清,那是两个人,而且,我也看清,那是陶格夫妇! 陶格先生的乱发和乱须纠缠在一起,在黑暗中看来,他的双眼,发出一种可怕的暗红色的光芒。陶格夫人的一头美发,简直如同抹布。他们两人躺在旧报纸上,身边有着不少空瓶,一望而知,是最劣等的劣酒瓶。 陶格夫人先发现了我,现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你……终于找到我们了?” 陶格先生木然地向我望了一眼:“酒!酒!傍我酒!” 他一面说,一面发着抖,站了起来,由于“屋子”太低,他一站起来,头就“砰”地一声,撞在“屋顶”的一块木板之上,可是他却一点也不在乎,伸着发抖的手:“酒!酒!” 陶格这样,他妻子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他们全变成了无可药救的酒鬼,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在格陵兰冰原上和他们分手,只不过大半年,何以竟会变成了这样子? 我握住了陶格的手,难过得说不出话来,陶格在不断地叫道:“酒!酒,给我酒!” 陶格夫人失声道:“先生,你听到他在叫什么!” 我苦笑了一下,一个这样的酒徒,给他酒,等于加速他的沉沦,但如果不给他酒,只怕他连一句清楚的话也讲不出来。我道:“好,我去买酒!” 伊凡道:“我去!” 我取了一些钱,交给了伊凡,伊凡一溜烟地奔了出去,我扶着陶格,令他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我坐在一团旧报纸上。我道:“酒快来了,你先镇定一下!” 陶格先生剧烈发着抖,显然他无法镇定下来。陶格夫人则仍然缩在一角,发出如同呻吟一般可怕的声音。 我无法可施,只好紧握着他们两人的手。不一会,伊凡便抓着两瓶酒,奔了进来,陶格夫妇立时扑过去,抢过酒来,甚至来不及打开瓶塞,只是用力在地上一敲,敲碎了瓶颈,就对着酒瓶,大口大口吞咽起来,喉际不住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们一口气,至少喝掉了半瓶酒,酒顺着他们的口角,流下来,他们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趁机将酒瓶自他们的手中取下来:“什么时候上酒瘾的?” 酒令得他们的神智清醒了些,一听得我这样问,陶格夫人双手抱住了头,身子缩成了一团,发出了哽咽的声音。 陶格先生向我望了过来:“连我们自己也不记得了!” 我想令气氛轻松一点,指着四周围:“是不是想改行做作家,所以先来体验一下生活?” 陶格双手遮住了脸,又开始发起抖来,我道:“ << 上一页 [11] [12] [13] [14]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