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榨成肉浆。 眼睛早已闭上,可是睁开或闭上,结果一样,种种景像,仍然清情楚楚地在眼前,脑部受到了刺激,就看到了东西。 不但看得到,而且一切都是那么实在,鞭子抽在受难者的身上,皮开肉绽,鲜血四溅,血珠子洒开来,就可闻到那股血腥味,和感到血珠子溅到了身上的那种温热和湿腻。那是真正的人血(拿出化验,不知道是甚么型?)本来应该在人的身体内运行的血,这时却离开了它应该在的地方,四下飞溅着,用它闪耀的鲜红色,诉说着人间的悲苦。 我几乎已处在半昏迷的状态,除了紧握着白素的手,我只能在心中声嘶力竭地叫:“够了够了!我早知道自古至今,人间充满了悲苦,早知道的,不必再让我有更深一层的认识!” 可是一切仍然持续着,哀号呼哭声,像钝锯一样地锯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我想,我已经不由自主,跟着那些号声,一起大叫,我隐约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叫声,夹杂在其他人的叫声中,一样充满了痛苦,而且虽然那是我的呼叫声,可是连自己听来,也一点都不像,只知道那是发自一个人的口中的声音,人体的结构,竟然使人可以发出那么充满绝望、无告的哀号声,这真叫人吃惊无助得全身发抖。 我真的无法再支持下去了,我心中十分明白,我无法支持下去了!可是,一切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当一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陡然趋近我,张开了他的口,他口中的牙齿,显然因为被重物敲击而全部脱落,血还在从牙根中涌出来,我知道这个人会在近距离发出呼叫声。我也知道,这是我可以支持的最后极限。 就在这时,那张脸,虽然已张大了口,可是却并没有发出声音来。 所有的声音全静止了。 景像还在,但是所有的声音全静止了。 景像虽然仍是可怕,也令人震撼,可是那种可怕的号叫声陡然静止,我心灵上所能支持的极限,便大大推向前,我立即可以感到自己居然还在呼吸——在呼气和吸气,胸口一阵闷痛,刚才屏住了气息一定已经很久,要不是声音陡然静止,只怕就会在不知不觉中窒息而亡。 声音突然静止的时候,正是白奇伟听到那神秘女郎说她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件事的时候。 这一点,相当重要,如果那神秘女郎迟几分钟作个决定,我和白素,恐怕因为精神上再也难以支持得住,而变得神经错乱,当成了不可救药的疯子! 详细的情形,在下一章叙述。 我不但感到了自己有了呼吸,也可以听到白素的呼吸声,当一切可怕的声音消失,我们精神上所受的压力,大大减轻。 我甚至已可以思索,明白这时眼前所见的情景,是一些曾经受过无比苦难的人灵魂,在和我们接触,它们要我们知道它们生前受苦难的情形,这种现象,看来和米端的陈列室目的一样。 目的是甚么?是想我们知道它们生前的苦难,仅仅是这样? 我勉力集中精神,想向它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问一些问题,可是当我想要发问、我却发现,根本问不出问题来。 真的,我问甚么才好呢?难道问“你们好吗?”又难道问:“你们那么痛苦,我能帮助你们吗?” 面对着那些痛苦的一群,所有的一切,都多余无助,我该说甚么好呢? 我不知如何把我的想法传达出去,突然所有景像全部消失,眼前一片黑暗,再接着,黑暗不再如此之浓,在朦胧之中,又可以看到一些东西,而且所看到的东西,都是我所熟悉的:我在自己的书房! 当然,我也立刻看到了白素。我们的手仍然紧握着。和白素在一起,我们经历过不知多少凶险,可是我从来也未曾见过白素像现在这个样子过! 她全身都水淋淋的,像是才被大雨淋过,脸色苍白,连口唇都一点血色也没有,有几络头发,因为湿了而贴在脸上,发梢还有水珠在滴下来。我望着她,她也望着我,这时。我才感到,我自己也湿透了,鼻尖上有水珠在滴下来。我不自觉地伸出舌头来舔了舔,那不是水珠子,是汗珠,是我们体内流出来的汗! 接着,我们喘着气,而且动作一致,突然紧紧抱在一起,都不必说甚么,都因为刚才的经历而心有余悸,都知道在刚才那可怕经历中,如果不是和对方在一起,只是自己一个人,那决计支持不到底! 这时,我们的思绪,完全恢复了正常,同时想起,难怪阿尼密再也不肯有一次相同的经历,就算我们两人在一起,真的,也不敢再试一次了! 我们分开来,看到阿尼密拉开了门,正准备向外走去,我忙叫住了他,他站在门口,并不转过身来:“你们经历过了!” 阿厄密仍然背对着我:“我不知道,没有机会问,我相信你也没有机会!” 我苦笑了一下,阿尼密道:“是不是要再使他们和你接触一次,使你有机会可以问?” 我和白素震动了一下,齐声道:“不!不!” 白素又补充了一句:“唉,阴阳幽明的阻隔,还是不要硬去突破的好!” 阿尼密发出一下长叹声,没有说甚么,过了片刻,他才道:“两位,应该可以知道为甚么在那个晚上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夜探蜡像馆的勇气了吧。” 我叹了一声:“别说夜深了,连白天的事有兴趣,这些灵魂,多过蜡像馆中所见的不知多少倍,可以肯定,全受尽了苦难……它们难道一直在这样的痛苦状况下存在?这实在……大可怕了……,这……是一种怎样的刑罚?真是……” 阿尼密的声音有点颤,这真是一想起来就使人不寒而怵的事。 白素问:“那位陈先生,后来你没有见过?” 阿尼密道:“没有,不过他曾说过蜡像馆一定有古怪,他非去探索明白不可,至于他会用甚么方法去探索,我就不清楚了。” (陈长青用的方法,后来证明完全错误,不过在他探索的过程,却另有奇遇。与这故事无关,是另外个故事。) 阿尼密讲完了之后,又长叹了一声:“告辞了。” 他向门外走走,我们望着他又高又瘦的背影下了楼,由他自己打开门,走了。 我实在想留他下来,可是又想不出我们之间还有甚么可以讨论,阿尼密也没有再停留的意思,向外走去,看着他瘦长的身形下了楼,走了。 我和白素又互望了一眼,白素叹了一声:“先喝点水吧,我们……” 她一面说,一面仲手在我脸上抹了一下,抹下了不少汗珠来。 我们花了大约半小时,使自己的身体补充水分,换了衣服,然后,又各自喝了一点酒,等到思绪和身体,都恢复了正常,才一起坐下。 回想起刚才的经历,自然犹有余悸,我先开口:“我们刚才的经历……为甚么它们,那些曾受苦难,悲愤绝望的灵魂,要我们经历这些?” 白素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或许,它们的目的,和米端之设立蜡像馆一样?把景像呈现在我们面前?” 我也曾想到过这一点,可是,那样做,究竟是为了甚么呢?
第九章 米端和那神秘女郎的出现
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时了,我们都没有睡意,正在相对默然间,门铃声又响了起来。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都想不出甚么人会在这时候来探访我们,难道是阿尼密去而复转? 我急急下楼去开门,门一打开,我整个人都呆住了,张大了口,又惊又喜,一时之间,双手挥动着,不知如何才好。 白素也下楼来了,她看到我这样子,也呆了一呆:“请客人进来啊。” 我如梦初醒,连声道:“自然而然。” 一面说,一面我疾伸手,抓住了门外那人的手腕,生怕他逃走,我的神态有点反常,可是当我一闪身,白素也可可以看到门外的是甚么人,她不禁“啊”地一声,叫了起来,她也认出了门外的那人。 米端,门外那人是米端! 我一直抓住了他的手腕,几乎是把他拖进来的,同时,向白素使了一个眼色,白素忙过去把门关上,我这才把他的手腕松了开来。 米端苦笑了一下道:“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走,你不必……这样。” 我有点不好意思:“真对不起,实在是……实在是和你分开之后,虽然只不过几天,可是其间的经历,实在太多,所以你一出现,真的,怕你突然又不见。” 白素向我笑了一下:“其实,你把他绑起来也没有用,我看米端先生至少会“乾坤大挪移法’。” 米端有点讶异:“这是甚么,我没听说过。” 白素沉声道:“时间和空间的大转移,这就是中国古代的所谓‘乾坤大挪移法’,可以随便改变时间和空间的一种方法。” 当白素在那样说的时候,我盯着米端看,米端的神色略变了一下,等白素讲完,他才道:“我还以为不会有人知道这一点。” 他这样说,等于是他承认了他确然有随意作时空转移的能力了。 真正证明了这一点,和推测得到这一个结论,在感觉上大不相同,一时之间,我也不禁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首先我想到的是:“米端是甚么人?何以他会有那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白素把这种能力称之为“乾坤大挪移法”,自然贴切,问题是:他,米端,何以有这种力量? 我的许多问题还未曾来得及发问,米端己喃喃地道:“人类的能力,超乎想象,有一个人,就有本事和灵魂交通,虽然绝大多数人连灵魂的存在都不信,但一样有人有那么超卓的能力。” 我总算迸出了一个问题来:“你就是一个有超卓能力的人?” 米端却没有直接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望着我:“卫先生,你还记得那天我说过,我会要求你的帮助?” 我道:“当然记得,可是你那样神通广大,甚至可以把三十年前的一场大火,挪到任何时间去发生,我不知道还有甚么可以帮助你之处。” 米端又苦笑了一下:“我不是要你帮我做甚么,而只是要你做一件事,帮我作一个决定。” 米端在这样说的时候,神情十分犹豫,我心中充满了疑惑,他又向白素望了一眼:“也要请卫夫人提供一些意见。” 我作了一个手势:“当然,先要我们知道,那是一件甚么样的事。” 米端想了一想,我拿起一瓶酒来,向他晃了晃,他摇着头,表示不要,然后,他才道:“蜡像馆中陈列的那些景象……像你们刚才……和一些灵魂接触时见到的情形,这种事……” 他讲到这里,我实在忍不住:“你怎么知道我们刚才曾和灵魂接触过?” 米端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回答,白素轻经碰了我一下:“你怎么啦?米先生自然是有本事知道,别再打断米先生的话了。” 我用询问的目光向白素望去,白素却不理我。米端吸了一口气:“这种事,在人类历史上,不断在发生着!” 对这个问题,根本是不必考虑,就可以有答案:“是,不断在发生,最近……看了那些景象,我多少能想像著名的贺将军,在被折磨到饿死之前,是甚么样的悲惨情形。” 米端叹了一声:“既然这些事,有很多在历史上,都有着明明白白的记载,为甚么还要一直重复又重复,不断地发生下去?” 这个问题,就难回答得多了,我摇头:“或者,这是人类的劣很性所致。” 米端倒没有深究下去,又问:“人类的劣根性,若是有那么多文字记载都不能使之有丝毫改善,将之转换一个方式来表达,会达到改善的目的吗?譬如说,把当时的惨状活现在人类眼前,会有改善吗?” 我又怔了一怔,白素已经道:“人类有劣根性,但也有人性美好的一面,人性十分复杂,真正只有劣性的,毕竟是少数,而这些少数,往往占极大的优势,而能为所欲为,我想,不论用甚么方法,都不能使这些人改变,而绝大多数人,不必改变甚么。” 米端用心地听看,等白素说完了,他吁了一口气:“这正是我的意思。” 就在这时,又一桩怪不可言的事发生了,我们突然听到了一个十分柔软动听的女人声音:“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我已经停止执行了。” 这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我们的耳中,可是,非但看不见发声的人,连声音是从哪一方面传来,也无法确认。 米端有点不高兴:“你这样……未免……” 那悦耳动听的声音,陡为发出了一下叹息声:“你以为卫先生和卫夫人还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吗?何必掩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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