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滑,没有甚么东西可以供他抓住的,他十指在光滑的门上爬搔着,迅速缩成了拳,身子一晃,竟然直挺挺地向后便倒。 我刚好来到他的身后,他身子一侧,我双手伸出,兜住了他的胁下,令他不至于倒地。我只觉得他身子僵硬之极,脸上神情怪异莫名,双眼向上翻,本来很有神采的眼睛,竟翻白得看不见眼珠,那是一种严重的痉挛现象,他颈部以上的肌肉,如果处在这种肌肉痉挛现象中久了,极可能窒息死亡。 在那一霎间,我也不禁有点手忙脚乱,一面拍打着他的颈部,一面在他的头顶轻轻弹出了一指。 在那种情形下,适度地刺激他头部的主要穴道,大有作用。他本来几乎已经闭过气去,经我拍、弹之后,有了急促的气息,可是口角仍然有白沫涌出来。 像这种突如其来的痉挛,一般来说,只有癫痫症的患者才会发生,费勒这时的情形,也有点相仿。 不过我却知道,就算他突然癞痫病发作,一定也是受了极度的惊恐或刺激所致,那极度的惊恐和刺激,自然是来自病房之中。 我仍然扶着他,但是我却已可以从门上的那个小窗子中,看到病房中的情形了,我也有了心理准备,因为费勒既然在一看之下就吓成了那样,房中就有可能有极其可怕的东西在。 但是我一看之下,却呆了一呆,房中空无一人。 从那小窗看进去,房间每一个角度的情形,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空无一人就是空无一人。 那么费勒怕的是甚么?刚才门上“蓬”地一下响,又是谁发出来的? 这时,费勒的情形还十分不妙,他有了急促的气息,可是口角白沫更甚,眼睛也仍然翻着,昏厥的程度,十分令人担忧。 我一面大声叫着,希望能叫醒那女佣,一面抬脚向门上便踢,用力踢了两脚,已将门喘了开来,我拖着费勒进去,放在床垫上,迅速地在整个病房中转了一转,肯定没有人,再去看费勒医生时,情形仍然没有多大的改善。 费勒医生的情形,一直到三天之后,仍然没有改善,这真正是绝对想不到的意外。 而在那三天之中,又不知发生了多少古怪的事,现在我要将之记述出来,也一桩桩一件件,不知从哪桩哪件开始记述才好,当时的混乱,可想而知,回想起来,竟有不知是怎么过来之感。 在我大声叫嚷之下,女佣睡眼惺忪走上楼梯,我指着费勒医生,叫道:“快,快到医院去叫医生,费勒医生出事了。” 那女佣向费勒看了一眼,神色变得惊惶之极,失声叫道:“他……遇见鬼魂邪灵了!” 我也懒得去责斥她,挥手令她快照吩咐去做,她踉跄奔下楼梯,几乎没滚跌下去。我蹲下身,捧起了费勒的头,想令他清醒过来。 努力了片刻,没有效果。医院大楼方面,已有人奔了过来,奔在最前面的一个像是医生,可是还有另外好几个人跟在后面,那几个人冲进了屋子,其中有一个是原来屋子中的男仆,有一个老者,头顶光秃,声音洪亮,那医生问着“发生了甚么事”,男佣叫着“卫先生”,那老者声压众人,也叫着我,却又嚷着:“你来了正好,宅子里闹鬼。” 我已经说过,那时一切发生的事,混乱之极,我先迎住了那医生,向病房指了指,让医生去照顾费勒。那老者也来到了我的身前,由于奔得太急,大口喘着气,一面还胀红了脸责怪我:“你也是,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下,唉,我只知道阿保失踪,不知道你来了,不识字,少看报纸,唉,一天到晚关在老宅子里,也不问外面的事;要不是他说起,真还不知道你来了。”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那个男仆。 虽然乱成了一团,可是这个大叫大嚷、讲话噜苏而没有条理的老者,是甚么来路,还是必须交代一下,不然,更加无头无脑。 老者姓陈,是郑老太的一个不知甚么的远房亲戚,排起辈分来是同辈,所以他俨然以“舅舅”自称,身分算是郑家大宅的总管。 我和他认识是在郑保云进了医院,受委托处理郑家财产的时候,郑老太要保持旧宅,自然照她的意思办理,旧宅的管家就是“三舅公”,他在我面前很客气,一直自称陈三。陈三忠心耿耿,一直把老大的一所宅子,管理得十分有条理,郑老太死了之后,他等于已是那大宅子的主人,但仍然日日到主屋去监视打扫,以便小主人一出医院,就可以回家去。如今郑保云也出了事,对他来说,自然又多了一重打击,所以看到了我,就如同看到了亲人一样的亲热。 可是他说的话,实在没有条理,一把捉住了我的手,现出极度骇然的神色来:“卫先生,宅子里一连几天,都在闹鬼──” 他说着,我正想甩开他的手不去理他,医院有两个员工抬着担架,已把费勒抬了出来,那医生跟在旁边,神情忧虑。 我自然忙着去看顾费勒,比听陈三讲鬼故事重要,谁知道陈三一看到担架上的费勒,便大呼小叫,叫了起来:“见鬼了,这里也闹鬼?见了鬼的人,都被吓成这样子,一直不醒。” 那医生狠狠地瞪着陈三,陈三也不理会,我本来被他弄得心烦不已,也想大声斥责他,叫他闭嘴,可是一转念间,心中陡然一动,想起那女佣在见了费勒之后,也说他是见了鬼,难道本地传说被鬼惊吓了的,全是这个样子~ 我忙问了一句,陈三却道:“也不一定,不过恰好宅子里一个见鬼的仆人,吓成了这样子。” 我思绪十分紊乱,陈三又道:“卫先生,你要不要到旧宅来……看看?” 我没好气:“看甚么,我又不会捉鬼!” 陈三的态度变得十分诡秘:“嗯……我……情形有点怪……好像是老爷……,或许是少爷……回来了……” 我陡然愣了一愣,想问他详细情形,一个护士急急走来:“请你过去一下,医生有话要问你。” 我知道那是为了费勒的事,所以我指着陈三:“你在这里等我,你最好在楼下等,别乱走,这屋子有点古怪。” 陈三被我吓得脸色发白,虽然口中说着“大白天,不怕吧”,可是早已缩头缩脑,向楼下走去。 我跟着护士,来到了医院大楼的急诊室外,有好几个医生在,急诊室门打开,一个医生走出来,除下口罩,神情难过地摇着头,向我望来:“你是和他在一起的,发生了甚么事?出事时是清晨,你们没睡觉?” 我耐着性子道:“我们讨论一些事,一直讨论到天亮。费勒的情形怎么样?” 那医生喉核上下移动着,声音听来乾涩:“他受了极度的惊恐,曾有短暂时间的窒息,脑部受损程度如何,还待进一步检查,现在情形十分坏,瞳孔对光线的反应都消失了!”我只感到手脚冰凉,一个老医生走过来:“他……你们看到或是遇到了甚么?” 我吸了一口气,把当时的情形简单地叙述了一下,当然没有说甚么来龙去脉。那几个医生互望着,实在不必再商议甚么,就可以知道,费勒必然是在向病房张望一下之际,看到了甚么骇人之极的异象,才会变成这样子的,问题是:他看到了甚么? 我向小窗子看去,离他看进去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分钟,我甚么也看不到,他又能看到甚么呢?然而,他又必然曾看到甚么,因为门上传来的那一下声响。我也听到,绝无虚幻。 我的声音也极其乾涩:“像他那样的情形──” 老医生叹息着:“脑部受刺激最难说情形会怎样,一秒钟之前还是没有希望的疯子,一秒钟之后可以和常人无异。”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这样的情形,在我身上发生过,我自然可以知道那是实在的情形。那次,我在海底的一艘“沉船”之中,遭到了一个人的袭击,极度的怪诞、不可思议加上惊恐,使我成为疯子。 另一个医生也感叹道:“费勒是好青年,我们会尽力而为。”
五、“闹鬼”的启示
我苦笑了一下,那医生自然是在安慰我,要是“尽力而为”一定有用,那倒好了。在整件事中,不可测的因素太多,就算“尽力而为”真有用,力也不知从何尽起才好。我和费勒几天来茫无头绪,好不容易一夜长谈,总算作出了一个可以成立的假设──仅仅是一个“可以成立的假设”而已──事情就又发生了这样非常的变故。 老实说,别说我这时思绪紊乱之极,无法想得出费勒在打开小窗子向病房一看之后,看到了甚么,把他吓成了这样子,就算给我静下来,慢慢去设想,也未必设想得出来。 (真的,费勒在那一霎间,看到了甚么呢?) 我只是带着苦涩的神情,摇着头和医生们约定,等费勒接受了初步的治疗之后,再来看他。如今这样的情形下,除了把费勒交托给那些医生──他自己以前的同事,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 离开了医院大楼,我又回到了那幢洋房,不过几百公尺的路程,可是走来只觉得疲累无比,尤其是阳光灼烈刺目,有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进了洋房,陈三立时站起,我焦躁地挥着手:“长话短说,刚才你说到──” 刚才陈三说到郑家大宅中闹鬼,鬼魂“不知是老爷的还是少爷的”,他口中的“老爷”当然是郑天禄,“少爷”是郑保云。郑保云只是失踪,还没有死,怎么会有他的鬼魂出现? (鬼魂出现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现象,人类所知极微。但一般来说,总是人死了之后,才会有鬼魂出现。但是,也绝不是没有活人灵魂出窍的现象,总之,十分复杂,我这时的反应,是根据“普通情况”作出,认为郑保云若没死,就不会有他的鬼魂出现。) 我又用力挥着手:“阿保少爷没有死,他只不过失踪,你说他鬼魂在旧宅里闹,这不是胡说八道么?” 陈三受了我的指责,胀红了脸,吞了几口口水,伸长着颈,喉核上下移动,像是有一肚子的委屈,但是又不知如何为自己分辩才好。 我闷哼了一声,心想陈三是老实人,我自己心头烦躁,不必为难他,所以语气放缓和了些:“你说吧,只要不太噜苏。” 陈三忙道:“是,是,那书房……整个院子都是空置的,在院子旁的一列屋子,住着两个人──” 他说着,一面瞅着我的神情,一看到我皱眉,忙加快语词:“那两个人早两晚,就听到书房中有人走动、翻箱倒柜的声音,他们全是老仆人了。自然以为有人来偷东西,就起身去察看,他们看到……看到……” 由于郑家大宅中“闹鬼”这件事,在整个故事中有一定的重要性,也由于陈三的叙述,实在太噜苏,所以他只说了一小半,我就打断了他的话头,不要他复述下去,而和他一起到了郑家大宅,把那两个首先发现“闹鬼”的仆人之中的一个叫了来,听他们直接说。另一个仆人,不幸已吓得成了痴呆。 “闹鬼”事件一共是三个晚上,首两晚,由那两个仆人经历,第三天,惊动了宅子的总管陈三,陈三在第三晚也经历了,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在由医院回来的仆人口中知道我在,所以就赶到医院来找我。至于他来到医院时,恰好又是费勒出事的时候,乱成了一团,那倒是巧合。先说那两个仆人经历闹鬼的事。 郑家大宅占地极广,主人都已不在,只有陈三,可以说是半个主人,仆役几乎全是从乡下原籍来的,各种各样的远房亲戚,个个都十分忠心。主人使用的上房全都空着,每日打扫,仆人所用的,全是原本就要给他们居住的房屋。 我所以详细说明这一点,是因为郑家大宅中的书房,自成一个院落(郑老太说过,郑天禄生前严格限制,不让人轻易接近他的书房)。在大宅中是一个十分偏僻的角落,乍进大宅,若是没有指引,很难在九曲十弯的回廊之中找到这个院子。 院子中除了书房之外,还有好几间房间和客厅,但是归仆人居住的所在,则造在院子的围墙之外。这种设计,自然是为了不让闲杂人等接近书房。 这个院子,曾是郑天禄生前活动的中心。所以当年,我和郑保云怀疑郑天禄是外星人,要寻找证据时,曾把书房做过极其彻底的搜查。最后找到了关键性的物件,也是在院子的一个荷花池底的暗窖。 明白了环境之后,也可以知道,如果不是书房中传出来的声音实在太大,睡在院子外面的仆人,不可能被吵醒。 而当他们被吵醒之后,两人相顾愕然,不知发生了甚么事,他们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有人在偷东西。是以他们一面向外奔去,一面顺手各自抄起了一根粗木棍,奔到了院子门前,弄明白声响是从书房中传出来,他们推开院子的门,看到书房所在的那一角,灯火通明,好像可以看到有人在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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