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是的,宇宙航行,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任何仪器,也都有损坏的可能。” 狄可低头想了一会,再用很是疑惑的眼光望着我:“我们的第二十九组宇宙航行员,是在地球上遭到了意外?” 我道:“有这个可能。” 狄可在设想、推理方面的能力,不是很强,他求我:“你能设想一下大致的情景?” 我感到可笑,也感到有趣,我先提出:“那我需要你们第二十九组宇航员的较详细资料。” 狄可略为犹豫了一下:“好的,每一组宇航员都一样,一共有四个人,配备各种仪器和子母宇航飞船——其中最重要的是思想仪。” 我示意他再说下去,他有点不愿意,但还是说了:“这是一种没有固定目的地的航行,经过任何星体,如果认为有留下来的价值,就停留下来,进行活动。” 我有点不客气:“进行什么性质的活动?” 他也不是很高兴,指了指他自己:“像我,在勒曼医院工作,你认为那是什么性质的活动?” 我无话可说——他在勒曼医院工作,自然是对地球人有帮助的活动,他的回答,使我觉得,自己若对他再存有敌意,很不应该。 可是我一想到对方竟然可以有仪器知道我在想什么时,心中总不免有点不自在。 我问道:“你刚才说你到地球来之前,曾把地球人的生活方式输入脑部,这话很有矛盾,因为你的航行,并无目的地,事先不知道会来到地球。” 狄可点头:“是,到了地球之后,认为值得留下来,这才进行输入!” 我闷哼一声:“你们备有天体内所有星球的资料?” 狄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望着我:“你忘了我们有‘思想仪’吗?” 我“啊”地一声,伸手在自己的头上拍了一下。我在问刚才那个问题时,确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也就在听了他的反问之后,我更知道那思想仪是多么珍贵,和多么有用了,难怪他们如此重视! 他们在茫茫的宇宙中飞行,到达了一个他们认为值得留下来的星体。本来,宇宙航行最大的困难是,对一个陌生的星体,一无所知。 在一无所知的情形下,要展开活动,不知要经历什么样的困难。 但是对他们来说,那却全然不成问题,因为他们有思想仪,通过仪器,他们可以立刻知道这个星体上高级生物的想法,可以获得一切资料,可以立即变得对这个星体熟悉无比,可以毫无困难地输入该星体的生活方式,然后溶入这个星体的生活之中! 以地球为例,他们不但可以了解现存的地球人的思想,甚至可以获得过去的人的思想——只要他们能捕捉到过去的人的记忆组! 那思想仪是星际探索的无价之宝! 我在想到一连串那思想仪的用处之际,神情一定古怪之极,可能大有想据为己有的贪婪神色。狄可忽然叹了一声:“地球人……将来或许会有,但那是……相当久远的将来。” 我苦笑了一下,想他再多说一些,他却摊了摊手。表示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响应他刚才的问题,我道:“假设很简单,也很老套,你们第二十九组宇航员。在降落时失事牺牲,仪器流落在地球上,地球人根本不知那是什么,就把它拆散了!” 狄可眨着眼:“失事牺牲,是什么意思?” 我再作解释:“那只是假设,那一组飞行员在飞船出事时死了!” 狄可摇头轻笑,说来轻描淡写,但是他说的话,却令我心跳不已。他道:“这假设不成立——我们的飞行员,不会死亡!” 令我心跳的原因是,我听出了他的话,并不是说他们的飞行员“没有死”,而是“不会死”——他们的生命形式之中,显然也没有了死亡这种现象。 我苦笑:“那我就无法有别的假设了!” 狄可皱着眉:“照说,他们必然尽一切力量,在任何情形之下,都尽力保护思想仪,决无任由它的一个部件失落之理。” 我咽了一口酒:“你们不会死,会不会有可能,由于变故实在太剧烈,以致暂时失去了知觉,或是失去了活动能力?” 狄可一味摇头:“不会,我们在作宇宙航行时……” 他说了一句之后,又吞吐起来,我冷笑:“你只管说好了,什么形式的宇宙航行,我都见识过——有的甚至只是一束思想波,什么形体也没有。” 狄可吸了一口气:“我们的情形也类似,根本没有形体,如何会受伤?” 我不同意:“别说得那么肯定,思想波,也会有受干扰的时候!” 狄可这次不再摇头,只是眉心打结,我再次提出假设:“如果是一次猛烈无比的撞击,整个飞船解体,思想仪自然也难以保存!” 狄可呆了片刻,再点头。 我又道:“可能还有猛烈的爆炸,把思想仪的部件,炸到了距离很远的所在!” 狄可又摇头:“不论多远,他们都可以知道在什么地方,并把它找回来。” 我啼笑皆非:“总之,若有了意外,才会如此,至于是什么意外,我当然也说不上来。” 狄可忽然定定地望着我:“我来的时候,医院中有几个同事提起过你!” 我微笑:“是,在勒曼医院中,我有几个好朋友,甚至还撮合了其中一位医生和一个唐朝美女的婚姻。” 狄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地球人之中,说是再也没有比你更出色,更有探索精柙的了!” 我“哈哈”大笑:“千万别那么说,地球人之中,有的是能人,有一个已作古人的,念起咒语来,竟能令上亿人跟着他疯狂,令几千万人死亡,那才真了不起——你对我有什么要求,只管说!” 狄可有点尴尬:“你怎么知道我有所求?” 我笑:“你忽然对我大大恭维,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心中在想,还有一句,叫“巧言令色鲜矣仁”,我没说出来,那是客气,谅你也不会随身带着思想仪。无法知道我的“腹诽”。 狄可搓着手:“帮我找出这组宇航员来——寻找他们,也是我的宇宙航行的任务之一!” 他把要求说得如此直截了当,我不禁呆了片刻,才道:“你把我的能力估计得太高了,我怎么能找出不知何年何月,不知出了什么事的外星宇航员来?” 狄可却坚持:“只要你肯答应,慢慢去做,又不限时间,总可以成功的!” 我摇头:“我不相信‘有志者事竟成’这种话,也不想答应了你之后,什么也不做。” 狄可吸了一口气:“事实上,你和他们曾有过接触——他们曾托你找你的师父!” 我怔了一怔,这桩少年时发生的事,虽然一直未曾忘记,但我的师父影踪全无,我也没有和委托者联络。何况,当年的“接触”,和我如今和狄可面对面的交谈,大不相同,一切都如梦似幻,只是感到有人在和我交谈,甚至没有听到过任何声音。 事隔那么多年,我如何再联络“他们”? 狄可还在坚持:“他们告诉你的联络方法是,只要你想他们,这正是我们的所长,接收人的脑活动能量!” 我道:“那又何必要我这个中间人呢?你想他们,把你的脑电波放出去,让他们去接收好了!” 狄可苦笑:“我相信他们早已接收到了我的讯息,只是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他们不肯和我联络。” 我摊手:“真对不起,我没有能力介入你们外星人的纠纷之中,老实说,作为地球人,能力和你们相比,相去太远了!” 狄可道:“或许是,但是脑功能的最主要部分——想象力,地球人在宇宙的高级生物之中,绝不比他人逊色。” 我依然拒绝:“单靠想象力,难以找出你的同伴来。” 狄可搓着手,不知该如何才好——这样被一个外星人恳求帮助,对我来说,并不是第一次了,在我的经历之中,有很多次这样的情形。 现在,我也不是不想帮助他,而是根本不知如何着手才好。偏偏狄可的神情,又如此焦切,这就更引起了我的疑惑。 我顺口问了一句:“这第二十九组宇航员,失去联络有多久了?” 狄可道:“很久了,以地球时间来说,很久了!” 我没好气:“究竟多久?” 狄可望着我,神情似有难言之隐,就是他这种吞吐闪烁的态度,令我不快,我用力一挥手,几乎要下逐客令了。狄可也看出了我面色不善,所以他叹了一声:“我不是不想说,而是地球上对时间的观念,是单向式的,所以我难以说得明白。” 他的话中,大有“夏虫不可以语冰”的语气在,那更令我反感。 而且,我自问接触过的星际人物甚多,连截然不同的生命形式也有好几种,可是什么“时间观念是单向式的”这种话,也还是第一次听到,而且难以理解。 我瞪大了眼睛,也提高了声音:“什么叫单向式?请加以指教。” 狄可向我作了一个手势,一时之间,也不知是什么用意,多半是叫我稍安毋躁:“单向式的时间观念,是循单一的方向前进的,它的公式是:过去——现在——将来。” 我越听越胡涂了,就不出声,等他作进一步的说明。 他皱着眉:“等到现在成了过去。将来就变成现在,又出现了新的将来,永远是单向前进。” 他说了之后,望着我,神情有点无奈,彷佛是在表示:我只能解释到这里,是不是明白,阁下自理。他这种态度虽然很气人,但也可以看到他神情诚恳。 这时,我也心平气和了许多,我隐隐感到,我正在接触一个以前从来未曾接触过的新问题,或者说,狄可的话,正把我带进了一个新的知识领域,一种新的对时间的观念,一种崭新的境界。 我把狄可的话,好好想了一遍,才问:“难道另有一种时间,是随着时间,前进到过去,而永远不能到达将来的?” 狄可把我的话,略想了一想,才道:“你把事情弄混乱了,我的意思是:时间不一定只是单向式的。” 我十分诚心诚意:“请你用我能理解的解释方法,使我略有概念。” 我知道,地球人既然有自己固有的时间观念,再想去了解另一种时间观念,会是极艰难的事,但是我既然知道了地球人在时间观念上的局限,当然希望能有突破,哪怕是一点点都好。 狄可用力点头,表示他一定努力,他想了一会,走近书桌,取过纸笔,又想了一会,才道:“时间不一定是单向式,可以是双向式,更可以是多向式。” 他说着,在纸上点了一点,又在旁边写上“过去”,然后,距离几公分,再点上一点,写上“现在”。他在“过去”和“现在”之间,联上一线。 他向我望来:“这是单向式的时间观念,在平面上进行,过去和现在之间,假设是一千年,很容易领会。” 我点了点头,确然很容易领会,本来,时间就是这样子,如果再画一个点,写上“将来”,联线的长短,也就可以代表时间的长短,小学生也能理解。 狄可却不嫌其烦,再把笔尖自“过去”到“现在”,移动了一遍,口中道:“这代表时间过去了一千年。” 然后,他把笔尖回到了“过去”。 (我把这一段写得十分详细,实在是因为狄可的说法,使我感到了极度的疑惑。而且,也确然奇妙无比,使我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领域。) (所以,请不要把这一大节当作是无关紧要的细节,若是喜欢思考的朋友,不妨照我叙述的狄可的动作去做,一张纸,一支笔就行.然后去思考。) 狄可把笔尖在“过去”上停了一停,然后,他把笔向上提,提高了几公分,笔尖仍然对准了“过去”(那个点),然后向我望来。 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狄可用另一只手指着“现在”:“如果不是单向式,离开了平面,‘现在’向上,到了笔尖的所在,那么,时间该如何计算?” 我呆了一呆——这是一个我从来也没有听到过的奇怪问题。 我想了一想:“如果距离相等,时间仍是一千年。” 狄可摇头:“不,根本没有距离,点,还是在这个位置上,只是方向不同了。” 我被困扰得浑身燥热:“那么究竟代表了什么?” 狄可神情专注:“依你来看.笔尖的那一点,代表了什么?” 我尽我所知:“时间既然曾移动,笔尖的那一点,也代表现在。” 狄可点头:“可是这个‘现在’,是多向式的‘现在’,它和单向式的‘现在’不同,在两个‘现在’之间的,又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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