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尘封的相册，一张二十年前的老照片轻轻滑落。拾起的时候，不由得泪流满面，这是一张“全家福”，只是上面没有父亲。

　　尘封的相册打开了我尘封的记忆，我的童年记忆已经很模糊，我记不得我曾经的快乐，可是我记得所有的伤痛。

　　照片上的我四五岁的样子，终于知道为什么打小父母就偏爱弟弟一些了，照片上的我头发零乱，瘦瘦的，睁着一双大眼，可是眼里满是恐惧和不安。旁边的弟弟却是清秀喜人，和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我相形见绌。

　　把有些皱皱的照片抹平了一些，照片上的母亲很年轻，就是我现在的年龄，她结婚很早，二十岁就有了我。我和弟弟长得都不像她，至少眼睛是的，她的眼神里总是有一种凌厉，让人不安。我是怕母亲的，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有办法和别人一样与母亲有那种自然流露的亲密。

　　照片是黑白的一寸照，我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照的这张相了，但这是我童年唯一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我微微笑着，和现在一样，笑的时候嘴角总是微微往左撇一点，那眼神中的不安应该是来自第一次照照片是的新奇和恐惧的混合。

　　前面说过，我的父亲和母亲总是偏爱弟弟多一些的，或许是由于农村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观念，或许是由于我幼儿时一直体弱多病，又或者由于我少时总是不如弟弟那么机灵，讨人喜爱罢。

　　照片上没有父亲，这是我非常能理解的，父亲是个软弱的人，很没有自己的主见，他和母亲的婚姻是半包办型的，主要是父母做的主，当年的母亲不过十九岁，而父亲二十一岁，在那个年代，那段岁月，大约是没有太多浪漫的爱情可言。

　　父亲排行老三，上面有哥哥姐姐，底下有弟弟妹妹。他继承了爷爷木匠的手艺，因为是二儿子，当时娶一房媳妇不容易，便入赘到了母亲家做女婿，在农村，除非是家里确实条件不好，不然是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入赘的，可是奶奶死得早，爷爷大约也是没有办法，不知道父亲当时有没有觉得有些勉强，毕竟作为入赘的女婿，地位是尴尬的。

　　母亲排行老九，可是她上面的哥哥姐姐大多夭折，只剩下一个哥哥和姐姐，也就是我的大伯和姑妈。大伯手有残疾，做不了重活；姑妈也是十九岁就出嫁了。母亲很能干，手脚麻利，总是一个人能做两个人的活，所以爷爷要把她留在家里，也是为老时有依靠做的计算。

　　可是从我记事开始，父亲和母亲之间除了没完没了的争吵就是拳脚相向。每当看到他们打架，我只是一个劲地在旁边哭喊，哭得撕声力竭，我知道，只要我一哭，邻居大婶听到就会来劝，有时候母亲看我哭得心烦，会顺手给我一个耳刮子。

　　再大些了，母亲外出做生意，家里的条件有了改善，只是母亲一年难得回来几次，每次回来还是和父亲争吵不休，有时还是动手，那时候我六岁，上小学一年级。

　　还记得一天午，放学回到家，看到他们正在打架，四岁的弟弟在帮着母亲撕咬父亲，我站在门口一个劲地哭，我去拉弟弟，企图要拉开他，可是却听到了母亲恶狠狠地说我没有良心。

　　我退开了，什么话也没说，留着眼泪走出了家门，又向学校走去，路上遇到了婶子，婶子问我哭什么，我说我爹妈在打架，她问我要去哪里？我说回学校。她说你吃中午饭没，我说没。她叫我跟她回家吃饭，可是我死活不去。年少的我很执拗，很少去别人家吃饭，哪怕自己饿着肚子。

　　自那以后，弟弟经常会在母亲面前说我不帮她的忙，我也只是低头流泪，一边是父亲，一边是母亲，我进退维谷呀。

　　八岁那年对我来说是场灾难，父母终于闹到了要离婚的地步，在十多年前的农村，离婚是件很可耻的事情，于是爷爷、奶奶和亲戚大家又骂又劝，可是他们还是离了。离婚的时候，他们都要弟弟，而我像是空气，年少的我甚至不明白他们离婚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最终判定弟弟跟父亲，我跟母亲，可是我死活不跟她。

　　她脾气总是那么暴躁，每次在她面前，我都要小心翼翼，唯恐自己不小心犯错招来打骂。而父亲呢，至少那时我觉得是慈爱的。就那样，我跟了父亲，可是年少懵懂的弟弟一和我有争执的时候总赶我走，说我是外人。我变得更加小心了，哪怕在父亲和弟弟面前，而父亲有时候也会流露出我是他的包袱这样的意思，敏感的我当然能读懂。

　　我在学校也备受同学的欺凌，他们联合起来不理我，仿佛我是个异类，那个时候，我是班上年龄最小的，其他和我同岁的同学因为跟不上都在二年级或三年级留级了。没有人跟我玩，除了兰，一个个子很高的女生，，成绩不好，班上甚至有人说她智商有问题。

　　课间休息的时候，别的同学都在做游戏，我和兰就坐在教室门口的花坛前，摘下一朵朵的小花，把它们当豆蔻油染在指甲上。有几天，兰因为出水痘请了假，我每天就呆在教室里。性格孤僻的我，虽然被同学们孤立，可是我的成绩总是让他们嫉妒，我，有着一颗敏感自卑却又好强的心。

　　父亲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了，我能理解父亲，和母亲离婚后，以前因为起新房子留下的一堆债务让他头疼。我每天放学后，就带着弟弟，背着篮子去找猪草或是遇到发过洪水后，去河里捡冲下来的干柴和树桩。

　　家里虽然没有断过炊，可是有时候很久也没有一顿肉吃，记得有一次家里没有油了，我们就吃用没有油的锅煎的饼。那段日子虽然艰辛，可是我却是快乐的。

　　可是这种快乐也终于在那个有月的夜晚结束了。我至今没有弄明白，父亲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那时我十岁，上五年级，半夜醒来，看见父亲正在昏黄的灯下写着什么，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站在旁边，好奇地想看看他在写什么。

　　没想到他忽然朝我大吼一句：“你给我滚！”我一下懵了，他的脸上满是愤怒！我吓得哭出声来。

　　“就知道哭，你给我滚！滚！”父亲朝我走了过来，我走到门口，死死拉住门框。

　　“我不走，我不走……”我的哭声更大了。

　　“你给我闭嘴！”

　　“爹，求你，不要赶我走！”我哭得更大声了。

　　可是那个晚上，父亲竟像是铁了心似的，硬是把我拉了出去，我被拉到院子里时，知道父亲这次较真了，便伏在地上不肯起来，可是我的反抗仿佛更加惹恼了父亲，他用铁钳般的手把我拉出了大门，大门关上的时候，我跪在门口乞求着，哭泣着，我一遍又一遍地说我错了，求父亲不要赶我走，可是回答我的只有冰冷的大门，多年以后，我那个晚上绝望的哭声仍然在我心中回响。

　　我就那样在门口呼喊着，恳求着，不知过了多久，父亲开了门，可是在他把我的衣服和课本扔出来后，大门随之“吱哑”一声关上了。我捡起散落一地的衣服和在微风中颤颤发抖的书， 我不再哭泣。

　　“你滚，再也不要回来，去找你妈！让你妈养你！”门缝里传来父亲冷冰冰的声音，那声音时如此的寒冷，仿佛冬日的钢刀，冰冷地插入我的心。

　　我抹了抹眼泪，抱着我小小的“包袱”向母亲家走去。母亲家在村子的最北边，到那里大约需要二十五分钟的样子。还好，那个晚上月光朗朗，小村的夜是静谧的，偶尔传来夜猫子的叫声，仿佛要把人的心也抓去了。

　　村里的路是那么熟悉，只是那个晚上，我却走得那么艰辛。坑坑洼洼没什么，可是地上的疏影横斜总让我害怕，我不知道我当时是用怎样的勇气走到母亲家的。母亲不在家，只有奶奶（注：本应叫外婆，但是由于父亲是入赘，所以叫奶奶，这是我们当地的习惯）在。我走到堂屋里，奶奶听到了脚步声，便问：“是谁？”

　　“是我。”

　　“你咱个这么晚过来了？”奶奶起身问。

　　“我爹把我赶出来了。”我再也抑制不住，痛哭失声。

　　奶奶过来安慰我，帮我收拾的床铺，我紧紧抱着我的包袱，就是不肯上床，奶奶拿我没办法，便自行先上床睡觉去了。

　　我走到院子里，月光华如水，冷冷地洒在我的身上，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我坐在一堆碎石上面，仰望着夜空。我突然很恨我自己，我没来由地恨，随手抓起一块的瓦片，往自己的手上划去，一道一道，瓦片不是那么锋利，并没有划出血痕，只是却留下了一条条痕迹，我突然希望那瓦片就是一把刀，我甚至幻想着第二天他们看到我死在院子里，身边满是血迹，我还幻想父亲母亲抱着我的尸体痛苦，并且说他们错了，要我在天堂里原谅他们。我甚至看到自己变成了嫦娥，缓缓飞上了夜空……

　　我醒来的时候，没有七彩缤纷的梦，我睡在床上，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奶奶把我抱了回来。奶奶对我一直很好，我心里很是感激她。

　　几天后，母亲回来了，听奶奶跟她说了我的事情，我当时就躲在一根柱子后面，惧惧地看着她，她骂了父亲几句，再没说什么。

　　那天，她又要走了，她走前叫我帮奶奶去割青豆，我慢了一点，她一巴掌打了过来，我半边脸顿时红了，耳根也有些生疼，那一巴掌，打开了我和母亲的距离。

　　有的时候，我会趁奶奶不再，悄悄坐到井沿边，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纵身往下一跳，让后自己的尸体被打捞上来，一大群人围着我哭的情景，可是我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还是退了回来。

　　后来隐约从村里人的口里知道，父亲要到另外一家人家入赘了，我想，大约那是他最终决定赶我走的原因罢。半个月后，父亲便搬家了，我再见到他时，已经是一年后。

　　那时，我考上初中了，我说考，是因为当时我们学校能升入初中的学生比率不到60％，我的成绩还不错，当时村里很多人还夸我人聪明，是块学习的料。

　　过初中第一个寒假的时候，母亲要我去接弟弟过来，我本不想去的，可是我惧怕母亲那凌厉的眼神，。父亲再入赘的那家有个女儿，和弟弟同岁，还有个男娃，比弟弟小一岁，他们见到我的时候，也会怯怯地喊姐姐，我喊他们的母亲“姨”。

　　显然在这样的环境下，弟弟也不太如意，他黑了，也瘦了。我把他带回家的时候，母亲对父亲又是一顿咒骂，说他造孽什么的，我只是静静地听着。

　　光阴说快也快，我就那样不紧不慢地渡过了我的初中生活，每个假期，我都会按照母亲的指示把弟弟接过来。母亲那时生意很成功，可是对我依旧是不咸不淡的。或许我是幸福的，因为她从来不过问我的成绩，倒是给我的钱比以前多了，这让很多同学很是羡慕。

　　初中毕业的那个假期，母亲生意不利，欠下了十多万的债务。她不得不把房子也卖了来还债， 我们住到了镇上一间租住的房里，奶奶不再和我们一起了，她住到了大伯家。

　　母亲依旧在外奔波，我每天就呆在那个大约八平米的房里，除了读小说，就是读小说。那个时候图书资源有限，对我来说，也不可能有闲钱来买小说看。依稀记得当时最爱的两本武侠小说，都是没有封面的，一直到了大学的时候，才发现那两本我可以说是烂熟于心的小说，一本是金庸的《碧血剑》，一本是古龙的《护花铃》。

　　我中考的成绩没有想象中那么好，那个时候，最流行考中专，因为可以早点毕业，早点工作，我们当时的班主任曾说我考中专是没问题的，可是结果还是没能如愿，我只能上了一所普通的高中。母亲对我也有些不满了，我变得更加沉静，有时候一个假期，几乎没有几天出过门，租房给我们的大妈看我闷闷的，倒是时常来找我唠嗑。

　　我没能考上中专，我越来越怕母亲了，而我也变得越来越自卑而内向，我特怕见生人，自尊心也变得越来越强，母亲的一个责备的眼神便可以让我彻夜难眠。那一天，家里来了几个客人，我躲在房间里，一直没出来，母亲也仿佛忘了我的存在似的，中午吃饭都没来叫我，直到他们吃完饭，母亲进房间来看到我，便责骂我是不是傻了，怎么吃饭都不下去。

　　我那时肚子其实很饿，可是我不敢说，便低着头说不想吃，母亲没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去了。

　　高中的日子依旧平淡，唯一的好处就是到了另外一个镇上，知道我情况的人少了，我没那么自卑了，只是胆子依旧小，每次老师点我起来回答问题，我总是两腿颤颤，坐下半晌也回不过来。我谨慎地与别人交往着，仿佛自己是一个易碎的茧。

　　高中是我人生的一大转折点，我开始小心翼翼地与别人交往了，而且在高一第一个学期末的时候，我考了全校第一，这是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从那时起，我便一直是班上第一名，我开始对自己有了些自信。而最让我高兴的是，校级第一名可以得到50元的奖励，那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啊。高二一个学期，我只得了第三名，我哭了，恨自己没有考好，手里拿着那奖励的5块钱，哭了一个晚上，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哭。

　　我们学校的升学率是很低的，分科的时候我选择了文科，有很多老师劝我，说成绩好的人是不应该去读文科的，因为大家都知道，几年以来，我们学校文科班的升学率为零。或许大家会以为我读书必然是很刻苦的罢，可也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比较好胜，不过我永远是我们班上最早上床睡觉，也决少早早起床的人，我从来没有“三更灯火五更鸡”，这也让有些同学嫉妒不已。

　　高中毕业时，我以班上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省城一所师范大学英语系，这在当时也是不容易了。村里也有人开始说，山沟沟里飞出了金凤凰，可是，我知道，我根本不是什么凤凰。

　　在高考填报志愿的时候，我清一色的选择了师范类学校，因为它学费比较低，此外，听说，师范类学生每个月还有补助。我上大学的学费时大伯托人帮我借的，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对憨厚的大伯心存感激。

　　1999年，我来到了这个城市，城市的夜空美丽的缥缈，闪耀的霓虹让我感到无尽的迷惘。我身上的钱在交完学费后，只剩下了五十块，我把钱紧紧地攥在手里，开始有些感到无助。

　　入学后一个星期便开始军训，在军训的部队，伙食和饮用水成了最大的问题。外面卖一块五的矿泉水到了里面竟卖了五块一瓶的天价，我根本舍不得买。每天要顶着烈日训练，饭量也比往常大得多，到了晚上熄灯后，总能听到悉悉嗦嗦开饼干袋的声音，每当这个时候，我只好用被子把头蒙住，以免自己感到饿。

　　好不容易军训结束了，回到学校，牙也不合时宜地疼了起来，本来是想忍忍的，可是第二天半张脸都肿了起来，东西也吃不下了，没办法只好咬咬牙买了一盒治牙疼的药，可是那药也不管用，我也不敢去看一声，身上那仅有的四十块还要留着吃饭呢，牙疼了整整一个星期，疼得我夜不能寐，可总算是熬过去了。

　　两个星期后，我的包里只剩下了十块钱，我开始着急了，给母亲打电话，可是母亲竟像是忽然消失了是的，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再次让我感到凄惶和无助，而在同学面前，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我无奈给父亲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父亲说他想想办法，这总给了我一点希望。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每天都去查信，一个星期过去了，我总是失望而归，好在当时我们每个月还有83块的补助，吃饭倒也不成问题。正当我绝望的时候，意外收到了两份汇款单，一份是父亲寄来的，上面是200元，另外一份是堂姐寄来的，是400元。我其实很诧异，我堂姐怎么会知道我需要钱的呢？她的经济条件也不好，400块对她来说也不容易，她还带着两个孩子呢。直到那个假期我回去才知道，堂姐是无意中看到我写回去的信，心疼我，怕我着急，想办法借了 400块给我寄过来，我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酸酸的。

　　至于父亲，随着那200块钱而来的还有一封信，也是那封信，让我在今后的日子里，即使最困难的时刻，也再没跟他联系过。信中，他一直在倒苦水，说他的生活是多么的不容易，却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情况。我看完信的时候，泪流满面，可是我却下定了决心，取到那两百块钱的时候，我直攥得手生疼。

　　过了两个星期，我便经人介绍开始上家教，17岁的我，开始学着和学生交流。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一定幼稚而可笑吧，小小的个子，破烂的衣着，却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努力模仿老师们上课的语气和笑容。

　　大一的一年很快过去了，这一年，我借着补助和自己家教挣的钱，顺利的过完了。可是到放暑假时，我开始担心了，新的一年，那将近2000块的学费可怎么办啊？

　　我开始疯狂地找家教，可是许多家长一听说大一的，便摇摇头走了，不过我比较幸运，还是找了三个学生，每天上课，早上8点一个，中午一点一个，晚上七点一个。时间排得满满当当，自己也觉得很累。

　　意外地，开学的时候，收到了一份来自河北的汇款单，上面有两千块的汇款，是母亲寄来的。 我依旧做家教，只是不用那么辛苦，可以稍微多点时间放在学习上了。

　　2003年1月，我参加了研究生考试，我顺利通过。我拿到成绩单的时候，又开始担心起来，毕竟公费名额有限，如果是自费，这笔学费也让我头疼，只是21岁的我已经学会坦然面对，总有柳暗花明时。

　　我如愿以偿，我由于成绩排在第二，拿到了公费名额，研究生的日子反而平淡了，我在两所高校代课，挣钱也容易得多了，只是内心依旧是自卑的。

　　就这样，我六年没有见到母亲，去年见到时，依旧是亲切而陌生的。半年前见到了父亲，父亲苍老了许多，看着他耳边的华发，我泪水终于决堤，心里已经不再怪他们了。后来听弟弟跟我说起，父亲一次曾经跟他说起他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

　　一张旧照片，勾起的一段依稀往事，或许是满纸的荒唐言，也有一把心酸泪。人，总是要成长的，回过头看自己的脚印，或许是歪歪扭扭的，但，那总归是自己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