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刚刚迷糊过去的秦老汉被一阵响动惊醒。尽管这种响动忽有忽无,几乎是凭借感觉猜测出来的,秦老汉还是激灵一下就完全的清醒了。四周望去,村子里再无灯光,秦老汉这才觉出夜露的冰凉,连被子摸上去也是湿的。此时的秦老汉是在自家的房顶上,连同大孙子顺儿在内,爷孙俩从天黑透前就上了房顶。
“好好儿的大炕你不睡,睡房顶?忙昏了头是咋的?”看他真要上房顶,老伴翻了眼骂。
“爷们的事,要你管!”瞪一眼老伴秦老汉再不理睬,自顾自的收拾被褥。秦老汉不喜欢睡房顶,可今天他却不得不上房。儿子抹着嘴角的饭粒直翻眼睛,弄不明白父亲究竟要干什么:“大忙季节的,晚上露水重哩!”
“露水重些好,凉快!”
“睡迷瞪眼的,不小心滚下房怎么办?”咕哝着儿媳妇收拾碗筷去了厨房,明显的带着情绪。这一点秦老汉倒没想过,真要睡迷瞪了一脚踩空,掉下房可就是天大的事儿。
“管球它哩,反正我是想在房顶上睡一晚上的。” 想到有使命在身,磨不过孙子秦老汉只好答应一起上房。顺儿早就盼着能上回房顶,乐得一蹦一蹦跟着窜上房,任父亲叫骂就是不下来:“爷准许了的,是爷叫咱上房顶睡的……”
“顺儿,要不你回屋,陪你奶奶睡?”
“不嘛,我就要陪爷睡房顶!”
房顶四周都有几十公分的矮墙挡着,打骨碌也掉不下房。劝不动顺儿,秦老汉只好作罢。老伴、儿子一个劲的嘀咕,见老爷子不改变主意,只好各自进屋睡了。这样的夜晚,四周此起彼伏的狗吠和蛙叫,搅动着漂浮麦香的空气,显示出一种静谧的躁动。第一回上房,顺儿睡不着,兴奋地眨巴着眼睛问这问那,尽是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没法回答秦老汉干脆小声喝喊:“顺儿,你这样大声地说话,会招来蚊子的!”
“爷爷,蚊子有特异功能吗,还能听见咱们说话?”
“哦……,再说话就回屋睡去!”
顺儿再不敢言语,一个人仰头瞅了天空数星星,一颗,两颗……,不一会就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秦老汉悄悄溜下房,梯子是夜里上房时就支棱好的。那会老伴就不停地数落:“真是老糊涂了,咋能把梯子支棱在墙外?”
“这不是好上下嘛,也不想想当初我是咋上的你身!”
“呸,老不正经。”老伴被逗的发笑,当初正是她支棱好梯子,秦老汉才顺利地进了她屋子,成就了好事。
“支棱在外头,上下不更方便!”
“方便个屁,摆显着让贼进院子哩!”
“嘿嘿……”秦老汉挤挤眼,狡黠地笑着上了房。涝池里的王八还成精哩,精明了一辈子他还能糊涂到搭错梯子。妇人之间,下梯子时秦老汉暗暗发笑,为自己有先见之明而得意。
院门外有个人影,显然是瞭哨的。正紧紧贴在门缝上张望。他不敢弄出响声,转身闪进树荫,那里是自家的猪圈。如他所料,透过新搭在猪圈墙角的豆秧间隙,秦老汉瞅见了几个人,按猪头的汉子嘴里噙着杀猪刀,在月光下闪出冷幽幽的寒光。秦老汉认出那汉子就是白天收猪的贩子,满脸的横肉随着说话突突颤动着,很像他养的猪走路时颤动的屁股。
“自木大点东西,棒十斤肉,顶多值五棒框墙(这么大点东西,顶多值五百块钱)。”猪肉贩子操一口地道的凉州口音。
“胡说,咱这猪少说能杀个二百来斤肉哩!”
“就五棒框墙,忙不忙?(就五百块钱,卖不卖?)”
秦老汉气的直瞪眼,也学了凉州话说:“昂炮贼,忙猪哩夯死忙色子哩,自木几个墙,夯忙个球哩!(挨炮贼,卖猪哩还是卖虱子哩,这么几个钱,还卖个球哩!)”
猪贩子气的脸色发青,掉头开了农用车跑了。倒是秦老汉僵在院门外,沮丧地连声叹气。猪养的够膘了,再不卖就得吃更多的饲料,那样就赔了。临走前,凉州人借故上茅厕,绕着猪圈远远近近踏了个遍,“探路”秦老汉马上联想到了这些。去年腊月东村妹夫家喂了一年的肥猪,原本想卖了过个宽松年,不想一夜过去仅剩了猪头,还有一张贼留下的纸条:
吃猪容易养猪难
顺手牵来好发财
你赔银子我赚钱
留下个猪头你好过年。
气的妹夫差点吐血,一个大年过的窝憋胀气。
秦老汉撇撇嘴四下里张望,就瞅见了那辆停在树荫里的农用车。看见车秦老汉无声地笑了,算计了一天,挨了一夜的露水为的就是它。贼娃子,今儿个我叫你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取出藏好的镰刀,秦老汉不再理会别的,悄悄摸近农用车,割断车上的几根皮带。拎了皮带往回走时,秦老汉得意的在心里骂:“几个笨贼,哨都不会瞭还做个屁的贼,等着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吧!”
溜回房顶,秦老汉捅醒顺儿:“顺子,醒醒!”
“爷爷,要赶早儿放牛去呀?”
“不,还早哩!”
顺儿又想睡,秦老汉就拧了他的耳朵喊:“抓贼啊!抓偷猪贼啊!……”
喊声突然炸起,在后半夜静谧的夜空里显得格外响亮。几个偷猪贼已杀了猪抬上车,听到喊声当下就慌了,耳听得村子里狗吠不断,一家家的灯也开始亮起来,吓的丢了魂似的发动车想跑。没了皮带的农用车挪不动半分,几个贼惊的魂魄出窍,这才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已着了人家的道儿。再顾不上农用车,几个人跳下车仓皇而逃。
天明,秦老汉把猪拉到集市上卖了个好价钱, 见人就夸耀:“瞧咱这车,没花钱,人送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