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旧房子，是百年的老物件了。它是老爷爷手里盖的。村里的房子，现在都是一砖到顶的平房，上面全是水泥屋顶，冬天不怕雪压，夏天不怕漏雨，住三五十年不用修缮。条件稍微差一点的，也是夯土夹板打墙，上面是平瓦缮顶，这种房子冬天暖和夏天凉爽，在海拔高的地方住，特别实用。当然，村中的几个富裕房户，早已盖起了三层的高楼，水泥拉毛，外贴瓷片，玻璃窗，明光闪闪，那又是另一番景象。看着别人住这样的房子，一家人眼红的不行，特别是姐姐和哥哥，他们已经大了，都想有自己的一间房子。母亲在我们家的老房住了几十年了，多年来，一到晚上，老鼠们就开始在顶棚上开始跳舞了，一个个晚上折腾得人无法睡着。到了收庄稼的时候，更是老鼠把口袋这个地方咬了，那个地方也咬了。冬夏剩一点饭，总是用盆儿盖，用碗扣，但常常还是被老鼠糟蹋了。最叫人难过的是，我们家的老房，是土坯的，多年以年，泥皮剥脱，这个地方一个洞，那个地方一个洞，来一个客人，人家总是说，“你们家这房旧了，该翻新了。”这话的意思，分明是你们日子怎么过成这样了？母亲陪着笑脸说，“是该盖了，正在申请。”总之，这房确实是不能住了，特别是到了下雨的时候，我们总是害怕它倒塌压了人。

　　哥哥已经上了初中，他首先开始行动。问了二遍老师后，哥哥总算写好了申请书，拿去给支书看，说对着呢，盖房的申请书就是这样。父亲把这份申请正经地交给了支书，求人家给递到乡上去。可过了半年，一同交上去的几个申请都批了，就是我们的没有下来。母亲急了，先是怨哥哥写的申请不对，后来听说批下来的张二婶的申请也是哥哥写的，又骂父亲没有去乡上催催。父亲说，“怎么去催哩，我谁也不认识。”母亲骂道，“没吃过猪肉，你难道也没有见过猪走路。人家都是怎样弄的，你不会去问一问吗？一个男人，窝在家里，还不如一个婆娘哩。”父亲去问了，原来人家都是托人拿着好烟好酒，去乡上托了人情的。可是我们没有一个亲戚是当官的，也没有跟乡上干部混得熟的朋友。父亲急得只是坐在门槛上抽烟。母亲又骂，“你怎么那么笨哩。有理不打上门客。你不认识他们，咱拿着礼去乡上干部那儿，我不信他们会把你给赶出来。”父亲只好卖了一只羊，买了烟酒，正准备去乡上，这时，支书却把我们家的申请批复捎回来了。原来是乡上的土地员把我们的申请落在了自己的抽屉里了。

　　接下来是选地址。照父亲的看法，就在原地址上盖，省事。可母亲不行。她说，“我嫁到你们李家，受了几十年的穷了，原因就是你们家的房地址庄向不好。这次盖新房，我一定要把脉向给搬回来。”

　　父亲立即反唇相击，“你们张家风水好，人经三代，穷不说，人也不旺，几辈子的单传。”

　　因为盼着住新房，哥哥竟学会了给父母圆场。他说，“爸，妈，咱们盖房，这是关系到人经几辈的事情。迷信的事，不可全信，但也不能不信。阴阳先生，还是要请哩，要不连邻居都会笑话哩。”

　　阴阳先生请来了。看的地址在老房的东边。这样也好，一是免得新房未起来，旧房又拆下了，那一家人到那里去住呢？下面的问题是怎样盖？父亲认为，应该用请亲戚朋友帮忙的方式。因为别人盖房，我们都去帮工了的。现在应该还我们的人情了。再说，这样成本也低，不用付工钱，只要给来帮忙的人管饭费些粮食就行。母亲认为粮食也是钱，而且来帮忙的人，许多只是出工而不出力，这样工期拖长，浪费也严重，还不如包给工队零干。两个人说了几天，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又是哥哥提出了折中的办法：庄基由亲戚朋友帮忙，打墙、立柱、上顶包给了工队。

　　商量是商量成了，但因此，父亲和母亲已经闹得谁不理谁。房未动工，架已吵了三次。一家人都有点累，大家不知道到新房盖起来，父亲和母亲还要吵多少次？

（完）